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信世界有光（1 / 1）
张老师看着我的眼睛突然说出一个让我和父亲震惊的消息：
“孩子，我知道咱家里有困难。不过，我已经帮你申请了特困生补助，学校也给你减免了学杂费，咱踏实上学。”
“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老师竟然给我申请了特困生补助。
父亲惊讶的问：“上学还有补助？以前我们咋不知道这事儿？”
张老师耐心地解释道：
“一直都有的，国家为了让家庭困难的学生能顺利读书，一直在大力推动这些政策。尤其是九年义务教育，要保证每个孩子都能读完。不过之前高景从来没申请过，这次要不是陈阳同学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咳咳。
我干咳一声，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张老师，不是钱的事。”
父亲像看逆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我，我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
从小特别好面子的我，从不跟老师和同学提家里的情况。
之前班里评补助，我都低头假装与我无关。
“二蛋，合着你一直都在装大尾巴狼？”
“穷不丢人！”
父亲手指戳到我鼻尖，“错过改命的机会才造孽！”
父亲费力地转向张老师，上半身微微前倾，尽力鞠了一躬。
由于他只有上半身能够活动，看起来更像是在对张老师用力地点头。
“感谢你张老师，今天要不是你来，这小兔崽子兴许就毁了。”
张老师连忙起身将我爸扶起。
“高爸爸您别这么说，高景是个聪明的孩子，对您也有孝心，不能让孩子没书读，能帮上忙我心里就踏实了。”
我爸转而看向我，他眼神滚烫而明亮。
“孩子，爸也算悟出一个道理，你没抛弃我，爸也不能再成天混日子了。”
“为了你爸也得好好活下去！”
“咱爷俩都要活出个样来。”
……
那天张老师和我爸聊到天黑，没留下吃饭就匆匆走了。
不过还好她走了，我当时都愁拿什么招待长老师。
和张老师聊完后，我爸容光焕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摊上这样的好老师，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一定争气！”
父亲掀开炕席，从底下翻出来一个破了封皮的黑色小记事本。
他招呼我将抱他上了轮椅，“推我去王愣子家的小卖部”。
……
小卖部的冰柜嗡嗡响，王愣子嗑瓜子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推着父亲进去时，一桌人一边打麻将，一边还扯着嗓子说：
“听说那南蛮子开大越野来的.....”
旁边还有围成圈跟着“吃瓜”的村民。
父亲的轮椅卡在门槛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咔”的一声。
正好能让他们听见。
一群人见着我们爷俩立马闭上了嘴，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假装低头炸金花。
我紧咬嘴唇，推着轮椅的手都在颤抖。
有人挂着笑脸走过来对我爸安慰道：
“建国啊，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别难受啊。”
“当着人孩子的面说啥呢？”李婶儿拉开她，赶忙说：“建国，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就和我们吱一声，大伙能帮都帮你一把。”
父亲是个性格要强的人，以前他无偿帮村民治疗身体，可自从他自己坐上轮椅后，从来没有向别人求过什么。
“谢谢大伙！”
他消瘦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让我看得心直疼。
“往后二蛋还得靠大家多照应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父亲不仅没有因为我妈的离开而自暴自弃，反而变了个人似的，重新有了精气神。
李婶儿拍了下大腿：“哎呀这是哪里话，以前谁没受过你和你爹的照顾。”
她突然抹了把眼睛，“那年我爹腰疼下不了炕，你爹给扎三针就能挑粪了。以后你和二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其他人也点头应和。
说实话，自从父亲残疾以后，我变得越来越自闭。
每次出门，总觉得别人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就算有时候有人关心我，我也会觉得他们是在看我的笑话。
可看到大家对我父亲真诚的关心，我心里一阵触动。
父亲打开记事本，食指在密密麻麻的号码中找到目标。
我对那个号码没有印象，旁边的备注却瞬间勾起了回忆。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打算给我大爷打电话。
爷爷打小就偏爱我爸，把所有绝活都传给了他，包括绝技“一手遮天”。
正因为如此，大爷和我爸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爷爷去世后，两兄弟之间的联系更是彻底断了。
自我有记忆起，唯一一次见到大爷还是在爷爷的葬礼上。
……
通话期间，父亲不停的舔嘴唇、咽唾沫，一脸的紧张。
唠了半分钟家常，他才艰难的开口向大爷讲述了我家目前的处境，希望得到大爷拉我家一把。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局促的样子内心五味杂陈。
为了维持这个家，他竟然会主动联系大爷，这可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他向人低头求人。
最后父亲盯着小卖部的石英表，卡在两分钟五十九秒挂断了电话。
他掏出皱皱巴巴的五毛钱放在玻璃柜台上，李婶儿一把拿起来又塞进我手里。
李婶儿对王愣子说：“你别收建国的钱，一会儿我付钱给你。”
王大楞笑着挠挠头：“哪能啊，李婶儿你别小看我，建国哥来打个电话，我还是请的起的哈哈哈。”
父亲想让我把钱回还去，李婶儿笑着推了我一把，让我赶紧带他回家。
那一刻我心里的是暖暖的，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乡亲们朴素的温情了。
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
其实他们一直是他们，发生改变的是我。
……
两天后大爷来到了我家。
大爷的穿戴十分讲究，虽说不像陈老板那样浑身散发着富贵的气派，但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他和我爸虽然是亲生兄弟，但并排站在一起，我爸却更像个大爷。
大黄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大爷，但是那种自来熟的感觉，让他高兴的对着大爷不停摇尾巴。
大爷进屋后先是左右打量，然后抚摸过那些他记忆中的老物件，感慨了一声。
“唉……还和老爷子当年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一边给大爷沏茶倒水，一边偷摸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父亲和大爷从他们小时候的过往一直聊到长大后各自的生活。
谈到父亲现在处境，大爷端起茶杯唏嘘不已。
大爷说他目前在镇上开了一家一元店，生意还挺不错的。
我爸搓了搓鼻子，扭捏道：“咳咳，那个，大哥，我，我得和你借点钱了……眼瞅着孩子念书越来越费钱。”
大爷放下茶缸，斩钉截铁道：“钱，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