第111章 念出了这个名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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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

许辰反问。

“你以为,国库里的黄金,边疆的军功,长安城的繁华,都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从他们身上,一刀一刀,刮下来的。”

“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一顿饭,就能吃掉他们,一辈子的收成。”

“你宫里的一个太监,一件衣服,就够他们,全家老小,活上十年。”

“你觉得,不公平?”

许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

“是你生在皇家,他们生在这里,这,公平吗?”

刘据,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他有什么资格,去谈论公平?

他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

他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

就在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之时。

一阵,压抑的,若有若无的哭声,从前方一个,破败的巷口,传了过来。

许辰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刘据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在一间,连门板都没有的,破屋门口。

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用一双,干枯得好比鸡爪的手,费力地,挖掘着墙角边,那些早已冻得坚硬的,野菜根。

在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面黄肌瘦,小脸,被冻得发紫,嘴唇,干裂起皮。

可她的眼睛,却很亮。

亮得,像两颗,不属于这肮脏世间的,黑宝石。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用稚嫩的,带着一丝期盼的声音,问道。

“娘,我们今天,能挖到,甜根吗?”

“爹爹的信里说,他最喜欢吃,娘做的,甜根汤了。”

女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背对着小女孩,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起来。

许久。

她才用一种,沙哑到极致,却又努力,挤出一丝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能的。”

“等挖到了甜根,娘就给你做,甜根汤。”

“等你爹爹,打完了那些,欺负我们的坏人,他就会回来。”

“到时候,他会给我们,带好多好多的糖吃。”

“比甜根,还要甜的,糖。”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

那笑容,纯净,灿烂。

好比一束阳光,刺破了这,无边无际的,阴霾。

可这束阳光,却像一根最锋利的针,狠狠地,扎进了刘据的心里。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痛与酸楚,好比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看着那个,还在努力挤出笑容的女人。

看着那个,对未来,充满了美好幻想的小女孩。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无法掩饰的失望。

那不是对别人的失望。

而是,对他自己,对他父皇,对这个,他即将继承的,所谓的,大汉天下。

最深沉,最彻底的,失望。

那对母女,并没有发现,巷口,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她们依旧,沉浸在自己那个,用谎言与希望,编织起来的,小小的世界里。

女人,用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比牙签还细的野菜根,从冻土里,刨了出来。

她吹掉上面的泥土,好比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她将那根野菜,放进了身边一个,破了口的,瓦罐里。

瓦罐里,已经有了,小半罐,同样干瘪的,战利品。

这,或许就是她们,未来好几天的,口粮。

刘据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比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住,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那里,有一个,绣着精致龙纹的,钱袋。

是他,从东宫出来时,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

他毫不犹豫地,将钱袋,解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去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他只想,把这一切,都给她们。

他只想,让那个可怜的女人,不用再,在寒风中,挖掘那,根本无法果腹的野菜。

他只想,让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能立刻,吃到,比甜根,还要甜的,糖。

他迈开脚步,就要上前。

然而,一只冰冷的手,却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并不用力,却好比一把,铁钳,让他,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是许辰。

“你做什么?”

刘据猛地回头,压低了声音,怒视着他。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与愤怒。

许辰,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用另一只手,从刘据的手中,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拿了过来。

然后,他对着刘据,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刘据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们,那么可怜……”

“我知道。”

许辰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正因为,她们可怜。”

“所以,你,不能这么做。”

他说着,不再理会,一脸错愕的刘据。

他转过身,走到了那对母女的面前。

那女人,被突然出现的许辰,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女儿,和那个破瓦罐,护在了身后,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恐惧。

好比一只,随时准备,与猎人拼命的,护崽的母兽。

许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件,是他脱下来的,虽然有些陈旧,但却足够厚实的,内衬棉袄。

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白面。

他将这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女人的面前。

然后,他蹲下身,看着那个,正用黑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小女孩。

他脸上那,万年冰封的线条,竟奇迹般地,柔和了一丝。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小女孩的头。

可伸到一半,看到自己手上,沾染的,拨弄炭火的灰迹,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你爹爹,是个英雄。”

许辰的声音,很轻。

“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他便站起身,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那女人,愣住了。

她看着地上那件,足以抵御严寒的棉袄。

又看着那包,足够她们母女,吃上好几顿的,雪白的精面。

她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她张了\"嘴,想说声“谢谢”。

可当她,抬起头时。

巷口,早已,空无一人。

……

回驿馆的路上,刘据,一直,沉默着。

他跟在许辰的身后,好比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许辰要阻止他。

为什么,给钱,反而是错的?

为什么,一件棉袄,一包白面,就比他那一袋子,足够让她们,衣食无忧的,金银,更好?

他想问,却又,拉不下那个脸。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个女人,护住孩子的眼神。

那个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

还有许辰,那句“你爹爹是个英雄”。

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女人的丈夫,究竟,是谁。

是战死在了,对匈奴的战场上?

还是,消失在了,剿灭刘胥叛军的,内乱中?

无论是哪一种,这笔账,似乎,都应该,算在他的身上。

算在他这个,无能的太子身上。

也应该,算在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身上。

父皇。

刘彻。

当他在心中,默默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地,审视自己的父亲。

不再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

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一个,同样是,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受害者的身份。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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