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最后的留言（1 / 1）
听到弟弟那一声沙哑的、充满了无尽悔恨的“我错了”，薛星宁那双一直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其细微的松动。
那是血脉相连的、无法被彻底斩断的亲情。
但，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
她没有像普通的姐姐那样，去安慰，去扶起，去说一句“没关系”。
她只是转身，动作优雅而又冷漠地，走到了大殿的角落，从废墟中，捡起了那个被她之前随手扔下的、柳如雪带来的录影阵盘。
她将阵盘，又一次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薛星寒的面前。
那清脆的碰撞声，让薛星寒那本就脆弱的神经，再次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这是小姨走之前，那个女人，留给我们的。】
薛星宁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
她甚至，已经不再称呼柳如烟为“母亲”。
【我没兴趣看，你自己看吧。】
她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如同败犬般的弟弟，补上了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后的忠告。
【看完，想清楚，你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是继续守着她那可笑的、虚假的‘无情道’当个废物，还是……重新当一个人。】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殿内的任何人，径直走到一根还未完全断裂的石柱旁，背靠着，闭上了双眼，仿佛这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给了他选择，也给了他最后的、审视自己内心的体面。
柳如烟看着女儿那决绝冷漠的背影，又看着地上那失魂落魄、被无尽悔恨吞噬的儿子，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
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开口的资格。
薛星寒颤抖着，伸出那只沾满了血污的手，拿起了那个被姐姐丢过来的、冰冷的阵盘。
他看着阵盘，犹豫了许久，内心充满了挣扎与矛盾。
他既渴望看到母亲，渴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丝丝的慰藉，渴望证明母亲不是真的无情。
又害怕看到那个让他做出错误选择的“罪魁祸首”，害怕再次听到那些让他万劫不复的“强者理论”。
最终，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那微弱的神念，注入了阵盘之中。
光幕，缓缓亮起。
出现在光幕中的，是他的母亲，柳如烟。
但光幕中的她，不再是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冰冷威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无情战神。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旷冰冷的大殿里，褪去了那一身象征着荣耀的银色战甲，只穿着一件朴素的、甚至有些陈旧的白色长裙。
那是……他记忆中，父亲还在时，母亲最常穿的一件衣服。
她神情憔悴，眼下是掩饰不住的青黑，那双曾经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此刻也充满了疲惫、挣扎、不舍，以及深深的、无法掩饰的担忧。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镜头，开始了那段迟来的、无比笨拙的倾诉。
【星宁，瑶瑶……】
她先是习惯性地，想用冰冷的语气，嘴硬地说上几句，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你们……既然选择跟他走，就要自己承受后果……深渊不是蓝星，那里……】
但很快，她那层坚硬的、伪装出来的外壳，就彻底崩溃了。
她再也维持不住战神的威严，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担心着远行儿女的母亲。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叮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哭腔。
【深渊……深渊是不是很冷？那里的月亮，是红色的，听说连风都是刺骨的……你们……要记得多穿点衣服……别像在家里一样，老是踢被子……】
【那边的东西，能吃得惯吗？会不会水土不服？有没有……有没有按时吃饭？】
【有没有人欺负你们？那个男人……他……他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他会照顾人吗？他会记得你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宁宁不爱吃胡萝卜，瑶瑶对坚果过敏，这些……他都知道吗？】
她又说起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那些被她用“无情道”强行压在记忆最深处的、温暖的画面。
【星宁啊……你从小就喜欢板着一张小脸，装小大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跟你爹一模一样……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有一次你发高烧，烧得说胡话，嘴里都还在背着剑诀……】
【还有瑶瑶……你小时候最贪吃了，为了偷吃一块你爹藏起来的麦芽糖，能跟他斗智斗勇一整天……最后把自己弄得满脸都是糖稀，像只小花猫……】
说着说着，她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作为母亲的、最纯粹的温柔与怀念。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哽咽着，终于说出了那句被她压抑了许久、最真心的话。
【星宁，星瑶……】
【妈妈……妈妈好想你们……】
她用袖子，胡乱地擦去脸上的眼泪，又强行恢复了几分战神的威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也……也照顾好你们的父亲。别让他……太操心了。】
光幕，缓缓地暗了下去。
薛星寒呆呆地看着那已经变暗的阵盘，整个人都傻了。
他一直以为，母亲是无情的，是为了大道可以抛弃一切的。
可他现在才看到，在“无情战神”那冰冷的面具之下，她也只是一个会担心孩子冷暖、会记得孩子喜好、会思念孩子的、普普通通的母亲。
她所谓的“无情道”，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她根本，做不到真正的无情。
她只是，用最错误的方式，去追求了一个虚假的目标，并为此，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这迟来的、真实的母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娘……】
他抱着那个还残留着母亲气息的阵盘，像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在空旷的大殿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