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绝户(1 / 1)
这一桨拍下去,能把人的脑瓜子打爆。
陆未吟眼疾手快,抬脚踹在龙舟上。
龙舟猛得移动,将舟上的人晃了个仰倒,高高扬起的船桨最终落在离老人不过一尺的位置,水花高高溅起。
杨村龙舟上两个年轻人跃入水中,将落水老妇托到岸上。
“你干什么?”
杨村龙舟的鼓手攥着鼓槌,朝挥桨的余有才怒吼,“你想杀人吗?”
余有才脸上的不甘一闪而逝,迅速换上被人冤枉的恼怒。
“放你娘的狗屁!”
他向众人解释,“离得远,手够不着,我拿船桨去够,这有什么问题?”
“你那是够还是拍,自己心里有数,要不是这位姑娘,这老太太就死在你手里了。”
“你少血口喷人。这是我幺姑,亲幺姑,我爹的幺妹,我怎么可能想拍死她?”
两人各执一词,很快两船人掐起来,一个个拿着船桨比比划划。
要不是还得赶去龙舟赛,双方恨不得到岸上打一架。
救得及时,跛脚老妇只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岸上的妇人们也在议论,一个个冲着余有才指指点点,还有人指责接篮子的余有田故意把老人拉下水。
余有田恼羞成怒,气冲冲的朝着余老太吼道:“幺姑,你说,是不是我把你拽下水的。”
余老太咳了许久,哑着嗓子说:“误会,都是误会。怪我,人老了不中用,没站稳……时辰不早了,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龙舟赛了。”
说完又向下水救她的两个年轻人郑重道谢。
她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艘龙舟上的人各自归位,互相对视中都带着火气,离岸时争先恐后,一个个把桨摇得飞快。
余老太坐在地上,水珠顺着白发往下滴落,目光追随远去的龙舟,苍老的脸上满是悲戚。
有些事,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
“老姐姐。”杨氏走上前,“上我家去换身衣裳吧,你这都湿透了,可千万别着凉。”
余老太生怕给人添麻烦,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天气大,一会儿就干了,凉不着。”
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在发抖。
尖尖采香一左一右将人扶起,一边劝说着,一边将人扶起,连拉带拽的弄走了。
几人往回走,陆未吟瞄了眼停在江心的龙舟,垂眸掩去厉色。
龙舟上,余家村众人将篮子里的鸡蛋分来吃了,很快身上开始发痒,挠都挠不过来。
余有才把脸抠破了皮,愈发显得凶狠,“是幺姑,是她在鸡蛋里放了什么东西。”
一船人叫苦不迭,最后实在忍不住,跳进水里才稍稍缓解。
余有田从水里冒出来,扒着龙舟边沿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搞成这样,还怎么去参加龙舟赛?
余有才盯着回龙渡,促狭的小眼睛里冒出凶光。
“走,找她算账去。”
一不做二不休,已经到了这一步,老东西今天必须死!
杨氏把余老太领回家,拿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
尖尖端来驱寒的姜汤,守着她喝完,再拿走空碗。
采香气愤难消,“老太太,你那侄子同你有仇吗?”
旁观者清,她眼睛又不瞎。
余老太立马否认,仍说是误会,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你还替他们遮掩,要不是我家小姐,你命就没了。”
“是是是,多谢小姐!”
余老太缓缓走到陆未吟面前,说着就要跪地拜谢。
她上岸后听旁人议论,知道是陆未吟及时踹开龙舟,船桨才没落到她头上。
陆未吟连忙把人扶住,“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外头吵嚷起来。
余家村那伙人叫嚷着冲进院子。
一个个浑身湿透,衣裳松散,皮肤通红,满身都是挠出来的指甲印,而且还在不停歇的挠着。
余有才一马当先,“幺姑,你为什么害我们?”
余老太跛着腿走上前,见状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有人气愤嚷道:“你在鸡蛋里下药害我们,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姑婆,你好狠的心,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呀!”
等其他人七嘴八舌说完,余有田这才跳出来,“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个交代!”
一个个高壮汉子手持船桨,根本不听老人解释,在怒火驱使下气势汹汹的围拢逼近。
老李夫妇看不下去,想上前阻拦,被采香拉到一旁。
见其他人也没有要出面的意思,余有才余有田两人飞快对了个眼神。
只等彻底闹起来,他们就趁乱动手。
“你们,你们……”
耳边一片嘈杂,余老太甚至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本能的拖着左腿往后退。
眼看场面即将失控,星明纵跃起身,将余家村的人逼退。
“光天化日,你们想行凶不成?”
