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心魔（1 / 1）
三百年光阴恍然而逝。
你有没有感觉到过孤独呢？
自始至终一个人，修道对你而言，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你现在已经是人间最强了，可是，你真的开心吗？
暴雨如天河倾泻，将千年银杏的叶片砸得簌簌作响。
杨东站在树下，星纹戒指的光芒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像一盏随时会熄灭的孤灯。
他的脚下散落着问心镜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面孔——那些都是他三百年来舍弃的自我。
银杏树的枝干突然扭曲，树皮剥落处渗出暗金色的树脂，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雨水在杨东面前三丈处静止，悬浮的水珠相互融合，最终化作一个与他七分相似的虚影。
心魔没有实体，却比任何存在都真实。
它的身体由记忆碎片构成：
头部是半透明的雾气，里面翻滚着杨东三百年来所有的犹豫与彷徨。
偶尔闪过几个清晰的画面——少年时跪在破败山神庙前拜师的场景，独自站在尸山血海中的背影，还有不久前看着高家兄妹举杯共饮时，眼底那一瞬的落寞。
躯干则像是一件褴褛的道袍，袍子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满了名字。
那些都是杨东曾经救过、又最终失去的人。
最刺眼的是胸口处三个褪色的大字：“值得吗？”
心魔四肢最为诡异。
左臂完全由雷电构成，那是化神天劫留下的伤痕；右臂则是枯萎的藤蔓，缠绕着一柄生锈的剑——正是他初入道时用的那把。
双腿浸泡在虚幻的血海中，每一步都泛起涟漪，涟漪里浮现出不同时期杨东孤独修炼的画面。
心魔开口时，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识海深处响起。
“三百年前，你在云栈洞天发下的宏愿，可曾实现？”心魔的声音像是无数个杨东的混合，有少年的清亮，有的沙哑，还有的沧桑。
它抬手一招，问心镜的碎片飞起，在空中拼成一幅幅画面。
“你游历洞天福地时，在那座白虎福地为守护苍生斩灭十二魔窟，可曾想过，那些被你救下的人，转头就会把你编成吓唬孩子的故事？”
心魔的右臂藤蔓突然生长，缠住杨东的手腕。
藤蔓上开出血色小花，每朵花蕊里都映出茶馆中说书人唾沫横飞的模样。
最致命的一问来自它胸口的血字：“就算再活千年，当你站在此界巅峰回首时，身后可有一人真正懂你？”
银杏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叶化作无数记忆碎片纷纷坠落。
杨东的戒指突然滚烫，星纹光芒大盛。
杨东道心坚定，眼神清澈。
“因为有你，所以我并不孤独。”
心魔无语，“真是有病，做你的心魔，是我最后悔的事儿。”
心魔的身体开始不稳定，雾气般的头部剧烈翻涌。它嘶吼着想要维持形态，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消散。
杨东轻声道，“孤独不是无人相伴，而是自己闭上了发现温暖的眼睛。”
当最后一片记忆碎片落地，暴雨骤停。银杏树下只剩一枚发光的星纹戒指，和满地晶莹的水珠——每颗水珠里，都映着不同时期的杨东，在微笑。
禁地的石板路上，几片银杏叶组成了新的卦象：【风雷益】。这是《易经》中少数预示“得道多助”的吉兆。
杨东拾起戒指戴回手上，转身走向山庄的灯火。在他身后，月光重新穿透云层，照亮了那株千年银杏——树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生的嫩芽。
月光穿过银杏叶的间隙，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杨东的星纹戒指突然微微发烫，戒面上流转的星光不自觉地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蓝白校服，马尾辫，右耳垂上一颗小小的红痣。
夜风突然静止，银杏叶悬停在半空。
一片叶子擦过杨东的脸颊，叶脉中浮现出高中教室的虚影——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阳光正落在她低头记笔记的发梢上。
她的身影从月光中走来，校服袖口还沾着那年春天杨东不小心打翻的蓝墨水。
“毕业纪念册第37页。”
她翻开手中泛黄的同学录，空白处浮现出隐形墨水写下的字迹——那是杨东偷偷写了几十遍又全部擦掉的告白，“你用法术修改记忆时，这里多了一道擦痕。”
杨东的戒指突然刺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高三那年她送来的复习资料里，夹着一张电影票根。
筑基时心魔劫出现的校园场景，其实藏着她在后门等待的身影。
最讽刺的是，三年前回母校除妖，剑光扫过的布告栏上，还贴着她获得市优秀教师的新闻。
悬停的银杏叶突然燃烧，灰烬组成无数个“如果”。
每一簇火焰里，都是不同时间线上可能发生的相遇。
她伸手触碰杨东的戒指，耳垂上的红痣突然渗出血珠：“你斩妖时连千年狐精的幻术都识得破，怎么就看不出我课桌里那盒手工曲奇是给谁的？”
星纹光芒大盛，映出更多被刻意忽略的细节：
她总在体育课偷偷多买一瓶矿泉水，瓶盖上有用圆规刻的“东”字。
高考前夜自习室亮着的灯，她在整理杨东最差的物理题型笔记。
甚至他筑基时引动的天地灵气，曾让她养的昙花在冬日绽放过。
夜风重启时，她的校服变成了现在的职业装——市重点中学的教师工牌上，还别着当年杨东送的书签，只是上面的诗句早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
当她开始透明化时，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沓试卷：“上周批改作业，发现有个学生写最崇拜的人是会法术。”
作文详细描写了杨东三年前除妖的英姿。
字迹和她当年如出一辙。
最震撼的是文末标注：“这是老师总念叨的故事”
银杏叶全部落地，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天枢位那颗最亮的，正好对应她耳垂红痣的位置。
子时的钟声响起时，杨东掌心里多了一粒褪色的幸运星。
拆开后，里面日历碎片——那天下午的体育课，她本该把折好的星星放进他的课桌。
“别闹了。”杨东眼神依旧清澈。
“幸好你并不是真正的她。”杨东温柔的抚摸着心魔，笑着将她打碎，“下次想个新点儿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