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是诽谤(1 / 1)
巳时初的太阳已然开始灼人了。
大辽南院枢密使高勋带领一众文官静静地等候在耶律璟的寝宫外。
他擦了擦了额头的汗。
虽然有些热,虽然还顶着黑眼圈,虽然脖子上那细小的伤口还在。
但他的目光却无比坚定,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密信的事情告诉陛下也不是,不告诉也不行!
所以,如今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逼陛下立刻返回上京,然后再在北院大王的保护下将迷信的事情告诉陛下。
如果大周太子那边再派人找到自己,自己完全可以用考虑如何下手来拖延时间。
只要让陛下回到大辽上京,他不信大周还能派人刺杀他。
而有了北院大王的庇护,陛下顶多只是责罚一下自己,绝不至于掉脑袋,想东山再起也很容易。
再说自己与北院大王的关系本就非同一般,不然也可能成为南院枢密使!
至于如何让北院大王坚定不移地庇护自己?
自然是通过南院大王耶律挞烈!
只要能想办法将耶律挞烈从南院大王的位置上赶下去,北院大王定会庇护自己。
而他这两次失败,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正想着,一个近侍突然跑了过来:
“奉陛下旨意,宣南院枢密使高勋入宫觐见,其余人等且回吧!”
高勋愣了愣:
什么情况?
我们这么多人,竟只召我一个人觐见?
也罢!
一个人就一个人,反正召集这么多人来,也只是为了制造场面给陛下看。
陛下肯定已经看到了,这就够了……
想到此,他转身与众人说了几句,随即跟着近侍离去。
很快,随着近侍的一声通传,高勋缓缓推开了寝宫的门。
然而,就在寝宫门被推开的一瞬间。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矢瞬间袭来。
高勋猛地一惊,竟直接吓得瘫坐在地。
幸好!
这支箭并没有瞄准自己,而是从自己脑袋旁掠过。
长舒一口气,他定睛看去,却见耶律璟正一身寝衣,袒露*胸膛,对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着。
疯子!
这绝对就是个疯子……
高勋不敢有怒火,只能连忙爬起来,恭敬地弯着腰小跑进殿。
口中还不断赞道:“陛下射得好,射得妙,射得……”
刚走进来,他这才看见一旁坐着的南院大王耶律挞烈。
嗯,满脸的血污、浑身血迹,肯定是经历了一场苦战。
咋就不战死你了?
这样北院大王肯定会庇护我……
殿门被关上的同时,高勋也已经恭敬地跪倒在耶律璟面前:
“陛下,臣等有要事启奏!”
耶律璟微微挑眉:“何事?”
高勋早就想好了,此次就是要开门见山,利用耶律挞烈的这两次失利,咬死他!
于是说道:“臣等要参南院大王耶律挞烈……”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耶律璟突然打断道:“这么巧?”
“你也要参南院大王?”
高勋愣了愣: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其他人要参耶律挞烈……
他不由地看向耶律挞烈,却见耶律挞烈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森然的杀意!
不由地,他心头猛地一怔:
等等!
难道是耶律挞烈要参自己?
不,他应该已经参了我!
可他参我什么呢……
他刚要开口,不料耶律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手中拉满的宝弓上已然搭着一支箭矢。
箭镞的瞄准的方向正对着自己!
“高大人,南院大王说是你将他偷袭敌军粮道的情报泄露给敌军,这才导致他遭遇埋伏,险些丧命!”
“朕且问你,是也不是?”
轰!
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
高勋脑瓜子瞬间嗡嗡的,紧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什么情况?
我、我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要置我于死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耶律璟那阴鸷的目光正死死瞪着他。
手中弓箭的箭镞也正瞄准着他。
一旁的耶律挞烈也正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昨晚的影响,此时此刻,他先前所有的盘算与计划瞬间被打乱,甚至全都被抛诸脑后。
一股邪火瞬间上头。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愤怒地指着耶律挞烈,激动大喊:
“我告诉你不要乱讲话啊!”
“你这是诽谤,知道吗?”
“你这是诽谤,你知道吗……”
说着,他又看向耶律璟,手却还颤抖着指着耶律挞烈,大声道:
“陛下,他是在诽谤我,诽谤我啊……”
话音未落,耶律璟突然沉声打断道:“敌将亲口告诉他的!”
闻言,高勋直接僵在原地!
敌将亲口告诉他的?
这、这怎么可能?
我分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
不由地,他再次看向耶律挞烈:“我懂了!”
“你是因为连着输了两场战斗,损失了我大辽那么多勇士,怕陛下砍你的脑袋,所以你才诬陷我通敌,好将所有罪责都怪在我身上!”
“好一个南院大王,你当真是够歹毒的啊!”
“空口无凭!”
“我且问你,你的证据呢?”
“有证据你就拿出来……”
正说着,耶律挞烈冷哼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
“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本王懒得和你吵!”
“告诉你,本大王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料,他正说着,耶律璟却突然扔下了弓箭,饶有兴致地倚在床上,招了招手,近侍当即端着酒水送到他面前。
他拿着酒杯转了转,笑道:“偶尔放肆一下也不是不行!”
