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人摘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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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太极宫。

冬日的暖阳,懒洋洋地照在琉璃瓦上,却驱不散甘露殿内的丝丝寒意。

李世民的面前,摆着两份几乎是同时抵达的文书。

一份,是来自扬州的八百里加急密信,由魏王府的旧人,辗转呈上。

信中,清河崔氏的子弟崔元浩,用最悲愤、最激烈的言辞,控诉太子李承乾“以权谋私,扰乱盐市,与民争利,逼死忠良”,并“恳请陛下圣裁,废黜此等不法储君”。

另一份,则是来自东宫“关中农田水利督造总司”的正式奏报。

奏报上,太子李承乾,用最平实、最客观的数字,汇报了“盐引”新法推行半月以来,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

——查抄无引私盐三十七万石。

——新增盐税收入,一百二十万贯。

——预计,此法若能通行全国,大唐国库每年仅盐税一项,便可增收千万贯以上!

千万贯!

这个数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世民的心坎上。

他看着崔元浩那封充满了主观情绪的“控诉信”,再看看李承乾这份全是冰冷数字的“成绩单”,他那张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难明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长孙无忌,此刻也是心头巨震。

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那看似荒唐的“盐引”之法,竟然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取得如此惊世骇俗的成果!

一百二十万贯!这几乎是之前盐铁司,辛辛苦苦干一年,都未必能上缴的税收!

而这,还仅仅是扬州一地!

如果……如果真的能推行全国……

长孙无忌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子殿下,已经不是在“做事”了。他这是在……重塑大唐的国本!

“辅机,”李世民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

他沉吟片刻,躬身答道:“陛下,若东宫奏报属实,那……‘盐引’之法,实乃利国利民之不世奇功。可活府库,可实边军,可兴万代之业。”

他首选是肯定了这件事的“功”。

“但……”他又话锋一转,“太子殿下行事,确实……过于激进。以雷霆手段,强行改变百年之制,恐会引得江南人心浮动,世家怨望。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

又点出了这件事的“过”。

不偏不倚,滴水不漏。

李世民点了点头。

但他的心中,却另有计较。

看着那份奏报上“千万贯”的字眼,眼中闪烁着帝王独有的,对财富与权力的贪婪光芒。

江南人心浮动?世家怨望?

与“千万贯”的国库收入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有了钱,他就可以打造更强大的军队,可以发动更宏大的战争,可以让他“天可汗”的威名,播撒到更远的地方!

至于那些被新法触动了利益的江南盐商和世家……不过是一群待宰的肥羊罢了。

但,他不能让承乾,如此轻易地,就将这份天大的功劳和权力,全部收入囊中。

这把名为“盐引”的刀,太过锋利了。

它必须,也只能,掌握在朕这个天子的手中!

“传朕旨意!”

李世民终于做出了决断。

“命,太子少师李纲,为‘江南宣慰使’,持朕节杖,即刻南下扬州!”

“其一,向江南百姓,宣扬太子‘盐引’新法之德政,安抚民心。”

“其二,申斥那些囤积居奇,意图对抗国策的不法盐商,令其戴罪立功,配合新法。”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从即日起,‘盐引’之发行与管理,由东宫‘水利总司’,移交户部与盐铁司共同掌管!所有盐税收入,直接划归国库,任何人不得截留!”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招“摘桃子”!

先是派李纲这位道德楷模去“安抚”和“申斥”,等于是在为李承乾的激进手段“擦屁股”,将此事定义为“国策”,而非“太子私政”。

然后,再用最不容置疑的命令,将“盐引”这个能下金蛋的母鸡,从东宫的手里,一把抢了过来,直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这是在告诉李承乾:

你可以有才华,可以为国立功。

但是,最终的果实,必须,也只能,由朕来采摘!

……

扬州,汪府。

气氛,已经压抑到了冰点。

汪守财和崔元浩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长安的求救信,已经发出去了七八天,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而那家“皇家盐业商行”,却依旧我行我素。它不再收购“盐引”,而是开始……限量出售!

