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傩神扒皮(1 / 1)
三下乡,这是大学高校里普遍很有历史的一门社会实践活动了。
官面话就是大家伙一块儿响应国家政策,推进科学,文化,卫生三样下乡入村,让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下乡深入农村普及知识,振兴乡村。
嗯,但官面话儿落到实处以后,多多少少会有些变味。
比如民研社,这回出来的都是闲的没事不回家的公子千金,三下乡整的跟过来旅游似的。
虽然……这儿小山村的湿气这么重,旅游是不可能旅游的了。
“重阳‘抬大神’要连演三天,绕完十八村才回庙。”
团委老师摇下车窗,给领队的老汉递烟,听那老汉说道:“等半个小时再进村就行。”
两辆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等了半个多小时以后才缓缓行驶,来到了此行三下乡的目的地。
大巴车在九陂河畔熄火,抬傩轿的汉子们赤膊穿过雾,裸露的后背上布满鱼鳞状瘢痕。
不少先下了车的同学看到的第一眼觉得不适,但没多少人会把那种排斥的脸色摆出来,那不找人丢吗?
辛命背着陈姗妮下了车,团委老师见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了个大喇叭:“这次三下乡任务特殊,民事委出产的两百台手机得配发到位,脱贫致富就靠它了……”
“啧,民事委居然还搞上生产手机了?”
陆文跟叶雯窃窃私语,想要孤立站着的辛命跟他背上睡着的陈姗妮。
“这有啥的……毕竟村子里老人多,如果不会用手机,岂不是就掉队了?”
辛命就搁那听着,没说别的话,却忽然留意到了背上的身子颤了一下,然后又没动静了。
等团委老师催着辛命把陈姗妮叫醒的时候,他只是一声:“别装了,快点起来。”
“不嘛不嘛~”
陈姗妮埋着个头,撒娇道:“我要哥哥背着我~”
辛命:“……”
我靠,这特么也没说百味眼融合以后会这样子啊!
辛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妖孽,你是谁?快从我背上下来……”
陈姗妮:“……”
不儿,正常对话不是从我身上下来吗?!
陈姗妮满脸幽怨地从背上下来,眼眸里有一层光映照出了辛命的影子,明灭不定:“开水太烫,我不敢喝。”
“人心太凉,我不敢碰。”
团委老师:“……”
周围的同学们:“……”
过来引路的老汉:“……”
小山村的湿气比传闻更毒。
安置着下乡队的希望小学里,泥砖墙沁出水珠,被村民们晾了三天的被褥仍能拧出半碗黄汤……靠,没有阳光,全是湿气,能不是这样子吗?!
“难怪岭南自古以来就是流放之地啊,这湿气简直比回南天的时候还要重。”
辛命蹲在墙角那头刷鞋子,鞋底黏着腐叶与香灰——那是傩祭队伍踩过的泥浆里,混着焚烧傩戏图谱的余烬。
胡苏不知啥时候溜了过来,满脸开心的说:“师兄,成了……”
辛命回过头来,见到胡苏愣神,问道:“啥成了?”
“哦,龙脉养土那回事啊。”
龙脉进入洞天福地以后,小狐狸也偶尔跟他汇报进度,到了今天,胡苏总算是能把龙脉跟洞天福地彻底融合起来,批量生成……龙兴地皮了。
辛命疑惑道:“苏啊,你发啥愣呢?”
胡苏指了指辛命的脖颈:“师兄,你……”
不用胡苏辛命提醒了,辛命低头看向有些发痒的手肘关节。
不知何时,一片红斑已如傩面獠牙般爬上皮肤。
…………
过来陪老村长的陈姗妮跟团委老师也没多想,就随口迎合了一声,但陈姗妮忽然有所感悟,看着手肘处的狰狞红斑,皱了皱眉头:“湿疹?”
听到了陈姗妮所说,老村长杵棒一顿,米浆溅在族谱“丁口簿”上。
泛黄纸页记载着:2018年后,村里再没添过新丁。
老村长递来擂茶,陶碗沿的米浆混着血满草汁:“咱山沟沟里的雾带瘴呢,喝点这个就好了。”
血满草是连山壮族古方,现代检测其含有的黄酮苷确有抗炎功效。
比较有意思的是,血满草与松脂混合后会成为尸体防腐剂。
陈姗妮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有山里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团委老师又继续聊起了三下乡的任务来:“我们校方啊,特别关注咱们偏远山区的惠民普及和共同富裕。”
“这不专程带了200台手机来,不知道村长你听说过最近全国都在用的俗世没有,那是致富的新法子,政策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来啊……”
陈姗妮对此深有感触,没有好政策,她那俗神修行室产业能一路开绿灯么?
