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少女心事（1 / 1）
宋佳琪反驳的声音虚弱的就如同是蚊子一般，尾音拖得很长，丝毫没有说服力。
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是一句仓皇逃窜的呓语，连她自己听了都心虚得发颤。
她的思绪，早已被顾北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你是不是喜欢我？”——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五个字，像五颗精准投掷的炸弹，将她用十几年时间筑起的“哥们儿”堡垒，炸得摇摇欲坠，瞬间暴露了里面连她自己都未曾仔细检视过的兵荒马乱。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发小，青梅竹马这个词，几乎就是他们关系的全部注脚。
从穿开裆裤在泥地里打滚，到背着书包一起上下学，他们的生命轨迹早已像两棵并生的藤蔓，缠绕得密不可分。
小时候，街坊邻居那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没少拿他们开玩笑。
“哟，小北又来找佳琪玩啦？这么要好，长大了干脆给我们佳琪当新郎官儿得了！”
“就是就是，瞧瞧这俩小人儿，多登对！佳琪，以后嫁给小北哥哥好不好啊？”
那时候，懵懂无知，世界简单得像一幅只用三原色涂抹的儿童画。
他们哪里懂得“恋爱”、“结婚”这些词汇背后沉甸甸的、足以颠覆人生的含义？
只看到大人们每每提及这些词时，脸上洋溢的、仿佛分享着巨大秘密的、温暖又促狭的笑意。
那笑容像是有魔力，让他们天真地以为，这必定是顶顶好的事情，像过年穿新衣、吃糖果一样令人向往。
于是，在某个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下午，在堆满落叶的老槐树下，两个孩子也曾学着大人的腔调，煞有介事地用小拇指拉钩，用稚嫩的声音许下诺言：
“好！那我们长大就结婚！”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童言无忌，带着奶香气的约定，被风轻轻一吹，就飘散在童年的巷子里。
直到时光的刻刀一点点雕琢着他们的面容和心智，那些模糊的概念才逐渐清晰，沉淀出具体的、带着悸动和羞涩的重量。
他们明白了“喜欢”不仅仅是分享一颗糖果，“结婚”更不是过家家般的简单游戏。
孩子大了，心思变得复杂微妙，街坊邻居善意的玩笑也渐渐偃旗息鼓。
一方面，是觉得孩子大了，再开这种玩笑显得轻浮；更主要的是，看着两人相处，勾肩搭背地讨论篮球赛，为了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互相毫不留情地嘲笑对方的糗事。
甚至能毫无顾忌地在对方家里蹭吃蹭喝、呼呼大睡——那份坦荡，那份熟稔，那份“哥俩好”的架势，实在与人们想象中青梅竹马该有的朦胧情愫大相径庭。
怎么看，都像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铁哥们儿。
成年之后，各自埋头于学业和未来，男女之情仿佛成了遥远星球上的传说，从未被他们郑重其事地纳入考虑范畴。顾北身边有兄弟，宋佳琪身边有闺蜜，他们各自的世界都足够充实，中间那根名为“青梅竹马”的纽带，坚固而舒适，无需任何额外的、可能带来尴尬的注解。
可如今，顾北！这个从小一起撒尿和泥巴、抢她棒棒糖的顾北！这个她可以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素面朝天就敢去他家蹭早饭的顾北！
竟然用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狡黠笑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问出了那句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秩序的话！
那句话，打得她措手不及，魂飞魄散。
巨大的慌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防御机制在疯狂运转。
于是，那句未经大脑、带着刺的“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你”便脱口而出。
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违心、多么伤人的话。
那句脱口而出的否定，非但没有平息内心的风暴，反而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心底深处一直不敢承认、甚至刻意回避的真相。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顾北打篮球，她总会“恰好”路过球场，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他跃动的身影？
为什么他感冒发烧，她会比他自己还着急，偷偷把药塞进他书包，还要装作不经意地提醒他多喝水？
她本以为那只是出于好朋友，青梅竹马的关系。
当顾北眉飞色舞地告诉她，喜欢苏婉宁的时候，他想追她的时候，她心里会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为什么她会下意识地、甚至有些急切地劝阻：
“别...别冲动啊顾北！婉宁她学习那么好，肯定只想考好大学！而且...而且我们现在高三了，学习最重要！你...你别耽误人家也别耽误自己！她...不喜欢你。”
当时，她只能用“学习”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自己内心那阵强烈的不适感，将其归类为“为朋友前途着想”的责任心。
可如今回想起来，所有的“为什么”都找到了答案。
那些过度的关心，那些莫名的在意，那些隐秘的酸涩，那些在他靠近时加速的心跳……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被她刻意掩埋的事实：她对顾北的感情，早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好朋友关系”了。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或许是在某个他帮她挡开飞来的篮球的瞬间，或许是在某个她难过时他笨拙地递来一颗糖的时刻，或许只是在某个夕阳西下、两人并肩骑车回家的寻常傍晚......
