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黄澄澄的人(1 / 1)
是那个白天跟踪她,晚上又同住一个民宿的林涧。
但人类是个奇怪的物种,总能在危险面前达成某种默契,虽然她不确定白穆和他是不是一伙的,但眼下对付“郝杰”这个怪物,才是最要紧的。
她看出了招式,典型的军警拳脚,又使得甩棍,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刚好弥补了她的作战距离。
等捉住了“郝杰”,再收拾他不迟。
她忽然大喊:“喂,我来找机会,你拿下它!”
也不管林涧答应与否,阿瑶故意弄出动静,“郝杰”的注意力注意力果然立刻转向她,看来她猜得没错,血腥味能刺激它。
但不出三秒,她就被拍在墙上动弹不得,肩胛骨碎裂的声音传来。
就是现在!
阿瑶冷笑一声,金色的眸子妖异瑰丽:“想要我的命,你也得付出代价。”
忍着左肩的剧痛,她的手指狠狠插进“郝杰”的眼眶,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恨,用力一抠,硬生生抠出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郝杰”发出一声婴儿般的啼哭。
阿瑶从来没听过这样惨绝人寰的叫声,心里顿时觉得大快人心。
但她的情况也不算好,左肩被抓出四个血窟窿,鲜血汩汩地冒着,疼得她直冒虚汗,意识都有点涣散了。
林涧头皮一麻。
真是个疯女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也不怕丢了自己小命。
刚刚的撞击,加重了他腰间的伤势,他喘着粗气朝地上吐了口血水。
林涧咬着后槽牙,轻叱一声,用棍狠狠地抡了上去,这一下力道很重,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野人应声倒地。
林涧趁热打铁,迅速抽出皮带,将野人五花大绑住。
这个绑法有点独特,野人被方向弯折,头和脚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虽然他不知道她上山的目的,但不管怎样,先得给她包扎止血。
他上前查看女人的伤势。
手电强光下,女人轻磕着眼皮,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沾着血的头发都打着结缕。
看她也没这脆皮,挂了?
他下意识伸手就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短刀向着他胸口袭来。
女人陡然睁眼,一双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她的嘴角分明弯着,像在笑:“我们的账,是时候算算了!”
林涧瞬间后退躲开。
真特么是个神经病,这疯女人明明自身难保,现在就开始卸磨杀驴了。
“找死!”林涧厉喝一声,侧身躲过割喉的刀锋的同时,起膝攻上她的肋骨。
预料中的闷哼并未响起。
对方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甚至反手扣住了他的脚踝。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他想起了边境毒枭豢养的死士,就在这半秒分神间,对方一脚踢上他腰间的伤患处。
林涧闷哼一声。
女人借力翻转而上,两腿缠他的脖颈,用力一绞,两人重重地摔在碎石堆上。
林涧正准备反攻,对方突然泄了力道。
阿瑶的视线开始模糊,脑子一阵一阵发紧,她想翻身扣住对方,却身子一软。闭上眼睛前,她紧紧攥住了林涧的一截衣角。
林涧喘着粗气被压在地上。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毫无反应。
这一次,看来是真晕了过去,女人静静地趴在他胸口,他一狠心将人直接从身上推开。
“见鬼!”
林涧坐起身子,默默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只觉得一口恶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收起眼中的狠戾后,他伸手去掰抓在衣角的那只手,那只手看着纤细,却死死攥着他衣服,怎么都掰不开。
林涧长叹了口气,摸着二郎神的头,自言自语:“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风,对吗?”
二郎神眨巴着一双眼,迷蒙地看他。
他犹豫了一瞬,将手电塞进二郎神的嘴里,开始查看她的伤口:左肩的贯穿伤狰狞外翻,血肉和衣服粘连在一处,染血的束胸内衣被刀尖剥离时,他僵了一下。
女人的皮肤泛着瓷白的光。
消毒棉压上伤口时,昏迷中的人忽然弓起腰肢,破碎的呻吟声。无意识地从她唇之间溢出,汗湿的长发凌乱地贴在她的脸上,
“忍着!”他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女人纤细的腰肢紧贴着他的胸膛,后背的温度烫得灼人。
沾着酒精的纱布再一次压进创口时,掌心不可避免地触上她的柔软,林涧手一顿,耳根子爬上了红晕。
止血绷带缠到第三圈时,对方忽然醒了过来,她一把揪住他的手:“别碰我!”
气音未落,又陷入昏迷。
林涧一把扣紧她的安全带,动作利落地将人背上肩头。
腰间的伤口随着步伐不断渗血,内里的速干衣早已浸透,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背着人往回走。
到达大本营时,天刚刚暗了下来。
林涧背着阿瑶刚踏入营地,迎面就撞见了季爻,他吃瓜的事情:“不是吧老林?你也捡了个人回来?\"
“什么意思?”林涧皱眉,腰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季爻朝远处努了努嘴:“巧了,六门也捡了个人回来。”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狂奔而来。
林涧眯眼打量着来人,还真是见鬼的缘分。
齐福刹住脚步时,差点撞在季爻身上。他抬手指着林涧背上昏迷的阿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要不是他冒进,也不会和阿瑶走散,幸亏他命好碰上六门的人,不然还在峡谷里迷着路呢。
六门也帮他找了人,十几人几乎将峡谷翻了个遍,实在找不到才回的营地,正急得抓耳挠腮呢,就远远看见阿瑶被背了回来。
救人的男人一身血污,脚边跟着一只穿护甲的黑狗,身后还有一个五花大绑的野人。
男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黑色冲锋衣,军靴,脸部的轮廓利落分明,细看眉毛里有道浅浅的疤。
一身正气,板板正正的。
“六门齐家,齐福。”他哑着嗓子自报家门,目光扫过林涧身后的野人时猛地僵住
“苍狼救援队,林涧。”林涧忽略他打量的视线,“你朋友被野人伤了,伤口我简单处理过了,你哟要不放心,可以请六门的医生再仔细看看。”
齐福目光又转向林涧身后的野人,只见他头发潦草,鲜血糊得满脸都是,不光面目看不清,一只眼睛也只剩下个血窟窿。
林涧解释:“他的眼睛,是你朋友伤的。”
齐福感叹,真是个狠人的,眼珠子都给扣掉了,不过看她的情况,似乎也没好哪里去。
林涧问他:“人给你安置在哪里?”
