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记忆(1 / 1)
顾北的声音,那声沉重而又蕴含了无限重量和温柔的
“你…才是那个最特别的人”,如同定格的琴键,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空气陷入了绝对的、仿佛凝成实体的寂静。
时间像是在这落满樱花的林荫道上彻底凝固,连飘飞的樱瓣都悬在了半空,唯有宋佳琪手腕上被他掌心包裹处传来的、清晰得如同击鼓般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打在两人之间紧密牵连的感知线上。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如同一颗无声的核弹在宋佳琪的脑海中引爆。
最初是纯粹的震撼和空白——大脑宕机,所有思绪被瞬间抽空,只剩下那句话、那几个字在灵魂的空谷里反复轰鸣震荡:
特别的人。
最特别的人。
是你。
然后,是迟来的、排山倒海般汹涌的滔天巨浪!
先前所有的委屈、愤怒、醋意、慌乱、羞耻……这些激烈澎湃的情绪,在这句直击灵魂的宣言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冰,瞬间蒸发、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其庞大而复杂的洪流瞬间将她吞没!
——是难以置信的震动!
顾北…那个从小到大和她嬉笑怒骂的发小…他说她是最特别的?
——是如同被巨大暖流包裹的汹涌感动!他那低沉、郑重的声音里,蕴含的是她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的、如此清晰而强烈的珍视!
——是心脏骤停又如同擂鼓般狂跳带来的窒息感!血液仿佛同时涌向大脑和脚底,让她眼前微微发黑,四肢百骸却又充满了奇异的热量!
——还有一种巨大无比的、掺杂着蜜糖般甜腻又带着强烈羞怯的幸福感!
从胸腔深处猛地炸开,汹涌地顺着血管奔腾,瞬间将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淹没其中!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强烈,让她浑身细微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她的瞳孔,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明显地、失控般地放大!
之前盈满眼眶、倔强不肯滑落的泪水,此刻再也无法控制,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出!
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瞬间滚落脸颊,在她光滑细嫩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道清晰的、灼热的湿痕,最后无声地砸落在水泥地面,溅开微小而湿润的花纹。
她没有抬手去擦,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只是怔怔地、痴痴地望着眼前的顾北,那双被泪水冲刷过、如同水洗过的晴空般无比清澈透亮的眼眸里,倒映着他此刻同样专注而复杂的脸庞。
所有的喧嚣指控、所有的别扭、所有的张牙舞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被“最特别”这三个字轰击得粉碎、又在甜蜜洪流中飘摇沉浮的灵魂。
顾北清晰地感受到了。
他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感觉到了那疯狂加速到近乎失控的心跳传递而来的剧烈搏动!他看到了她瞬间瞪大到极致、被泪水浸满的清亮眼眸,看到了那些晶莹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更看到了她眼中那份巨大的、纯粹的、难以置信却又带着无限委屈终于得到慰藉的情感风暴!这风暴的强度,甚至远超他刚才诉说的那番话。
顾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了一下,又酸又胀,却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满足感和……心疼。
他终于明白了。他终于触碰到、并抚慰了她所有无理取闹、暴烈失控的根源。
原来那份委屈和嫉妒如此巨大,沉重得让她难以喘息,只能用愤怒来掩饰。
现在,他终于将那沉重的锁链解开了。
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模样,顾北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
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力道,不再是桎梏,更像是小心翼翼的捧护。
他的拇指,几乎是带着一种全然陌生的温柔和怜惜,极其轻缓地、试探性地拂过她温热的手腕内侧那片细腻的皮肤。
这细微的触碰,像羽毛拂过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宋佳琪的身体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猛地一颤!仿佛被这温柔的抚触惊扰了沉浸的梦境。
她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动作幅度之大,带着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慌!
“不……不可能!”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声音嘶哑,还带着残留的哽咽,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自我怀疑。
她用力地用那只刚获得自由的手背,慌乱而粗暴地抹去脸颊上的泪痕,留下浅浅的红痕。
她摇着头,额前几缕被泪水打湿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凌乱地晃动,遮挡住她泛红的眼角。
“你…你骗人!顾北你个大骗子!你就是为了哄我!就像骗林老师一样…骗大家一样…对谁都好!”
她那被泪水浸湿、更加通透亮丽的琥珀色眼眸里,此刻混杂着巨大的希冀和同样巨大的不安全感。
如同迷途的小兽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却又害怕那只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顾北因为她抽手的动作和那充满脆弱的不信任质问而微微一僵,心底划过一丝苦涩。
他太了解她了。
她的骄傲和脆弱总是如影随形。
这种突如其来的、超出她认知范畴的“最特别”,对她来说冲击太大,反而让她本能地筑起怀疑的壁垒。
就像长久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突然见到刺目的阳光,第一反应是捂住眼睛。
“骗你?”
顾北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极其坚定。他没有再强行抓住她,只是保持着那一步之遥的距离,目光如磐石般锁定她游移不定的眼睛。“你看着我,宋佳琪。”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迫使她不得不抬眼与他对视。
“我有必要为了哄你高兴,编造出那些只有你知我知的回忆吗?”
顾北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异常,
“偷摘老张头家葡萄那天,他被气得追出来时,是谁差点摔进水沟里,弄了一身泥巴?”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带着怀念的、几不可查的弧度,如同阳光破开冰层的一道缝隙。“为了不连累我,你后来自己跑回去认错,还说是你非要拉着我去偷的。结果被罚刷了他家一个礼拜的门廊台阶?”