那份纯洁无瑕的友谊，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伴中，悄无声息地发酵、变质，最终酿成了名为“喜欢”的醇酒。
只是她一直不敢品尝，甚至不敢承认它的存在。
宋佳琪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热度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甚至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烫。
她低垂着眼帘，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白色帆布鞋的鞋尖，丝毫不敢抬起，更不敢看向近在咫尺的顾北。
顾北嘴角那抹惯常的、带着点促狭意味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狡黠或漫不经心光芒的眼睛，此刻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阳光恰到好处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深刻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利落的下颌。
光线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反驳她刚才那句伤人的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抓住她话语里的漏洞，继续坏心眼地逗弄她、看她炸毛。
他只是沉默着，一种带着重量和温度的沉默，目光复杂地在她那张写满慌乱、羞窘、懊悔和无措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那眼神，专注、深邃，带着一丝探究，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和掩饰，直抵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宋佳琪只觉得那双眼睛像X光，让她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她的内心在剧烈地拉扯，矛盾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
她既害怕顾北真的看穿了她心底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心思——那多丢人啊！
被他知道自己竟然偷偷喜欢着这个从小欺负她到大的“哥们儿”？
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可笑？会不会觉得她破坏了这份纯粹的友谊？这份喜欢，会不会变成一种负担，让他感到困扰甚至厌恶？
可是，在恐惧的罅隙里，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想唾弃的期待，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顽强地不肯熄灭。
她隐秘地、近乎卑微地期待着：也许……也许他能看穿呢？也许他能透过她拙劣的否认和慌乱，捕捉到她眼底深处藏不住的情愫？
也许...他问出那句话，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因为他也在意？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自己狠狠压了下去，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心悸。
不行，这太冒险了！
她害怕。
她太害怕了。
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后，他们之间这份比亲人还要熟悉、还要亲密的关系，会变得尴尬、生疏，甚至彻底崩塌。
小说里、电视剧里，这样血淋淋的例子还少吗？多少青梅竹马因为一方表白失败，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形同陌路。
她无法想象没有顾北的生活。
他是她生命里如同空气和水一样自然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果因为自己这份“不该有”的喜欢，而让两人陷入无言的尴尬，让那些可以肆无忌惮分享的快乐、可以毫无顾忌倾诉的烦恼都消失不见......
那将是比任何惩罚都更难以忍受的酷刑。
所以，有些人宁愿将那份喜欢深埋心底，酿成苦涩的酒独自啜饮，也绝不敢宣之于口，只为保全那份看似平静的相伴。
宋佳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咚咚咚，咚咚咚，像失控的鼓点猛烈敲击着胸腔的墙壁，震得她指尖都在发麻。
她甚至怀疑自己心跳的声音都能被顾北清晰地听见。
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死死攥住了蓝白相间的校服下摆，柔软的棉布在掌心被揉搓、扭曲，皱成一团，如同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
掌心沁出薄汗，濡湿了布料，带来一种黏腻的触感。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找回一点理智和“正常”。
目光躲闪着，不敢与顾北深邃的视线相接，只敢落在他校服领口敞开的第二颗纽扣上。
喉咙干涩得发紧，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结巴，苍白地补充着刚才那句苍白无力的解释：
“你...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自然要关心一下啊。”
“你们两个如果都考去哈工大了，那就只剩下我自己，我多孤单的啊。”
最后半句话，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脆弱，像被遗弃的小猫发出的呜咽。
这解释是如此无力，连她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关心朋友是正常的，但她的反应，早已超出了“正常”关心的范畴。
顾北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佳琪，看得她都有些不自在，有些心虚的又向后退了半步，直逼到墙壁上。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坏笑，一只手偶像剧一般的杵在墙上，来了一个壁咚。
微微低着头，就那样看着宋佳琪那一张有些泛红的小脸，什么话都没有说。
宋佳琪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壁，身前是顾北高大的身影。
他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微微俯身的姿势让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这个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混合着少年特有的阳光气息。
“你、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尾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顾北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佳琪，“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认真，“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
宋佳琪的心跳漏了一拍。
“...右眼会眨得特别快？“
她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在对上顾北目光的瞬间哑然。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了然的笑意，像是早已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我、我才没有...“她徒劳地辩解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顾北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而温暖，像是从胸腔里直接传出来的震动。
他微微低头，距离又近了几分，近到她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带起的气流拂过她的脸颊。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从小到大，你每次说谎都是这个表情。“
宋佳琪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手掌抵在他胸前，却被他结实的胸膛烫得缩了回来。
也不知道害羞的是被顾北发现她的假话，还是因为他壁咚的动作。
“顾北！“
她羞恼地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你...不要太过分啊！”
顾北却没有如她所愿地退开，反而又向前倾了倾身。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呼吸交融间，宋佳琪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