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天子反复,大道横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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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皇帝惊醒一瞬。

汪镇连忙悄步走来,他不敢随意掌灯,只能弯下腰轻声问:“陛下,可是要起夜?”

皇帝不想起夜,他只是抚着心口,莫名有些惊慌。

但此等心事,却不可能说与太监听。

即便汪镇是皇帝的贴身大伴,同时还是整个大黎朝最有权势的秉笔太监。

皇帝只压低声音问:“闻、闻师何在?”

闻道元虽未当面,皇帝却仍然称呼他为闻师。

有些细节,皇帝极为注意。

汪镇连忙道:“陛下,闻山长自是回了紫薇学宫,如今……大约还是在学宫当中。”

皇帝皱眉:“他竟没有去寻玄明真人?”

“陛下,清虚道宫山门附近,并不见闻山长身影。”

汪镇回答,但他一边在暗中观察皇帝脸色,又堆着笑,谦恭而委婉地加了一句:

“不过闻山长修为通玄,他若要去见谁,也不一定便将形迹露于人前。

陛下,奴婢惭愧。”

皇帝的脸色却没有舒展。

汪镇感觉很奇怪,他竟然有些琢磨不透,皇帝究竟是期望闻道元冲动行事,去将那南水北调的壮举一举做成?

还是期望闻道元被他先前的拒绝打击到,从此放下念头,安稳治学便好?

常理上来说,汪镇本以为皇帝的想法是前者。

毕竟是千秋万代之功绩,皇帝又如何能不想要呢?

他不愿意承担风险,可若有人愿为他披荆斩棘,他只管在后头收获成果便是,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最开始,汪镇就是这样想的。

纵使皇帝在他面前假言矫饰,说出种种“我有苦衷”之类的话语,可汪镇又不是傻子,他会信么?

他不信,但他会强迫自己相信——

汪镇自来揣度上意,本以为自己已经将皇帝看透。

可谁料,皇帝眼下的表现竟似乎并非如此。

这就很不合理了。

汪镇心下千回百转,一种说不出的惊悚感逐渐从他脊椎骨生起。

他有无穷猜想,却一个猜想也不敢落实。

唯有在暗中打起万分精神,小心翼翼地等着皇帝接下来的反应。

皇帝皱眉又问:“闻师也不曾去寻李师?”

他口中的李师,便是大黎朝如今现存的另一位大儒,李砚卿!

但李砚卿今年九十有二,已是垂垂老矣。

他的身上除了挂着一个太傅的虚职,此外早已不理俗事。

不过李砚卿毕竟是大儒,他虽不理俗事,对于整个大黎朝的影响力却仍然是一等一的。

即便闻道元同为大儒,在李砚卿面前往往也要执晚辈礼。

皇帝能时常召见闻道元入宫讲道,却不敢随意召见李砚卿。

他就是召了,李砚卿通常也懒得搭理他。

心情好了回复一句:“臣老弱无力,不便面君。”

这就算是客气了。

当然,皇帝也不是受虐狂,他一般也不会没事找事去碰软钉子。

但如果是闻道元登门求见,李砚卿却往往是不同的态度。

李砚卿十分喜欢闻道元,一般不会拒绝他。

皇帝提起李砚卿,眉头微蹙。

汪镇的后背都要冒冷汗了,他将腰背弓得更低了些,和缓地轻声说:“陛下,也不曾见闻山长去寻李太傅。

闻山长自回紫薇学宫以后,那学宫便宫门紧闭。

从外头看,隐约似是有些动静。

对了,闻山长的几名弟子,似曾被他一同召回。”

汪镇这般一说,皇帝似又轻轻吐出口气。

他仿佛自语道:“也就是说,闻道元召集了众弟子,但却没有去见玄明真人与李师。

闻道元……闻师还是受到了那文章影响啊,但好在他也没有太过冲动。

也是,那等壮举,纵然闻师决心要做,也必定需要经过再三准备。

即便不能万全,至少也不能说动就动……唉。”

说到这里,皇帝又叹息一声。

他的语气,又像是在惋惜闻道元不够冲动。

汪镇贴身跟随皇帝,对他的一举一动本来都极为了解。

近些年来,皇帝逐渐辍朝,内中情势的细微变化汪镇也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自以为自己掌握了许多。

可是这一刻,看着皇帝反复无常的态度,汪镇却又茫然了。

他发现,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什么极为关键的东西。

汪镇心惊胆寒,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忽听皇帝又道:“大伴,你去……亲自宣刘相入宫来,朕有要事……

不,你还是遣你那义子去,去宣刘劭!

你仍留在宫中。

大伴啊,朕离不得你。”

好一句“朕离不得你”,这句话本来应该叫汪镇高兴才是。

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奇哉怪也。

太监的权势,原本就几乎是完全依附皇帝而来。

此前皇帝斩杀过的秉笔太监还少么?

皇帝也曾清阉宦,肃阉党啊!

可是最近这些年,皇帝又将汪镇提了起来,重新竖立起了一个阉党。

可见阉党之流,皇帝想罢就罢,想留就留。

作为皇帝的贴身大伴,汪镇如果看不清这一点,他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汪镇应诺的皇帝的吩咐,转身退到屋外,招来自己的小徒弟,叫他去相府宣召刘劭。

咦,皇帝居然称呼刘劭为刘劭?

不该叫刘相、刘爱卿……或是刘师?

汪镇心海翻涌,终将拂尘转搭右臂,又弓着背,脚步轻悄地进了皇帝寝殿。

他回到龙床边,静心守护。

而云舟之上,陈叙与闻道元飞行南北。

在南方时倒还好,天空中的风是清朗而飒飒的,带着高远的清丽。

而一旦飞过九川,过了横断南北的云横山脉,忽然之间,一股说不出的恐怖热浪就在空中直击而来!

陈叙立在云舟之上,云舟四面其实有闻道元的文气保护,本来陈叙应该感受不到热浪的侵袭。

然而也不知为何,云舟过山的刹那,闻道元的文气居然不由自主地飘忽浮动了刹那。

如此,陈叙才切实感受到了那股滔天的热浪。

风是干燥的,云是稀疏的。

甚至就连脚下的云舟,这一刻都仿佛似要融化一般。

天空则一片漆黑,苍茫大地蛰伏于黑天之下,犹如远古蛮荒,无穷横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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