每天,只卖一百张!

价格,依旧是令人吐血的“十贯”!

整个扬州的盐商,都快疯了。

他们为了得到这一百张救命的“盐引”,不惜血本,互相倾轧,甚至大打出手。

往日里称兄道弟的盟友,此刻为了区区几张“盐引”,便能反目成仇。

汪守财看着眼前这分崩离析的“联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就在他们即将崩溃的边缘。

一个消息,从长安传来。

——朝廷派出了“天使”,太子少师李纲,正以“江南宣慰使”的身份,南下扬州!

“哈哈哈!是李纲!是那个老顽固!”崔元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狂喜道,“李纲此人,最重礼法,最看不得这等‘与民争利’的酷政!他一定是……是陛下派来,制止太子胡作非为的!”

“有救了!汪总会首!我们有救了!”

汪守财等人,也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岸边的一点亮光,纷纷精神大振。

立刻动用所有的人脉,组织起扬州城里所有的士绅、名流,准备用最盛大的仪式,来迎接这位来自长安的“青天大老爷”。

他们要向李纲大人,哭诉!要控诉太子殿下的“暴行”!

只要李纲大人将此地的真实情况,上报给天子,他们就一定能翻盘!

十日后。

李纲的官船,终于抵达了扬州码头。

码头上,人山人海,汪守财和崔元浩,率领着扬州数百名士绅,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摆出了最恭敬、最谦卑的姿态。

李纲,须发皆白,身着绯色官袍,手持天子节杖,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下官船。

他的脸上,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

“罪民汪守财(崔元浩),叩见宣慰使大人!”汪守财等人,齐声高呼,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与“期盼”。

李纲走到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看着跪在地上,如同蝼蚁般的众人,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与厌恶。

李纲没有让他们起身。

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卷黄色的圣旨。

“圣旨到——!”

一声高喝,响彻云霄。

汪守财等人,心中狂喜,连忙将头埋得更低,准备聆听天子拨乱反正的“福音”。

李纲缓缓展开圣旨,用一种庄严而又洪亮的声音,开始宣读:

“太子承乾,所创‘盐引’之法,上利国家,下便商民,乃不世之良策,朕心甚慰之!”

“然,闻江南有不法奸商,囤积居奇,抗拒国策,意图牟取暴利,此等行径,国法不容,天理难恕!”

“兹,着江南宣慰使李纲,全权处置!凡冥顽不化者,一律以谋逆同罪论处,抄没家产,三族之内,流放三千里!”

“另,盐商汪守财、士子崔元浩等人,深明大义,主动配合新法,并‘自愿’捐献家产之半,以助‘关中水利’大业,其心可嘉,特此褒奖!”

“钦此——!”

晴!天!霹!雳!

当最后那个“钦此”落下时,汪守财和崔元浩,以及跪在地上的所有士绅,全都……石化了!

他们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刚才听到了什么?

圣旨……竟然是……夸奖太子?

还要将他们这些“不法奸商”,以谋逆论处?

最……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他们什么时候,“自愿”捐献家产之半了?!

“不……不!这不是真的!天使大人,这……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汪守财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尖叫道。

李纲收起圣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怎么?汪总会首。”

“你是想说,陛下的圣旨,是假的吗?”

“还是说,你想……抗旨不遵?”

“我……”

汪守财被这句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李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他手中那根象征着天子亲临的节杖,看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兵。

汪守财终于明白了。

他错了。

错得离谱。

这位来自长安的“天使”,不是来救他们的。

是来……催命的!

是太子殿下,那把插向江南的刀,最后的……图穷匕见!

“噗——”

一股急火,攻上心头。

汪守财,这位在扬州城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盐王”,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当场……气绝,昏死了过去。

而崔元浩,则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口中只是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

“完了……全完了……”

从这一刻起,这些盘踞在江南的硕鼠,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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