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山雨欲来，暗流涌动（1 / 1）
司天监那则关于暴雨的官方预警公告，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在南阳城，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大部分的百姓，将信将疑。
“这天，看着好好的，怎么会说有暴雨呢？”
“可这是首辅大人亲自预测的，说不定是真的呢！”
“没错，首辅大人可是能写出《天工开物》的神人，说不定真懂天象！”
出于对新首辅谢远那近乎盲目的信任，许多城中的百姓，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开始加固门窗，疏通院中的沟渠，做起了一些简单的准备。
然而，在白河下游的王家村等几个村落。
这则公告，却引起了巨大的，末日来临般的恐慌。
村民们自发地聚集在早已干涸见底的村口，一个个面带愁容，望着上游赵家庄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着的高大水坝，脸上写满了绝望。
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村正，忧心忡忡地对围在身边的村民们说：
“你们都看到告示了吧？”
“这要是真来了山洪……赵家那座该死的坝，万一……万一它撑不住……那洪水冲下来，咱们这整个村子，几百口人，都要被活活淹死啊！”
“是啊！村正，这可怎么办啊！”
“我们得想个办法啊！不能就这么等死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这番话，点明了他们最直接的生存威胁。
恐慌之下，王家村的老村正，带着几位村民代表，壮着胆子，平生第一次，走进了那座他们以往连靠近都不敢的，威严的南阳知府衙门。
他们想要求官府出面，让赵家提前开闸放水，以策安全。
南阳知府叶怀峰，亲自接待了他们。
他听完村民们声泪俱下的诉求，心中虽然充满了同情，但一想到县丞赵志，在南阳本地那盘根错节，经营了数十年的庞大势力，便感到一阵阵的头疼。
最终，他也只能用最标准的官话，将这些可怜的村民，暂时安抚了回去。
“各位乡亲的心情，本官完全理解。”
“此事体大，本官已经知晓了。你们先回去，本官，定会尽快与赵县丞商议一个妥善的办法出来。”
这个含糊其辞，毫无用处的结果，让王家村的村民们，更加绝望了。
与此同时，谢远并没有待在府中，被动地等待。
他让唐宝，以风华书局的名义，开始在城中的各大商铺，高价收购大量的麻袋、木桩、绳索，以及铁锹等防洪物资。
这个举动，让城中的商人们，感到了十分的困惑。
这连续数日，都是晴空万里，骄阳似火。
这位首辅大人，为何要如此大规模地，囤积这些只有在汛期才用得上的防洪物资？
县丞赵志，也很快听说了此事。
他在自家的府邸之中，与几位心腹乡绅谈笑风生。
“哈哈哈哈，我听说了吗？那位谢首辅，如今正满城地买麻袋呢！”
“我看啊，他是在京城里，被那些权谋斗争，给吓破了胆，变得神经过敏了。”
他端起茶杯，满脸轻蔑地说道：“晴天备筏，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等着吧，等七日之后，滴雨未下，看他这个故弄玄虚的首辅大人，如何收场！”
他还嫌不够，特地派人，去他那座引以为傲的“功德坝”上，又加固了几块巨大的青石。
并且，还让人在坝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
一副准备迎接“功绩检验”，大肆庆贺的得意模样。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转眼，已是第六天。
天气，依旧晴朗无云，甚至比往日，还要更加的闷热。
城中，开始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雨。”
“看来，首辅大人的预测，恐怕也不准啊。”
“是啊，动静搞得这么大，这不是小题大做了吗？”
就连知府叶怀峰，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私下里，亲自拜访了谢远，委婉地询问：
“首辅大人……您看，这天色……明日，是否要将那预警的公告，先撤下来？以免……以免影响了官府的公信力。”
谢远只是请他，喝了一杯清茶。
然后，平静地，对他说了四个字。
“叶大人，再等一天。”
他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叶怀峰将信将疑地，带着满腹的困惑，回去了。
当晚，谢远也没有休息。
他带着工匠李，和几个从京城带来的，精通水利之学的幕僚，在书房里，连夜研究着南阳府最详细的水文地图。
他在地图上，用朱红色的毛笔，一一标记出了，几个一旦赵家庄的水坝垮塌，山洪最有可能经过的，关键的河道隘口和地势低洼之处。
做完这一切，他将其中一份标记了详细地点的地图，装入密函。
秘密地，送去了九门提督陈将军，暂时驻扎的南阳卫所大营。
并附上了一封，他的亲笔信。
信中，他只请求陈将军，明日清晨，一旦天有异象，便立刻派出一支精锐兵马，前往他标记出的那几个，“非村庄”的河道要口。
美其名曰，“进行夏季防洪演练”。
第七日，清晨。
天空，依旧是万里无云。
县丞赵志，心情大好。
他在自家的“功德坝”之上，大摆宴席，广邀南阳城有头有脸的乡绅名流，一同前来“登高观景”。
实则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不世之功”。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就在宴席进行到一半，赵志正端着酒杯，接受着众人阿谀奉承之时。
天空的尽头，毫无征兆地，开始聚集起大片大片，如同浓墨般的乌云。
起初，众人并未在意。
但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天空，便黑如锅底。
狂风，开始大作！
吹得坝上的彩旗，猎猎作响！
天边，一道道银蛇般的闪电，划破了黑暗！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轰隆隆——”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狠狠地砸落在众人的脸上，酒杯里。
赵志等人，连忙躲进了坝旁新建的凉亭之中避雨。
他还强作镇定地，笑着对众人说：
“哈哈，来得好！来得好啊！”
“正好，让诸位，亲眼看一看，我赵某人修建的这座大坝，是如何的，固若金汤！”
然而，这场雨的雨势，却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不是下雨。
那简直，是天河倒灌！
上游的山洪，裹挟着泥沙和断木，如同万马奔腾，发出震天的怒吼，向下游，疯狂地冲来！
赵家庄的那座“功-德坝”，在这毁天灭地般的山洪冲击之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咔嚓——”
坝体之上，出现了第一道，细微的裂痕。
与此同时，在下游的王家村。
所有的村民，都已在老村正的组织下，聚集在了村子后方最高的一处山坡之上。
他们一个个，都惊恐万状地，望着上游的方向。
而在他们身后，那条通往村子的必经之路上。
谢远早已安排好的，风华书局的伙计们，已经将成堆的，山一般的麻袋和木桩，悄悄地，运到了村口。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