羊城一带已经有不少俗神修行室在公共斗庙区附近的商圈落地了,带动了不知道多少人流量,多少就业机会。
新世界集团刚落地,那招兵买马,提供羊城不同岗位就业率的动静乐得当地人事部分的把手屡屡约她吃饭,表示会对新世界集团的《俗世》产业落地羊城予以大力支持……
老村长吃饭的动静里还裹着句客套话:“老师,还有这个囡囡啊,我们先吃饭,我作为村长,特别感谢上级有关部门的关心,发机子的事……要不先放放?或者等晒完秋谷嘛。”
团委老师困惑道:“这是怎么了……”
滴滴!
门外突然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喇叭声大而吵,动静不小。
屋里头吃饭的三人看见辆越野车停在门口,大头灯照的人眼睛疼,总透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意思。
从越野车下来的人面无表情:“考古……民事委例行检查。”
下来的人愣了愣,看到陈姗妮也不是觉得面熟:“是你啊,陈老板。”
老村长眼皮子抬了抬,没有说话。
陈姗妮沉吟两秒,缓缓说道:“那个,我们认识?”
向日月:“……”
“你村子里不是有人穿红衣服荡秋千吗?那个事儿我们在现场里见过呢。”
陈姗妮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你啊!”
“对对,是我。”
团委老师问道:“小陈,这你熟人吗?”
陈姗妮面色尴尬了两三秒,才说道:“那个,你的名字是?”
向日月:“……”
几人回到屋里继续吃饭,而向日月则是在村子里晃悠着,手上拿着个仪器正在检测:“这村子里肯定有东西……”
“就是每次见了我都没影了。”
考古队的工作就是考察古今异常,入手的点往往就是世界各地的民俗。
比如……
“啊!!”
从白天打扫完没多久的浴室里出来没多久,回到房间里的陆文忽然惨叫出一声。
辛命扭头惊讶地看了满脸痛苦的陆文:“你被鬼压了?叫这么大声?”
陆文:“……”
他咬着牙从嘴里蹦出几句不干净:“***!”
“痛死我了!”
辛命耸了耸肩,本来寻思陆文是不是抽筋了,可等掀开他的被褥以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他妈的!”
陆文后背布满鱼鳞状红斑,正渗出骇人的黄水。
叶雯来得很快,辛命倒是没在一边玩手机……没在玩俗世。
“你特么有功德心吗!”
陆文怒喷:“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拍我丑照?”
辛命不服气地说道:“我这不是要上百度看看你这算什么事吗?”
“得了吧。”
叶雯吐槽道:“就百度上那张厉何黄医生,湿疹都能判成恶性肿瘤。”
辛命满脸便秘:“好嘛,两把声音欺负我一把声音。”
叶雯背身面对辛命,脸上满是心痛:“醉鱼草过敏……”
她唤出俗神……一个指间夹缝里藏着好几把手术道的小崽子俗神,看那造型,像是疡医庙的俗神。
辛命跟陆文的脸色都很精采。
一个喝着彩拱火:“老陆你等着,二爷我马上找个棋跟你下。”
另一个则是怒吼道:“你不要过来啊!”
“过敏而已,你上刀子干嘛?!”
叶雯低头一看,面不红心不跳:“拿错了,吓吓你嘛。”
辛命满脸可惜,陆文倒是松了口气。
叶雯这回才请出了正确的俗神:一个满身散发着药香味道,手上拿着捣药杵的俗神……
这一类俗神想获得镇庙压神碑权限请出来,起码都要过职业级的俗神使用资格证考试,而且还得再考一个医药业俗神使用特种作业证才行。
从这儿也能看出,叶雯算是在岐黄济世庙系一道下苦功夫了。
辛命懒得留在这儿看两口子边治病边腻歪,拿起外套就跑路了。
说回陆文用醉鱼草洗澡这事儿,因为醉鱼草祛风除湿,然后陆文就花了点钱找到一个当地村里小孩买了一些,回来就泡澡去了。
还别说,陆文来到山村以后的湿疹确实好了不少。
穿梭在希望小学的下榻楼里,辛命打算出去随便走两圈,却遇到了先前给陆文卖醉鱼草的小孩。
小孩名叫耀祖……啧,这名字在岭南一带查重率蛮高的。
耀祖认出了辛命以后,满脸歉意的把一包子干叶给了他:“哥哥,你把这些圣药给先前找我买醉鱼草的哥哥吧,这个东西缓解傩罚有奇效。”
辛命结果了干叶,好奇地问道:“傩罚?”