他精准地抛出细节,如同投下一枚定心的锚点。
宋佳琪的眼睛微微睁大,那几乎被她遗忘的久远记忆碎片被清晰地唤醒——老张头气得通红的鼻子,门廊台阶冰冷的触感,还有顾北偷偷在傍晚跑来帮她刷墙时,被夕阳拉长的背影……
顾北没有停,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沉浸感,眼神也变得悠远:
“还有初二那次,我发高烧在家躺了三天。是谁每天放了学就跑来我家?顶着被我妈唠叨说‘别传染给你’的压力,就为了给我带课堂笔记?”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我那本被烧糊涂时打翻水杯弄得一塌糊涂的数学书,是你一个字一个字、一张图一张图重新誊抄出来的。最后用粉色的塑料夹子和彩笔画了小花粘好封面。那本笔记本,到现在还在我书柜最里面放着。”
他顿了顿,
“佳琪,你对别人,会那么傻吗?”
“我……”
宋佳琪哑口无言,反驳的话死死地堵在喉咙里。
那些被顾北轻描淡写说出的过往,那些她以为是理所当然的陪伴和付出,在他此刻如此清晰、如此郑重地叙述出来时,被赋予了从未有过的重量。
“再说给你买吃的?”
顾北的语调轻松了一点,带着一点揶揄的笑意,“哪次不是你先看上,馋得不行,结果钱不够,或者觉得排长队太麻烦,然后就会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喂,顾北,我突然好想吃……’。等你吃到了,还会挑三拣四抢走最好的一块?这些事……”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带有温度的光束,直直地照进她动摇的心底,“我对林老师做过吗?我对任何别的女生做过吗?我对别人,会有这份麻烦我的‘理所当然’吗?”
每一个反问,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砝码,精准地压在她内心剧烈摇摆的天平一端。
她心底那堵不信任的墙壁,正被这些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浸透着真实汗水和笑闹的回忆,一块砖、一块砖地拆解、推倒。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更加汹涌地从她眼眶里决堤而出。
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更深切、更复杂的洪流冲垮了所有心防——是被理解的巨大震撼,是被如此清晰地“看见”所有小心思的羞耻与甜蜜交织,更是那深埋在心底十几年、从未怀疑过却又在此刻被如此强烈地确认了的……她在他生命中所扮演角色的无可替代性所带来的、无法承受的巨大幸福感!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平、所有的醋意和愤怒,都在这一刻被这汹涌的泪水冲刷殆尽。
她不再试图反驳,只是低着头,任由泪水如同断线的珠串般滚落,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那个刚刚还炸毛跳脚的宋佳琪消失了,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巨大温柔击中、卸下所有尖锐防备、柔弱得像在暴风雨中颤抖的小女孩。
顾北看着她低垂的头顶和无声耸动的肩膀,看着她被泪水打湿、黏在腮边的发丝,心脏像是被泡在了又酸又软的温水里。
他知道,那坚固的心防堡垒,在这一刻,被他彻底摧毁了。
他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样子,那份心疼终于战胜了所有的犹豫和成年世界教会的“分寸”。
他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脸颊。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坚决。
修长温热的指尖,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靠近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当他的指腹终于带着滚烫的温度,小心翼翼地擦上她湿润的肌肤时,宋佳琪的身体猛地一缩!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却没有躲开。
相反,她甚至微微地、像寻求温暖的小猫般,向着他掌心的方向,将那片被泪水濡湿、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极其依赖地贴了上去!
这细微至极的依赖触碰,如同最炽烈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顾北所有压抑的怜惜!
他不再迟疑,宽厚温暖的掌心完全覆上她半边微微带着凉意的脸庞。
他的手指屈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一下一下,轻柔地、无比珍重地抚过她湿润的眼角,拭去不断涌出的泪珠。
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仿佛在擦拭这世间最易碎、最珍贵的珍宝。
顾北的指尖还停留在宋佳琪唇角,樱花瓣沾在她湿润的睫毛上。他喉结滚动,那句几乎要冲破胸腔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其实我——“
“其实什么?“宋佳琪突然抓住他手腕,校服袖口滑落露出纤细的腕骨,“你又要像哄小林老师那样哄我吗?“
她声音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刚才那些回忆...你记得这么清楚?“
风掠过两人之间,顾北看到她瞳孔里映着破碎的阳光。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十指相扣的瞬间,宋佳琪明显瑟缩了一下。
“初二冬天你手生冻疮,还非要给我织那条丑围巾。“
他拇指摩挲她虎口处淡白的疤痕,“张老头葡萄架下你替我挡的竹竿,在这里留了疤。“
宋佳琪的呼吸骤然急促,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珍藏的细节,此刻被顾北如数家珍地摊开在晨光里。她低头看两人交缠的手指,忽然笑了:“那林依楠呢?你给她过生日,送最新款手机...“尾音哽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小小的呜咽。
“佳琪。“
顾北突然连名带姓喊她,另一只手捧起她沾着泪痕的脸,“你记不记得初三模考那天?“
他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我交完卷跑去城西那家甜品店,排了两小时队买提拉米苏。“
宋佳琪瞪大眼睛——那是她十五岁生日当天随口提过的愿望。
当时顾北明明说“模拟考更重要别做梦了“,可放学时却把沾着雨水的蛋糕盒塞进她怀里。
“你以为...“她指甲无意识掐进顾北掌心,“那些都是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