陆未吟坐在堂屋里,单手托腮,支起一根手指挠着脸上的蚊子包,冲尖尖挑了挑下巴,“去报官。”
余有才有恃无恐。
这是镇上,又不是县里,那些个胥吏都是摆设,才不会管这种事。
县衙在浔城,最快来回也要一个时辰,等官来,他早把该办的事儿办了。
于是他高声吼道:“咱们是苦主,当官的来了也不怕。”
余有田仗着人多势众,警告星明,“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家事。”
拿剑了不起啊,吓唬谁呢!
一群人继续叫嚣,余有才偷瞄旁边提着船桨的余有良。
余有良手里的船桨正对着余老太,若是用力撞过去,不死也能要她半条命。
不动声色的挪到余有良身后,余有才屏住呼吸,正准备动手,院外突然冲进来一群捕手,飞快将一群人围起来。
县令跟在后头,怒不可遏,“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啊?来啊,统统给我拿下。”
民对官有着本能的畏惧,见动真格的,余家村众人立马老实了。
余有才吓出一身冷汗。
怪了,县老爷不在浔城看龙舟,怎么会来这儿?
县令不拘一格,直接在院子里摆上桌案,审理起余家村众人闹事一案。
这一审才知道,余老太那俩亲侄子早就和她撕破了脸。
老太太命苦,丈夫死得早,儿子儿媳也丧命于一场疫病,家里只剩她和一个孙子。
三年前的夏天,连日暴雨,唯一的孙子也被洪水卷走,从那时候开始,余有才哥俩就惦记上了这个孤老太太的房子。
房子老旧不值几个钱,但宅基地值钱。
兄弟俩先是哄骗老太太,说会把她接到家里养老,哄骗不成又改威逼,先是砸屋顶的瓦,后又填院里的井。
不光如此,俩人还在村里造老太太的谣,让原本可怜她孤苦的娘家族亲们慢慢与之断了联系。
偏偏老太太软硬不吃,死活要把房子攥在手里,非说孙子还会回来,得给他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兄弟俩用尽手段都没得逞,最后生出毒计,老太太婆家无子侄,只要人死了,房子不就顺理成章是他们的了?
这县令审起案来软硬兼施,颇有手段,见罪行败露,余有田脑瓜子一热,脱口吼道:“都是她自找的,早把房契地契给我们不就好了?她孙子早死了,一个孤老婆子,不把房子留给我们,还等着带进棺材吗?”
原本此案并无实证,很难定罪,余有田这话相当于不打自招。
余有才面如土色,恨不得掐死这个猪脑子。
县令再挑拨两句,为了能减轻罪责,兄弟俩当即互相攀咬起来。
至此,案情水落石出。
谋害亲长,乃恶逆大罪,按律当处以绞刑或斩首。
考虑到并未成事,加上余老太帮着求情,县令最后判余有才余有田流放千里。
其他人听信挑拨,聚众闹事,各罚二十大板。
“大人,我不服!”余有才跪行上前,“我们哥儿俩是做了错事,那她呢?”
他指着余老太,“这个老东西以龙舟送红的名义,让我们吃有毒的鸡蛋,她就没触犯律法吗?”
“对呀对呀,您看。”余有田拉开衣裳,露出身上挠破的血印子。
县令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将目光投向余老太。
余老太连连摆手,“没有,我没有啊!”
余有才从兜里掏出两个鸡蛋,“还剩两个鸡蛋,有没有下毒,吃过就知道了,你敢吃吗?”
余老太问心无愧,有何不敢,当即把鸡蛋吃了。
接下来就是等。
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上,四拨打板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县令体谅余老太年迈,许她在阴凉处站着,其他人跪在太阳底下,汗如雨落,干得直咽唾沫。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余老太一切如常,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之前喝的那碗姜汤里放了解药。
板子打完了,县令起身宣布结案。
余有才不可置信,“不可能,肯定是鸡蛋的问题,大人再等等,马上就发作了……”
县令还要抓贼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在这儿耗,当即带着一众捕手押着余家哥俩扬长而去,余家村的其他人也互相搀扶着离开。
陆未吟在堂屋看完戏,打着哈欠回房间补觉。
采香赶紧去马车里取驱蚊香囊给她送过去。
那头,余老太对着老李夫妇和尖尖星明再三道谢。
时间不早了,她拿上自己的湿衣服告辞,说改日再将衣裳洗好送来。
陆未吟睡到傍晚才醒,坐在窗边醒神,刚好看到星明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杨氏带着尖尖和采香包了粽子晚上吃,端午节就这么过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退房,告别李氏夫妇踏上归程。
马车晃晃悠悠,尖尖和采香靠着厢壁昏昏欲睡。
“哎哟。”
车子突然停下,尖尖一个重心不稳撞在采香头上。
掀开车帘,只见星明跳下马车奔向前方。
尖尖伸长脖子看过去,惊呼,“呀,小姐,前面路边上躺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