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Vector 「矢径」 (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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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属的同意下,君陌言失踪的案子被警方公开了。

虽然是中小企业家族的次子,这件事还是上了各大新闻站的头条。

原本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社会影响,但是,在那些消息的评论区,却吵的沸沸扬扬。

不止一家的亲人消失了。

这是座规模一般的二线城市由轻工业与海外贸易闻名,治安条件说不上很好却也不差。此地人口较为稠密,户口本往上翻一两代,大概率是外乡人。老人与儿童走失的事,隔三差五就会发生。

大约一半的情况下,是能找回来的。

评论中所提到的,近期的失踪者,几乎都是青少年。

匪夷所思。

他们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无声无息。

“所以,最近大家要多加注意……”

辅导员在班级群内转发了这样的新闻,并且说了很长一段话。大致,也就是提醒同学们注意安全。

艺术学院的学生,总有一小部分还是挺个性的。课不一定逃,但班会能不去就不去。遇上这么个好说话的辅导员,她也只能自认倒霉,通过这种方式提醒孩子们。

叶吟鸢看完消息,扒了一口饭,又偷偷瞄了一眼殷邈,没敢说话。

这一整周,她都不太正常。

她精神状态不好,什么事都疑神疑鬼,神神经经的。普通同学所能感觉到的,最多是她心情不好。但叶吟鸢明白,她心里装着沉重的事。

直到现在,群里将这件事公然搬上台面。

即使殷邈早就屏蔽了班群,它仍是各种社交网络上的热议话题,像针一样无孔不入。

叶吟鸢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旁边那桌的几个女生,很大声地聊着其他的话题。

“晚上出去唱歌呀。”

“不了吧。学校不是发通知,让大家避免夜间外出了吗?”

“怕什么,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是不是你怕回来的时候走学校那段没灯的路啊?”

“胆小鬼。”

“哪儿呀,本来就该注意安全……”

“真没意思。对了,你看论坛里跟新的怪谈了吗?你肯定没看。”

“我本来就不爱看这些嘛。”

“来,我给你念啊:人口失踪的真相,白衣死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我看过这条。楼主说,自己收集了很多资料。他去了网上说的,失踪亲人最后出现的地方,然后采访附近的人。其中有一个值得注意的信息,是说大家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穿着白衣的人。”

“嗯,就是这么说的……大多数时间是晚上,也看不清楚,觉得像白大褂。”

“医生不应该是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的吗?”

“对啊,所以这个题目起的就很博关注。好像还有点意思……”

“你们说,那个姓君的女的,会不会也是被这个死神给抓了?”

啪!

殷邈狠狠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噪音。隔着钢化膜,手机屏幕扩出了细微的纹路。周围十几米内都安静下来,叶吟鸢也吓了一跳。

那桌女生的谈话戛然而止,无不对她翻着白眼。

殷邈微咬了下唇,将手机塞进兜里,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拍,起身端着盘子走人了。

“神经病。”

叶吟鸢听见有人暗骂了一句。

她饭也顾不得吃,赶忙也端起盘子追上去。

殷邈走的很快,叶吟鸢需要跑起来才能追上她的步子。

“等、等一下。你别太在意了,她们乱说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要生气,别理她们就行了……”

她们的距离有些远,但殷邈还是听见了。她的步伐稍微慢了些,好让吟鸢追上来。

这时候,她们已经靠近了学校的人工湖。

正是午休的时候,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这散步。

来到石桥上,殷邈就不再走了。这里只有过路的人,又远离岸边,相对清静些。

“我不是在气她们……虽然,当时确实挺生气的。”

“那你气什么?”

“气我自己。”

叶吟鸢皱起了眉:“我们不是说过了,这事啊,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那时候起了争执,之后陌言离家出走,出事了,我才自责的?”

“……不是吗?”

“你不觉得这逻辑不通吗?和朋友吵架,又不是和家人有矛盾,离开家有什么意义?”

