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治病的法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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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

医庐里,林婉儿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一排晾晒的草药翻面。她纤细的手指拂过干枯的茎叶,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周涛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片刚从树上摘下的叶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挂着一丝笑意。

“婉儿,你信不信,你这些宝贝草药,再过不久,就要被淘汰一大半了?”

林婉儿闻言,直起身子,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鼻尖上还沾着一点灰尘,平添了几分娇憨。

“公子又在说笑了。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怎么会说淘汰就淘汰。”

“祖宗传下来的,是治病救人的心,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方子。”周涛将叶子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时代变了,治病的法子,也得变。”

“歪理。”林婉儿轻哼一声,唇角却微微上扬。

她心里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嘴里,总是能冒出些惊世骇俗,却又偏偏极有道理的“歪理”。她喜欢听他讲这些。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粗壮的汉子一瘸一拐地被人扶了进来。他满脸痛苦,裤腿上浸满了鲜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林姑娘!快!王二哥在矿上被落石砸了腿!”扶着他的工人大声喊道。

林婉儿脸色一变,立刻迎了上去,平日里的娇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的沉稳与冷静。

“快,扶他到榻上躺好。”

她熟练地卷起那汉子的裤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皮肉外翻,混杂着黑色的泥土和碎石,触目惊心。

林婉-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端来一盆清水,用干净的布巾浸湿,便要去清洗伤口。

“等等!”

周涛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他一步上前,按住了林婉儿的手。

林婉儿动作一滞,不解地看着他。那受伤的工人也疼得龇牙咧嘴,疑惑地望了过来。

“公子?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

周涛没有解释,只是扭头对旁边一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年轻学徒喊道:“去!到我房里,把我珍藏的那坛‘烧刀子’拿来!用最快的速度!”

“烧刀子?”林婉儿更加茫然了,她的手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有些发烫,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万万不可!那是烈酒,不是药!烈酒入疮,如同火上浇油,会要了他的命!”

周涛目光沉静,看着她的眼睛,“有时候,最烈的酒,才能救最急的命。”

很快,学徒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坛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周涛接过酒坛,拍开泥封,一股辛辣刺鼻的酒气瞬间冲了出来。他取过一块全新的白布,在酒坛里浸透,然后走到床榻边。

“忍着点,会很疼,但能保住你这条腿。”他对那名叫王二的工人沉声说道。

王二看着那还在滴着烈酒的布,咽了口唾沫,恐惧地望向林婉儿,声音颤抖,“林姑娘……”

周涛不再多言,捏着酒布,对准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用力地擦拭下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医庐。王二疼得浑身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从榻上弓了起来,身旁扶着他的两个工人险些没按住。

林婉儿看得心惊肉跳,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上前。

“住手!你这是在用刑!医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清创当用清水净布,你这般是在毁他经脉,断他生路!”

周涛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头也不回地反问:“那我问你,为何许多军中将士,沙场上受了伤,明明伤得不重,包扎得也妥当,最后却还是会高热不退,伤口流脓,痛苦死去?”

林婉儿被问得一怔。

是啊,这是所有大夫都头疼的难题,伤口溃烂引发的“热症”,十个里倒有八九个是救不回来的。她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那是……邪风入体,或是伤口中了戾气……”

周涛一边仔细地擦拭着伤口里的每一处污秽,一边用一种平淡却清晰的声音继续开口。

“婉儿,你用清水,能洗掉看得到的泥土石子。但是,那些你看不到的东西呢?”

“看不到的?”林婉儿蹙眉,一时没能明白。

“对,看不到的。”周涛将用过的布巾扔掉,又换了一块新的,继续用烈酒清洗,“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们的空气里,泥土里,甚至就在我们的皮肤上,都生存着亿万万我们肉眼完全看不见的……嗯,你可以叫它们‘小虫子’。”

“小虫子?”这个说法让林婉儿和旁边的人都愣住了。

“不错。它们无处不在,平日里,我们有皮肤保护,它们进不来。可一旦皮肤破损,就像城墙被攻破,这些‘小虫子’就会蜂拥而入。”

周涛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一个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展现在众人面前。

“它们会钻进你的血肉里,以你的血肉为食,然后飞快地繁衍,越来越多。它们在繁衍时,还会排出一种‘毒素’。这种毒素,就是让你伤口红、肿、热、痛,最后流出脓水的罪魁祸首。我们称之为,‘发炎’。”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看着林婉儿恍然中带着惊骇的表情,继续道:“如果这些‘小虫子’和它们排出的‘毒素’,顺着血脉流遍全身,人就会发高烧,说胡话,最终被活活‘毒’死。这,就是你说的‘热症’的根源。”

一番话,石破天惊。

整个医庐里鸦雀无声,只剩下那工人王二粗重的喘息声。

林婉儿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看不见的小虫子……吃人的血肉……排出毒素……引发热症……

这些话语,彻底颠覆了她十几年所学的一切医理。什么风邪入体,什么戾气侵袭,在周涛这简单粗暴的解释面前,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喃喃自语:“可……可自古以来,医书上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

“所以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好汉,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死在了一道小小的伤口上?”周涛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婉儿,医者仁心,不仅要遵循古法,更要求真。真正的‘真’,就是找到病症的根源,然后消灭它。”

他指着那坛烈酒,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烧刀子’,就是杀死这些‘小虫子’最直接,最有效的利器!虽然它会带来一时的剧痛,但它能把闯进你身体里的‘恶客’全部烧死,从根子上断了你‘发炎’的可能。先杀敌,后安邦,一个道理。”

王二的惨叫声已经渐渐弱了下去,虽然还在哆嗦,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明悟。

周涛用烈酒将伤口反复清洗了三遍,直到所有污物都被清除干净,才对已经完全呆住的林婉儿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用你的草药了。恶客已除,接下来,就靠你的灵丹妙药,帮助他修补这破损的‘房子’了。”

林婉儿如梦初醒,她看着那道虽然红肿,但却异常“干净”的伤口,再看看周涛那张沾着汗珠,却无比认真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往引以为傲的医术,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成了孩童的把戏。

他不仅仅是在教她一种新的处理伤口的方法,更是在为她推开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门后,是无数看不见的敌人,和无数可以被拯救的生命。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周涛行了一礼。

“公子之言,令婉儿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请受婉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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