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少与熟(加更)(1 / 1)
那是一尊身高逾八九米的恐怖存在!
由无数纯净棱面拼接而成,通体流转着非人间的琉璃之光!
它整体呈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没有具体五官。
唯有光影在其晶莹剔透的躯壳表面滑过,折射出千变万化、却又空洞致命的幽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
在它那由纯粹能量凝成的脊背之后,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镜之轮盘!
轮盘如同冻结的月轮,表面光洁如洗,内里却仿佛沉淀着星空,又或是囚禁着另一个空间!
轮盘无声旋转,每一次转动,都似乎能让周围的光线、甚至空间本身发生微妙的扭曲。
少女在前,步履无声。
那尊巨大的琉璃镜妖——神无之影,则如同最忠诚也最冰冷的卫道者,踏着她走过的足迹。
每一步落下,都让这片充斥着妖邪低吟的山林,陷入更深沉的死寂。
纯净无暇的少女,与她那冰冷庞大、折射着万千恶意的镜影,徐徐前行着。
月光如霜,无声洒落。
忽然间,一道撕裂夜风的呼啸声自天际传来!
一叶流转着青色风纹的灵舟,如同挣脱束缚的翠鸟,划破沉沉的夜幕,朝着神无所在的方向疾驰而下!
舟影未至,一道裹挟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的人影,已如离弦之箭般自舟上飞掠而下!
神无抬头望去,上面落下一道充斥着喜意的人影。
“呼!”
衣袂翻飞,风息激荡!
神乐轻盈地落在神无面前几步之遥的地面上,足尖点地,激起几片微尘。
她那双红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自由的火焰!
“神无!”
她红唇扬起一个近乎张扬的弧度,手中那柄精致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
如同孔雀开屏般,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琼鼻以下的半张玉容。
只是那弯起的眉眼,和扇面下泄出的、带着得意与畅快的声音,却将她的心绪暴露无遗。
“我已经自由了!”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胜利的宣告,期待着哪怕一丝涟漪。
然而——
站在她面前的,是神无。
镜之神无。
无口、无心、无表情。
无色、无味、无妖气。
绝对的“无”之化身。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遗忘在尘世的镜子。
那双黑白分明、如同最纯净琉璃的眼眸,倒映着神乐狂喜的身影,却依旧——空茫如初。
没有为妹妹历经磨难终于挣脱枷锁而流露丝毫欣慰。
没有为妹妹即将面临奈落无穷无尽的追杀而显露半分忧虑。
甚至……没有为自己可能被迫成为追杀妹妹的利刃,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只是微微抬着那张毫无血色的、精致却空洞的小脸,安静地“看”着神乐。
一小会后。
一个音节,如同冰珠滴落玉盘,清冷、平直、毫无起伏地,从她苍白的唇间吐出。
“嗯。”
神乐那双盈满喜悦的红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如同投入沸水中的雪花,转瞬消融无踪。
这份失落,并未浇熄她心底那份近乎执拗的信念。
正如奈落亲手创造了她们姊妹,却无法扼杀她灵魂深处渴求自由、拼死反抗的火种一样!
被奈落特意抹去情感的神无,定然也在这具冰冷的躯壳深处,残存着复苏七情六欲的——无限可能!
“听着,神无!”
神乐的声音陡然拔高,她凝视着姐姐那双琉璃般死寂的眼眸,一字一顿,如同起誓。
“不仅是我!你也——自由了!我要带你去更加广阔的新世界!”
话音响起的同时,她一只手仍然紧握着折扇,另一只手却已迅疾无比地探入怀中。
神乐将那颗剔透的水晶心脏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目光却如同最锐利的探针,紧紧锁定神无那张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
就在水晶心脏暴露于清冷月光下的刹那——
神乐瞳孔骤然收缩!
她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
在神无那双仿佛万古冰封、黑白分明如同寒潭倒映月影的眼眸最深处——
一丝微渺到近乎不存在的、却真实不虚的涟漪,正悄然扩散、颤栗!
