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恐怖如斯(1 / 1)
门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血腥、药草和不知名香料的怪味,熏得人头晕。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窟,人影绰绰,到处都是低矮的摊位。
讨价还价声、兵器碰撞声、低声密谋的交谈声,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
李凤鸣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她那件滑稽的破袍子在这种地方倒不显得突兀,可她身上那股属于名门正派的凛然之气,却与此地格格不入。
她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像一只闯入狼群的孤鹤。
齐风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步履悠闲,那张抹了黑灰的脸在昏暗中看不清神情。
他拉着李凤鸣的手腕,不让她掉队,另一只眼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边的摊位。
“你看那个,卖的是妖兽的眼珠子,可惜火候没到,灵气都散了。”
“还有那个,符箓画得不错,就是用的朱砂掺了狗血,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每点评一句,李凤鸣的脸色就更沉一分。
她搞不懂,这家伙是来买丹药的,还是来逛集市的。
齐风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个摊位上。
那摊主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摊位上歪歪扭扭地竖着一块木牌,上书四个大字:圣品丹药。
李凤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不由得一皱。
圣品丹药?在这种地方?
齐风却径直走了过去,将李凤鸣也带到了摊位前。
“这丹药怎么卖的?”
他指着摊贩面前的一排玉瓶,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那摊主眼皮都懒得抬,只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含混不清地报了个数字。
齐风没理他,自顾自地拿起其中一个最显眼的玉瓶,瓶身上还贴着一张黄纸,写着“回天大还丹”。
他甚至没打开瓶塞,只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你这丹药,是用戈壁滩上的蝎粪,混上百年份的烂泥,再用文火焙干的吧?”
齐风的语气很诚恳,像是在与对方探讨炼丹心得,“想法不错,就是火候过了,焦味太重,下次记得多加点水。”
摊主那张昏昏欲睡的脸瞬间僵住,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骇。
周围几个正看热闹的修士,闻言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李凤鸣也愣住了。
她刚才全神贯注于戒备,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此刻被齐风点破,再看那圣品丹药,只觉得一阵反胃。
齐风没再看那摊主,转而对李凤鸣说:“你看,我就说此地民风淳朴,连骗人都这么有创意。”
“这要是让你一个人来,怕不是要把我们全部家当都换成这堆蝎子粪回去。”
李凤鸣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没看出来,如果齐风不在,她很可能真的会上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摊主终于反应过来,跳起来指着齐风,声音尖利,“买不起就滚,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齐风没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那件破袍子上的灰尘。
“你这生意,是想做到城卫军的大牢里去做吗?”
摊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行了。”
齐风不再理他,从摊位角落里拿起一瓶最不起眼的丹药,丢过去一颗下品灵石,“这个,加上你对我们耽误你发大财的补偿,够了吧?”
那摊主看着滚到手边的灵石,再看看齐风那双在昏暗中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齐风拿走了那瓶丹药。
齐风拉着依旧僵在原地的李凤鸣转身离开。
“走了,李仙子。”
他头也不回,“看来想买到真东西,我们还得往里走走。”
“希望下一家,能有点真材实料,别再这么富有想象力了。”
两人正想继续往里走,前方的巷道却被一堵人墙堵得水泄不通。
嘈杂的人声混杂着贪婪与期盼,几乎要将这地下的浑浊空气点燃。
“周大师总算出关了!”
“可不是,再不开张,我这伤就得另想法子了!”
李凤鸣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身上那件滑稽的破袍子也掩不住她的警惕。
她看向齐风,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风凉话,却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
就在这时,人群前方的一间铺子门帘一掀,一个伙计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扯着嗓子高喊:“诸位静一静!我家师尊闭关月余,于昨日成功突破,如今已是四阶炼丹师!”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四阶炼丹师?”
“天哪,辉煌城竟然出了位四阶炼丹师!”
“难怪这么久没开门,原来是迎来了这天大的机缘!”
一时间,奉承之声四起。
李凤鸣看着那满面红光、得意洋洋的伙计,心中竟生出一丝期望。
四阶炼丹师,这在整个大齐王朝都算得上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或许,真能在这里买到疗伤的上品丹药。
她刚想开口提醒齐风,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赞叹。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齐风一拍大腿,声音不大,却偏偏压过了许多杂音,脸上那副混着黑灰的表情充满了震惊与仰慕。
“周大师此等天纵之才,我看用不了多久,这小小的辉煌城便再也容不下这尊大佛了!”
他这一嗓子,周围瞬间安静了片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其中满是认同。
“这位道兄所言极是!”
“有见地!这位大师将来必成一方巨擘!”
众人纷纷附和,看向齐风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你我乃是同道中人的欣赏。
那伙计更是被这记恰到好处的马屁拍得浑身舒坦,挺着胸膛,目光越过众人,赞许地朝齐风这边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你小子有前途。
李凤鸣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齐风这副模样,比刚才那个卖蝎子粪的骗子还要欠揍。
齐风却像是受到了鼓舞,往前挤了两步,对着那伙计拱手,一脸诚恳地问道:“这位小哥,周大师刚刚神功大成,想必炼丹术已至化境。不知大师此次出关,可有丹药售卖?我等也好瞻仰一番四阶炼丹师的无上风采。”
伙计的下巴抬得更高了,傲然道:“那是自然!师尊此次出关,正要开炉炼丹,以飨诸位!”
“那可真是太好了!”
齐风脸上的喜色更浓,他环顾四周,提高了音量,“大师突破四阶,想必是天降祥瑞,丹气自生。我听说,真正的大师在突破的瞬间,逸散的药力都能自行凝结成丹,名为悟道丹,一颗便能让筑基修士凭空增长一截修为,不知周大师可有此等仙缘?”
他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死死盯住了那个伙计。
“悟道丹?”
“竟有此等神物?”
伙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等神物,乃是可遇不可求的仙缘,岂……岂是说有就有的……”
齐风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狂热转为失望,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摇着头退回人群。
“唉,看来是我等无缘,见识不到真正的神迹了。”
他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在所有人的心头。
众人看向那伙计的眼神,顿时从方才的崇拜,变得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李凤鸣站在一旁,看着齐风三言两语便将那不可一世的伙计逼到墙角,将一场狂热的追捧搅得几近冷场,心中五味杂陈。
这家伙的嘴,简直比淬了毒的刀子还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