“也许……”叶吟鸢想了想,“也许她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吧。或者,当天就是因为心情不好,家里又赶上和父母发生了不快吗?你看,那个新闻上也是这么说的,她家里的人可后悔了……”

叶吟鸢拿起手机,她推开她的手臂,并不想看。叶吟鸢明白了她的意思,乖乖将手机攥回手里。

“总之,你别拿这件事来惩罚自己……都两个礼拜了。你放心,她肯定能找回来的。”

“回不来了。”

殷邈的语气十分笃定。

“你别这……”

“回不来了。”她又说。

叶吟鸢感到十二分的不解。自己的这位朋友不像悲观的人——至少,给人的感觉不是。

她也并不敢肯定,尤其是现在,她更不确定了。

“你怎么总往坏处想啊。”她小声说。

她听见她的叹息。

“是事实啊。”

“怎么就事实了?这不还没确定呢。”

“因为……”

殷邈抬起头,望着微波粼粼的湖面。

春天的暖意更加充裕起来。午后的阳光轻轻晒着,将草木的香气烘烤的刚刚好。白花花的柳絮随着风,四处飘荡着。

微风不冷也不热,拂过水面,拂过人的廉价,拂过每一寸春光眷顾的地方。

“因为我杀了她。”

手机磕在护栏上,弹回来,幸运地摔在桥上。

但叶吟鸢没有去捡起它。

“……啊?”

半晌,她只吐出了一个字。

“并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你、你失手把她……”

“不是失手”她打断她,“一瞬间,我想,她要是消失就好了。”

这算什么嘛。

叶吟鸢松了口气,弯下腰,将手机拾起来。她前后看了看,对殷邈说:

“左上角有点碎了,跟你的差不多。”

“你不明白,我说真的。”

“这算哪门子的……这么说吧,我理解你。我以前被欺负的时候,都会想,让他死了算了。但之后,我都会有点自责,觉得再怎么都不该有这么过分的想法……这是正常的。”

“如果……不正常呢?”

殷邈转过身看向她。

不正常?

哪方面?

叶吟鸢还没说出口。她注意到,殷邈的嘴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

“你只是……想了一下而已呀。”

“想也不能想。想也是,有罪的……”

思想是有罪的。

思想怎么能是有罪的?

她抬起头,觉得殷邈的眼神很可怕。不是那样凶恶,这只是……单纯的形容。她就是觉得,殷邈的表情,她的目光,都十分反常。

有一枚柳絮粘在她的头发上。叶吟鸢伸出手,想帮她摘下来。

她却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怎么了?”

“你也离我远一点比较好”她呆呆地说,“我这种人……这种狭隘的人,可能,根本就不应该有朋友……”

然后,她举起微微颤抖的手,捂住了脸,蹲下身去。

到底怎么了?

叶吟鸢弯下腰,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以前,她不开心的时候,殷邈就是这么做的。什么也不必说,只是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就能让人安下心来。

她希望她也能。

但她没有。

她打开她的手,这让叶吟鸢有些不知所措。

她整个身子都在轻轻战栗着。

是在悲伤,还是在愤怒?

亦或是……恐惧?

真不敢想象,这位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朋友,也有如今脆弱的一面。

“别和自己过不去了,你只是在较劲而已……”

“我没法过去。你不懂……你也没办法懂。”

她低着头,就这样闷声说着。

叶吟鸢感觉有些难受。她终于明白了,前些日子自己遇到那些无法倾诉的问题时,殷邈有多么担忧,同时也多么无助。

不能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该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这背后一定有些她不方便陈述的事。叶吟鸢不勉强她,也希望她不要勉强自己。

退一万步讲,如果她真的杀人了,以自己的性格……或许会包庇她也说不定。

如果……警察真的找上门来,她一定要想一个万全的说法来保护她。

她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人,从来不去想,会不会有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其实也只是不愿意想罢了。

“……我们回去吧。”她轻声说。

殷邈抬起手,抓着石栏,慢慢地站起身来。

离开石桥,回到了人工湖的岸边,传来清晰的吉他声。有个女生在湖边练着吉他,唱着断断续续的歌。

不知道是不是和莫景辉一个班的,叶吟鸢想着。

说起来,最近在夜里头,依然时不时能在午夜听到钢琴的声音。

她最后一次回过头,看了一眼波光荡漾的湖面。

稀疏的柳絮四处飘荡着。岸边、湖面、石桥,到处都是。

桥。

她如梦初醒。

那首歌的名字,叫做《伦敦桥头垮下来》。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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