那不是剧烈的波涛。
只是一粒冰晶在熔炉边缘悄然出现的——
细微裂痕!
仅仅是这样一缕微不足道的“波动”,便如星火投入神乐的心田!
一股比她自己挣脱牢笼、羽翼重获新生时更为澎湃、更为滚烫的狂喜洪流,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这喜悦如此纯粹而猛烈,足以让风都为之停滞。
——如果连最空洞的神无都能萌生“想要”的念头,神乐才觉得自己的反抗才具有意义!
……………………
云巅之上,天宫巍然!
浩瀚无垠的云海,如同凝固的银色波涛,铺展至天际尽头。
在这片云海中央,一座云顶天宫拔地而起,傲然矗立!
皎洁的月轮高悬,清冷如霜的月华倾泻而下,将整座天宫浸染成一片流动的、不似人间的琉璃幻境。
宫殿的飞檐斗拱折射着冷冽的星辉,雕梁画栋间流淌着月魄的寒光。
通往天宫核心的,是一条仿佛自九天垂落的通天玉阶,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
玉阶两侧,每隔九阶,便肃立着一位身披玄甲、手持寒光凛冽长戟的犬族禁卫。
他们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凝如山,玄铁面甲后的妖瞳闪烁着锐利锋芒,如同铁铸的雕像,无声守护着这条通往王权的神圣之路。
玉阶尽头,是一片由整块陨石打磨而成的接引天坪,宽阔得足以容纳千军万马。
此刻,天坪之上万籁俱寂。
唯有夜风拂过甲胄,发出细微的铮鸣。
天坪的尽头,那象征着至高权柄的云阙王座之上——
一道身影,已然静候。
凌月仙姬。
自此界犬大将陨落,她便执掌西国权柄,撑起犬妖的大旗,成为万妖俯首的女王。
此时身着一袭素雅却威仪内蕴的紫红色十二单衣,层叠的衣袂垂落如凝固的晚霞。
银发似月华流泻,未加缀饰,更显清冷孤高。
那双倒映过无数兴衰、淬炼得如同寒潭古玉的眼眸,正越过平台,投向自翻涌云海深处走来的身影。
目光深处,是不加掩饰的审视,以及一丝被完美掩藏于雍容之下的、针尖般的探究。
为首者,踏云而至,龙行虎步,气息磅礴如渊渟岳峙。
正是那位与她逝去的夫君同名,皮肤却更加白皙,撕裂时空壁垒、来自异时空的——
斗牙王!
其身后,云气微散,显露出紧随的身影,更加年轻的“自己”与“幼子”。
此景入目,肃立于玉阶两侧、如同铁铸雕像般的犬族禁卫,那历经百战而岿然不动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绷紧!
玄铁面甲之下,一双双锐利的妖瞳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震撼,死死锁定了那步步登临的异界来客!
众人落在天坪上,斗牙望着前方——
如果说他熟悉的凌月是正值盛年、风华灼灼的少妇。
那么此刻端坐于云阙王座之上的这位,便是岁月沉淀、威仪内蕴的超绝轻熟女!
那份历经风霜却更显雍容的气度,如同熟透的果实,散发着更为醇厚、更具压迫感的魅力。
斗牙的视线甫一触及那道身影,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却又在瞬间被他自己强行掐断。
他收敛了所有欣赏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姿态端正。
斗牙相当清楚,要是让自家妻子察觉自己在对比……
啧,那醋坛子打翻的动静,怕是要追着他毒舌好一阵子。
“远来皆是客。”
熟妇凌月一抬手,动作优雅而随意,“诸位请坐。”
话音未落,侍立两侧、身着素雅宫装的侍女们立即安排好坐席,斗牙等人自然是客随主便。
待侍从们尽数退下后,熟女凌月的眼神,在触及那张与亡夫一般无二、却更添几分英俊神武的面容时,有过一刹那的失神。
那个曾经同样英姿勃发、气吞山河的身影——她的犬大将——似乎与眼前之人短暂地重叠了。
不过,这恍惚仅仅持续了瞬息。
那双眼眸便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与清明,仿佛方才的涟漪从未出现过。
“杀生丸那孩子传来消息,一开始妾身并不信,以为又是哪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东又在作怪。”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如同秋叶飘落寒潭,自她唇间逸出。
“如今亲眼所见……”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穿透漫长岁月的疲惫与了然,“方知那孩子所言……确非虚妄。”
斗牙闻言,神色肃然。
他端起跟前盛满琥珀色琼浆的酒樽,朝着熟女凌月敬去。
“真便是真,假终是假。”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磐石相击,“这杯酒——”
斗牙手臂微抬,酒液在月光下荡漾出粼粼波光,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带着跨越时空的敬意,郑重道。
“一敬此界那位曾与你并肩、如今长眠的‘斗牙王’!愿其英魂安息!”
