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守望(1 / 1)
苏洵站在离镇魔楼稍远的一处断壁旁,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
他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迹——那是他自己指甲掐出来的。师弟师妹们围在他身边,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魏正道那句冰冷的“恩断义绝”。
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闷,一种沉甸甸、堵在胸口几乎要炸开的闷痛感,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愤怒和嘶吼。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自以为能庇护师弟、却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深渊的傻子。
五师弟……那个沉默寡言的小五,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安安站在苏洵身侧,脸上此刻也布满了寒霜。
她看着大师兄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望向那破损的镇魔楼,眼神复杂难明。
有对魏正道“背叛”的愤怒和不解,有对宗门遭袭的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林安安想起了上一世,魏正道的一举一动……难道从那时起,或者更早,五师弟就已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今夜邪修的动向和魏正道最后的表现,总觉得有些地方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谢机伯则显得焦躁不安。
时不时狠狠捶打一下身边的断墙,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五!糊涂!糊涂啊!”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痛惜。
“有啥难处不能跟俺们说?非要跟那帮鬼祟玩意儿走?大师兄、二师姐、俺老谢、小满……哪个不能替他扛?”
谢机伯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谢机伯越想越气,越想越憋闷,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魏正道揪回来问个明白。
宁小满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紧紧抓着林安安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不断颤抖。
粉嫩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五师弟,突然变得好陌生,好可怕,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清处理完紧急事务,目光终于落在了流云峰这四个弟子身上。
特别是低垂着头、周身弥漫着巨大失落和自责气息的苏洵。
“苏洵。”胡清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清晰。
苏洵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一丝落寞看向宗主。
“流云峰遭此变故,陆峰主那边……本座会亲自传讯说明。”
胡清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你们几个,今夜也受惊了。先回去休息。记住,莫要妄动,更莫要私下寻人,以免再生枝节,徒增危险。”
她的话语带着警示,目光尤其停留在苏洵和谢机伯身上。
“……弟子,遵命。”
苏洵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听出了宗主的弦外之音——不要冲动,不要添乱。
苏洵最后看了一眼那破损的镇魔楼,仿佛还能看到魏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
他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师弟师妹们低声道:“走吧……回……流云峰。”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安安默默点头,搀扶着还在抽泣的宁小满。
谢机伯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一眼夜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
镇魔楼的缺口处,阵堂弟子已经开始紧张地布置临时阵旗,闪烁着微光的符文在破损处交织。
回到流云峰,景色依旧熟悉。
往日充满烟火气的洞府前庭,此刻静得可怕。
四人或坐或站,在空地上围成一圈,却无人开口。
山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略显急促的流光破开夜色,精准地落在众人面前。
光华散去,露出陆知墨娇小的身影。
她的白衣此刻沾了不少灰尘,袖口甚至被灼烧出一个小洞,那张精致小脸上,也罕见地带着几道灰痕,显然刚从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抽身。
“师尊………”
苏洵四人几乎同时抬头,望向陆知墨,眼间泛起了雾气。
陆知墨的目光快速扫过四个徒弟,那张沾着灰的小脸努力维持着惯有的清冷,“发生何事了?”
苏洵深吸一口气,将今夜镇魔楼的剧变、魏正道身缠邪气、击伤常平、与络腮胡邪修一同遁走,以及那句冰冷的“恩断义绝”,简单的说了一遍。
陆知墨静静地听着,那张沾灰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站得笔直。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流云峰。
良久,陆知墨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徒弟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莫哭了。”她的目光扫过还在抽噎的宁小满,又看向神情各异的苏洵、林安安和谢机伯。
“他叫‘正道’,这名字,不是枷锁,是期许,亦是他的路标。”
“他既选了那条荆棘丛生、背离师门的路,无论缘由为何,是身不由己的沉沦,还是孤注一掷的决绝,那便是他此刻认定的‘道’。”
陆知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修道之人,各有缘法,强求不得。你们师弟……”
陆知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心思深沉,向来比你们几个更明白自己要什么。他体内有邪神残骸,留在宗门,未必是福;随邪修而去,也未必全是祸。这一步踏出,是深渊还是绝境逢生,只能由他自己去证,去闯。这是他的劫,亦是他的缘。”
“你们应信他根骨深处仍存一丝清明,信他心中尚记‘正道’之名。”
陆知墨的语气斩钉截铁,“由他去吧。是龙是虫,是正是邪,时间自会给出答案。流云峰的门,永远开着。若他一日幡然醒悟,想回头,为师拼了这条命,也替他斩出一条回家的路!”
这番话,没有激烈的斥责,也没有煽情的安慰,却像一泓清泉,带着冷静的力量,缓缓注入四个徒弟几近干涸的心田。
陆知墨承认了魏正道行为的严重性,却也给了他们一个暂时放下重担、不再盲目自责或冲动的理由——尊重选择,保持希望,等待时间裁决。
陆知墨说完,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却仿佛撑起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