耀祖点点头:“对,我听我家里人说,傩神不欢迎你们这些白天冲撞了他的人,很有可能会来扒你们的皮。”
辛命若有所思,如果真的有傩神,谁扒谁的皮还真不一定呢……
都是俗世时代了,真有想扒人皮的傩神,真刀真枪斗一斗就知道谁是爹谁是儿了。
辛命笑了笑,问道:“傩神来扒皮,会有什么征兆?”
耀祖满脸后怕,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道:“首先你的皮肤上会起红斑,然后,然后……血化黄浓,很痛的!”
“……”
得了,如果真有傩神来扒皮。
那这个傩神恐怕是你小子吧!
次日,三下乡工作正式开始了,先别说大学生被湿疹折磨了一晚上,精神头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辛命去扶贫的时候,遇到的阻碍也不少。
辛命拖拉带拽着曼满脸虚弱的陆文,抱着手机挨户敲门。
“开门啦,19岁男大学生给大家送温暖!”
回应这辆不正经的不是鲜花,也不是美人送怀……那也不能是脏水了。
“特么的!”
辛命反应快,脚下走着趟泥步,尽显八卦掌的身手和功夫。
陆文就没那么快反应了,一把把抛撒的糯米丢在他头上,人还在状况外。
“傩神怒了!你们手里拿着的勾魂匣子不仅勾魂,还招了瘴鬼!”
陆文:“……”
也就是陆文人压得住脾气,不然的话,换陈姗妮来,没有辛命压着的话,她可真会想办法给这些老人小孩看看瘴鬼长什么样。
“接下来怎么办?”
陆文心累地整了整仪容仪表问道,那样子像是下一秒就得辛命给他整理遗容遗表的样子。
“能咋办呢?”
辛命耸了耸肩:“下一户走起。”
话说到陈姗妮这边,她没去给社区送温暖,睡了个大早就看到了向日月手上拿着个湿度计在希望小学里转悠着:“干啥呢?”
向日月跟眼前的陈老板打了个招呼:“在找东西……咦,湿疹这东西特别缠人,你们学校的学生都叫唤一晚上了,你这是咋好起来的?”
闻言,皮肤白皙的陈姗妮身体记忆下意识地随自家男朋友那样,耸了耸肩,回道:“《俗世》公测,甚至已经有岐黄济世庙系的归乡客组建团队,开始攻克癌症了。”
要说陈姗妮咋知道的?先别说这个消息在网上有热度,这个团队因为落地羊城,其研究预算,还是陈姗妮的新世界集团投资赞助的。
“更何况区区湿疹……”
好吧,其实是陈姗妮用植物龙的口水治好的。
向日月也没多想,只是拿着个罗盘在希望小学继续转悠。
陈姗妮没想去扶贫……辛命把她的那份任务拿下了,所以她无聊着便问道:“你在找啥呢?没准你要找的东西我见过。”
向日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这个小山村周遭肯定有东西?”
陈姗妮满脸无语:“……谜语人滚出去。”
向日月也没打算继续卖关子,只是说道:“知道‘舞被狮’吗?佛冈妇女用被单挡雨求子,但这儿的人却信湿瘴是傩神罚罪。”
可以看得出来,两者面对湿气的看法,天差地别。
“保安镇‘洗佛节’给神像沐浴,这儿的人却用‘草木浴’治病。”
用草木浴来治病,对于相对封闭的小山村来说很正常,但……须知是药就有三分毒,更何况是陆文昨晚拿醉鱼草来泡,而醉鱼草很容易引发接触性皮炎。
陈姗妮疑惑道:“什么意思?”
向日月停在原地,左走几步,右走几步,像是在定位:“我的意思是……民俗里记载的种种并非空穴来风,抛开心理安慰那一套,很多东西到最后都会变得确有其事。”
他的眼眸之中忽然爆射出一抹精光:“在这啊!”
陈姗妮抬头一看,他们两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希望小学里的一处仓库门前。
向日月踹开仓库门,掀开墙角油毡布,露出成捆浸泡松脂的壮锦。
陈姗妮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些细微声音,她打开手机闪光灯,照射在那些壮棉松脂上,有无数霉斑在织物上蠕动。
组成了一副……傩面鬼脸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