“吵吧,有些事吵吵也挺好……”
说着,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不再说话,兴致盎然地当起了“吃瓜观众”!
见状,高勋瞬间来了劲儿,当即对着耶律挞烈吼得更大声:
“你是最好的证人?”
“开什么玩笑!”
“我还说我是最好的证人,证明是你故意将情报泄露给敌人……”
可恨耶律挞烈根本拿不出能给予高勋致命一击的证据。
又有耶律璟在场,他又不能动手……
若说动手,一百个高勋都不够耶律挞烈看的。
哪怕是平时,他高勋也不敢在耶律挞烈面前如此无礼。
但现在是平时吗?
他高勋心里门儿清着呢!
陛下摆明了就没有完全相信耶律挞烈的话,所以才会故意让他与耶律挞烈争吵!
但这并不代表着陛下就相信他。
所以,他必须不顾一切赢下这场辩论!
嗯,我这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更是为了文人的尊严而战……
直到巳时末,寝宫的争吵声终于消失了。
当然不是耶律璟喊停的,也不是辩出了一个结果,而是以本就虚弱不堪的耶律挞烈体力不支,再次陷入昏迷而告终!
不过他到底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因为被高勋气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他昏迷前扔下了一句:“老贼,本大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等着,本大王迟早要砍了你……”
而咱们的这位“睡王”,甚至在耶律挞烈昏迷后,还流露出了强烈的意犹未尽。
“果然,吵吵好啊,吵吵更热闹不是……”
耶律璟正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高大人,你那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高勋猛地一怔,当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连忙说道:“陛、陛下,这是臣晚上睡觉时不小心自己划伤的,无碍、无碍……”
耶律璟笑了笑:“高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朕还等着南院大王醒来后你们再吵给朕看呢……”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朕乏了!”
高勋长舒一口气,当即恭敬行礼告辞。
然而,当高勋离去后,耶律璟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杀意:
“北院大王啊北院大王,这就是你当初举荐的人……”
“来人!”
“吩咐下去,立刻对高勋严密监视……”
离开行宫后,高勋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行宫。
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看来陛下已经怀疑我了!
不行,我得再想办法……
接下来的这几天,高勋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已经发现陛下派人盯着他了。
也知道自己想让陛下离开幽州返回上京的可能性已经荡然无存了!
现在,自己想要扳倒耶律挞烈就更加没有指望了!
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冷静思考,他内心已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没错,或许耶律挞烈的确没有无限诽谤自己!
虽然自己这些年一直与耶律挞烈唱反调,但远远没到非要弄死对方的地步!
所以,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大周那六岁太子搞的鬼!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那叛徒姚内斌与那个叫什么王著的人早不来找自己,晚不来找自己,偏偏要等到耶律挞烈出击的那晚来找自己。
而那耶律挞烈一回来就说是自己泄露了情报给敌人,甚至还说是敌将亲口说的!
他那样子明显是死里逃生!
这种情况下,他又犯得着诽谤自己吗?
没错!
一定就是如此!
一念至此,他当即恨得牙痒痒:
可恶!
一个六岁稚子,怎能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想到此,他又无比懊恼与后悔:
糊涂啊!
愚昧啊!
高勋啊高勋,你怎么就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呢?
当时在陛下面前,你为何没能保持冷静,保持理智!
干嘛要与耶律挞烈撕破脸?
他耶律挞烈是什么人?
那可不仅仅是大辽的南院大王!
更是出身契丹六院部的贵族!
陛下再怎么发疯,也不可能直接杀了他耶律挞烈啊!
即使你有北院大王作为靠山,可那又有什么用?
你终究只是一个汉人降官,对于他们而言,你只是异族……
想到此,他鬼使神差地取出大周太子郭宗训的密信。
要不还是选择相信那六岁稚子……
可就在他刚要撕开信件看时,他又不由地摇了摇头:
不行!
那六岁稚子的心思如此歹毒,他的话又怎么能信?
可恨啊!
自己混了这么多年,最大的靠山也就只有北院大王。
可自己若不能帮北院大王扳倒耶律挞烈,北院大王又怎么可能不顾一切保自己?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一个更大的靠山呢……
想到此,他不由地咬了咬牙!
算了!
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了!
自己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如今自己已经彻底与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撕破脸了,不管有没有诬陷一事,那家伙日后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自己。
而大周那六岁太子的话又绝不能相信,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北院大王了!
还是那句话,虽然机会渺茫,但只要有活着的机会,就必须去搏一搏!
于是,他当即下定决心,要秘密逃离幽州,潜回上京求见北院大王!
两天后的清晨,他终于找到机会摆脱了监视他的人。
然而,就在他乔装混到了城门口时。
一道声音突然在他后面响起:“高大人这是要逃吗?”
高勋瞬间汗毛倒立,颤抖着回过头,却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是、是你……”
那人笑了笑:“没错,就是我!”
“走吧,高大人,带你去见一个人!”
“你放心,是能救你命的人……”
高勋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跟着那人消失在城门口。
不久后,一处私宅内。
当高勋看到房间内早已等候的那个人时,却不由地再次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