齐福为难了,他也是蹭住的帐篷,六门虽然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但只有一个女的,是这次负责带队的,他可不敢将人塞给那位付家大小姐——付琼。
他一脸期盼地看着林涧:“能不能,先在你那里先凑合一下?”
“男女有别……”
林涧正要开口拒绝,季爻适时插话,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兄弟,咱俩去别的帐篷凑合吧,人你都救了,干脆送佛送到西。”
季爻气质儒雅,和林涧截然相反,他伸手拍了拍林涧的肩膀,率先走了。
直到放下阿瑶,齐福这才注意到,林涧冲锋衣下摆已经凝满血迹,他刚要道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阿瑶醒了。
她头疼欲裂,耳畔也嗡嗡作响。顶上的灯光亮得刺眼,眼前乾坤斗转,歪斜扭曲。
她下意识去摸腿侧的匕首,却抓了个空。
她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没走几步,就双腿一软栽在地上,只能躺在地上仰面呼吸,像一只搁浅的鱼儿一样。
阿瑶只觉得天摇地晃,颅脑发胀,全身的血管像要爆炸一样。
眼前扭曲到变形的这个人很像齐福,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他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
她用尽力气张嘴:“这是哪里?”
齐福一惊,她的眼睛竟然是金色?
只不过,她看起来眼神涣散,手毫无意识抠挖心口的衣服,连眉毛都纠结在一起。
顾不上别的,齐福立刻往付小姐的帐篷跑去。
六门管事的是她,要找医生,情理上他得知会付小姐一声。
齐福站在帐篷外说:“付小姐,我是齐家长房的齐福,我朋友受伤了,能麻烦你让医生去看看吗?”
虽然齐福比付琼年长几岁,但她是六门接班人,阴符在手,几乎所有六门子弟不论年纪,都要尊称一声“付小姐”。
其实,还有个别称——门主。但毕竟新社会了,叫这个难免有点奇怪。
帐篷里一阵嘻嘻索索的,很快亮了灯,里面传来一阵清越的女声:“你进来说。”
齐福应声进了帐篷。
这间主帐很大,南边的篷布映着一个巨大委蛇图腾,正前面的桌上供着一个牌位,香炉里清烟袅袅燃着。
付家小姐盛名在外,小小年纪就被六门寄予厚望。
是众所周知的六门接班人。
她披着一件羽绒服,里面是高弹性的衣裤,重要部位都有软甲防护,硬底防滑靴,半指手套,这种衣服属于高端定制,延展性和保暖性也极佳。
她的长发高高束起,下半张脸带了个小巧的面具,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罗盘,那是付家的传承之物。
付琼倒不娇气,深更半夜依然全副武装,齐福瞬间对这位六门接班人肃然起敬。
他简要说明了情况,这位付小姐本来面沉如水,听完之后眉头一蹙,齐福心里咯噔一下。
六门家大业大,这次寻尸带了将近30个人,10辆车子,厨子、医生,保障救援齐全。
“走阴”是六门行话,以前那些传统行当,出活都有自己的行话切口,比如盗墓的喊“倒斗”,盗窃团队隐晦点喊“佛爷”。
“走阴”包括各家的行当,简而言之就是出工。
六门又属于捞阴门这行,成天把“寻尸”“纸人”挂嘴上也不好听,出工时索性就统称为走阴。
带来的30个人,又分成行动组、接应组和大本营,大本营负责后勤补给,在最外围的峡谷上安营扎寨,随行的医生也在这里。
“你跟我来。”付琼说完率先出了帐篷,齐福赶紧跟上。
齐福道谢:“付小姐,大半夜的麻烦你了。”
齐福的话,付琼没有回应,她一路默默地到了5号帐篷,才顿住脚步。
付琼对着帐篷里喊:“徐伯,你睡了吗?我这边有个伤患,劳烦您去看看情况。”
帐篷里本来就亮着灯,闻言出来一个蓄着山羊胡的男人,约莫五十好几,头发用一根蛇形的玉簪挽在脑后。
三人没磨叽,连忙往林涧帐篷走去。
阿瑶的意识还是有的,只是脑子发胀,耳边声音一会大,一会小,眼睛的成像不光扭曲变形,还成了热成像。
更糟糕的是她的痛觉,全身的皮肉像是被针线穿引,密密麻麻的,一会是心口,一会是头上,一波接着一波。
这些针游走在各处,随心所欲地贯穿着她的身体。
她的记忆也变得凌乱涣散,一会她在齐福的店里,一会又在医院的病床上,又一会儿,她好像还在那个山洞里。
有个山羊胡摸上她的手腕。
那只手干燥温热,好像有魔力,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这个热源。
下一秒天旋地转。
她觉得整个人像失重一样,身子在一片虚空中下坠,不断地重复。
再然后,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打颤,寒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衣服拉链声传来,凉气从心口一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阿瑶骤然睁眼,一把攥住那只手。
原来在帐篷里啊。
帐篷的门户大开,山间的夜风灌进来,激得她不自觉地又打了个冷颤。
她的眸子缓慢地看着眼前的人,可她看不清人脸了,眼里只有明晃晃的人形轮廓。
她的眼睛,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