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人物:张诗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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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忘了自己叫什么。”

在南邓特区的娱乐城里,名字是奢侈品,和尊严一样。

在这里,我只是一个代号,一件玩物,一个在泥潭里挣扎,连仰望天空都觉得刺眼的牲口。

铁笼的锈味,混杂着酒精和血腥,是我嗅觉里唯一的记忆。

耳边是永不停歇的狂笑和下注声,那些声音不属于人类,独属于魔鬼。

我曾以为,自己会烂在这里,骨头被野狗叼走,灵魂在无边的黑暗里永坠。

我堕落过,徘徊过,唯独没想过放弃。

可那一天,

陪酒、怒骂、不堪……

那并不是我第一次遭受到非人般的虐待。

我强忍住没有哭泣,

可实际上,我的精神早已处在崩溃边缘,

对活着已然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

我想……那就这样吧……我这坨烂泥,死亡是我最好的归宿。

可命运,到底还是眷顾了我一次。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身血红道袍,铜钱面罩。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的出现,却拯救了我。

他不像英雄,更像一个从更深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子。

没有义正词严的口号,没有神兵天降的伟岸。

起初,我是害怕的。

因为他出现时,带来的是血腥、是杀戮。

即便我见过很多残忍的场景,可见到斗兽场满地诡异死亡的尸体,仍旧忍不住心神震荡。

我躲在角落,看着红袍道人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屠戮着那些曾让我战栗的恶魔。

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感。

并不是因为我仁慈,我心善。

害怕。

这或许是人的本能吧。

我看着绿皮兵的身体一个接一个的裂开,涌出滚烫的红色汁液。

在地面汇聚成一汪血潭。

而子弹射在他的身体,就像是打在空气上。

好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剑起,剑又落。

他的脸上没有悲悯,只有癫狂。

那一刻,我没有感到被拯救的喜悦,只有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一个魔鬼,杀死了另一群魔鬼。

我终归没能逃离魔窟。

绝望,

死一般的绝望。

万幸,他没有抛弃我。

我记得那天夜里,很黑,很吵。

一双大手将我抓了出去,把我捆成粽子扔进了后备箱里。

车子穿越丛林,趟过沼泽。

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他们没有动手。

只是把绑了起来,我见到了娱乐城真正的头目——肖炎郐。

审讯、逼问,

可他问我东西,我真的不清楚。

红袍道人与我萍水相逢,他姓甚名谁,我又从何得知?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恶魔拿着针管,扎进我的身体。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当时我觉得像是在丛林里逃命,然后脚下打滑,摔进了齐腰的泥潭,冰冷的淤泥正迅速将我吞噬。

我放弃了挣扎,

死亡对于我,是一种解脱。

突然,

一只手,粗暴地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硬生生从泥潭里拽了出来。

视线逐渐恢复。

是那个疯魔,肖炎郐。

他不是想救我,只是单纯的想折磨我。

我对生不如死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即使这样,他依旧没问出想知道的情报。

他怒了,要杀我。

我认了,这就是我的命罢。

那一瞬间,前半生的经历不断在我脑海闪过。

那样好的阳光,再也看不到了。

她早就看不见了。

突然,感觉脸上微微一热。

红色液体,是血,但不是我的。

我又看到熟悉的红色道袍。

那柄杀人无数的铜钱剑。

那一刻,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我得救了,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后来南邓特区乱了,整个地区陷入战火之中。

准确的说,

应该是整个瓦邦都乱了起来。

我第一见识到战争的残酷。

为了一口吃的,可以付出一切。

发战争财的商人,能贪婪到连命都可以当作赌注。

秩序崩坏。

枪声、爆炸声,成了这片土地的背景音乐。

但我却获得了难得的安宁。

我和其他被救出来的龙国人被安置在一个院落里。

这里曾经是某个军阀头目的奢华别墅,如今成了我们的避难所。

我们不再挨饿,不再担惊受怕。

没有人打骂我们,更没有人用那种令人作呕的眼神看我们。

甚至有了干净的衣服和热水。

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远处天空被炮火染红。

我想到了那些保家卫国的祖辈。

想到了家里的父母。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从绿皮兵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场战争,和红袍道人有关。