他手腕微转,杯口稍倾,仿佛将第一缕敬意洒向虚空,祭奠那逝去的英灵。
随即,他手臂稳稳收回,杯口正对凌月,目光灼灼,带着更深沉的感慨。
“二敬你!”
死亡上第一个沉重的话题,而生者接过亡者的大旗,更加是值得敬佩的品德。
而且数十年如一日的坐在威严却寂寥的云顶天宫,更是寻常男子都没有的坚持。
换成斗牙认知中的那些女人,怕不是天宫都成为了银帕。
“替他对你说声‘辛苦了’。”
话音落下,斗牙仰首,将樽中酒液一饮而尽。
熟女凌月呼吸微颤。
目光里倒映着男人举杯豪饮、气概万千的身影,一种难以抑制的悸动浮现心头。
如同被春风唤醒的冰层下暗流,悄然在她沉寂多年的心田深处翻涌!
那目光,几乎要穿透审视的藩篱,染上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更为复杂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抬起玉臂,杯中琥珀色的琼浆随着动作轻轻荡漾,似乎就要顺应那股莫名的牵引,与下方那位异界的“夫君”隔空对饮——
“真是……可惜了呢。”
一道清泠如碎冰相撞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幽怨与惋惜,突兀地插入了这微妙的氛围!
“若是你的斗牙王……尚在人世……”少妇凌月幽幽叹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钩子。
“此刻,你我二人,他与他,杀生丸与杀生丸,在这云巅月下举杯共饮,该是何等……令人心驰神往的美景啊?”
这看似感慨的话语,落在同为“凌月”的耳中,其弦外之音清晰得如同惊雷。
熟女凌月举杯的手臂在空中微微一顿。
她那双更添岁月沉淀的眼眸,瞬间扫过少妇凌月那张带着“无辜”惋惜、实则暗藏锋芒的俏脸,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几不可察的讥诮。
(呵……小丫头片子,这点道行也敢在姐姐面前耍心眼?)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微顿的玉臂非但没有收回,反而以更加从容优雅的姿态,将酒杯再次举向斗牙的方向,仿佛方才的阻碍从未存在。
“辛苦就不必言说了,都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随即,熟妇凌月眼波流转,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慵懒与戏谑,瞧向斗牙身侧的翠子。
以及坐在一旁,粉雕玉琢的阿毘和幼年杀生丸。
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看来呀……”
她尾音微扬,如同羽毛轻搔,“不论是你那边的‘斗牙’,还是我这边逝去的‘大将’,这‘贪恋娇花美眷、处处留情播种’的风流本性……倒真是如出一辙,一脉相承呢!”
话音落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少妇凌月,“……”
翠子,“……”
斗牙,“……”
这两人怎么都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欠收拾的娘们。
翠子端坐于席间,并未因那直指斗牙“风流本性”,甚至隐隐指责第三者的戏谑而显露丝毫窘迫。
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不同时空的个体能够相对而坐,本就是超越常理的奇景。
“是呀。”
少妇凌月立刻点头附和,声音清脆,仿佛对熟女凌月的话语深以为然。
紧接着,她话锋陡然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