我想找他聊聊,但自己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

我不合适、也没有这个权利。

他用最血腥的杀戮,为自己和那些人撑起了一片最安全的天空。

即使,这样会伤害到很多人。

是非对错,她不能评价,也无法评价。

再后来,

我见过道长几次。

他总是来去匆匆,身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从不主动跟我说话,那张铜钱面具下的脸,永远藏在阴影里。

可每一次他出现,都会有物资被送进院子。

那一天没什么特别的,

院中一个女孩鼓起勇气,跪在道长面前,想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或许还想求他将她送回龙国。

道长只是侧身绕开,一言不发地走了,仿佛我们只是一群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们的。

战利品?还是同胞?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但我不在乎,起码是他在这片地狱中,救了我们,并守护了我们这样的人。

战火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结束的那天,

杜宏涛,那个总是板着脸,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指挥官,把我们召集了起来。

据说他曾经跟我们一样,都是被骗来的猪仔。

不知道是怎么有了现在的地位。

“道长已经打通了回国的路。”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收拾一下,准备回家。”

回家。

两个字,让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随即,

压抑了太久的哭声轰然爆发。

我没有哭。

我抬头望着这片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觉得,原来它没有那么刺眼。

那样好的阳光,我还能看得见。

离开的那天,

我坐上了一辆蒙着帆布的军用皮卡。

杜宏涛亲自带队护送。

耳边到处都是发动机的轰鸣声,隐约还有枪声响起。

我透过玻璃窗,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被战火笼罩的城市,试图寻找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但很遗憾,并没有找到。

或许,道长正站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高处,目送着我们。

穿过国门,

当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映入眼帘,当边防战士微笑着,用标准的普通话对我们说出“欢迎回家”时,我再也绷不住了。

不止是我,

所有人都崩溃了。

压抑已久的哭声响彻云霄。

我蹲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

后来的故事很简单。

心理疏导、家人团聚、回归社会。

很多人劝我忘了那段经历,开始新的生活。

但我知道,我忘不了。

那段经历没有摧毁我,反而像一把火,烧掉了我所有的怯懦和迷茫,淬炼出一副新的筋骨。

我当了反诈防诈的公益志愿者。

在面试的最后,面试官问我,为什么想当志愿者的时候。

我沉默了很久,想起了那到血色身影。

然后,

我抬起头,直视面试官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我见过地狱,也见过,有人愿意为了守护光明,走进更深的地狱。”

“我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用我的方式,守护需要守护的人。”

他们或许听不懂。

但我觉得,如果玄阳道长在场,他会懂。

面试官的目光锐利,问题也同样尖锐:

“我们的工作,有时千辛万苦把人从泥潭里拉出来,换来的却是一句‘多管闲事’。”

“面对这种不解甚至怨恨,你会觉得累吗,心寒吗?”

我迎着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

那些在缅北暗无天日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我轻轻吐出口气,心中的答案却清晰无比。

“平心而论,若说不累,那是骗人的。”

“但我觉得值,因为我挽救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家庭。”

“可能会有人觉得这份职业,这样的人很傻。”

“但恰恰就需要我们这样的‘傻子’,去做这件看似愚蠢的事情。”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今年走访一万人,明年再走访一万人,后年再走访一万人。”

“就像移山的愚公,就是用这种笨功夫,笨方法,一铲一铲地挖,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山或许永远挖不完,但每多挖开一寸土,就能多透进一缕光。”

“当这束光照亮的人越来越多,上当受骗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我们就距离胜利不远了。”

“这是我可以为之奋斗终身的目标,也是我新生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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