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你在的地方(1 / 1)
姜恣垂在下面的手一点点攥成拳。
即使已经过了年,温度依旧没有提升,冷风顺着衣袖领口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冰凉。
姜恣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一边是奶奶慈祥地拉着她的手说“我的姜姜一定要幸福平安地长大”,一边是姜山冷漠逼她订婚的声音,两者在脑海里剧烈地拉扯,从未有过的绝望一点点涌上头顶。
身体支撑不住地往下滑,戚稚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身体做依仗,让她不至于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般,姜山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姜恣,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他脸上的笃定和贪婪,让姜恣一度想要反胃。
戚稚担心地看着她。
“姜姜,你没事吧。要不我们报警。”
报警?家务事警察来了也只是言语教育,若是姜山真的想做,没人能阻挡。
警察也不可能时刻守在坟墓旁边。
“姜叔,不管怎么说,姜姜也是你的亲女儿,那个谈郗跟别的女人劈腿被姜恣撞了个正着,连声道歉都没有。这样的男人,姜姜嫁给他不可能幸福,你难道要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戚稚试图帮姜恣说话。
没想到姜山毫不动容,
“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天经地义,更何况是谈家的人。谈家什么门第,能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就凭借那破化妆刷,一辈子都是个穷打工的。”
冰冷的声音淬着冰霜,要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姜恣,家里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在这忤逆我们气我们的。用你一个人换我们全家荣华富贵,这么好的买卖,值。”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了,订婚宴你不能给我撂挑子。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内要是没在家见到你,那你奶奶的坟墓,就要挪地儿了。”
说完,姜山直接转身走。
陈慧看着大受打击的人,神色划过一抹得意:“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妄想跟我们反抗,姜恣,你就认命吧。”
喜滋滋地跟上了姜山。
“姜姜……”
戚稚欲言又止地叫着她,神色满是担忧。
“我没事,先回去吧,回家再说。”
姜恣甚至还扯出一抹笑,安慰她。
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难过。
出了这等事,原本说好的景点,自然是没心情去了。
到了家,姜恣直接拨出了个电话:“谈叔,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姜恣语气焦灼。
谈燃的声音倒是很轻松闲适,甚至带着点喜气:“小恣啊,我正要跟你打电话呢,你就打过来了,怎么样,从剧组杀青了吧?”
姜恣急于进入正题:“嗯。谈叔,我听我爸说起订婚宴的事……”
“哦,你是想说这方面的事啊。”
谈燃接过话来:“你放心,虽然是订婚,但该有的仪式绝对不能少。菜单、宾客的名单我都核对过,连请帖都是我亲自写,然后拓印的。
凡是跟我谈家有过合作的人,都被邀请来参加,请帖都是一个个送到他们手上的。毫不夸张地说,如今,整个临安的人都知道了你跟谈郗的婚事,就等那一天,亲眼见证你们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
姜恣愣住:“谈叔,我跟谈郗之间早就说清了,甚至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更别说订婚了,况且上一次打电话我也告诉过您……”
“小恣,叔叔知道,谈郗那小子一时冲动做了混蛋,你生他的气,理所应当。我也骂了他。但是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能说丢就丢,谈郗那小子也知错了,这次的订婚宴他也出了不少力,听说给你准备的婚纱就有三套,全都是限量款,就等你回来挑选了。”
“除了你,没人能配得上我谈家未来的女主人。你就安心嫁过来,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的位置就不会有任何人撼动。”
姜恣最后一缕希望也破灭了,她原以为一直护着她关心她的谈燃能替她说话,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竟和姜山达成了一致。
即使在自己明确表示不愿意的情况下,也要情感绑架逼自己同意。
他说了那么多,无非是阐述了一个情况,一旦这场订婚宴取消,那么谈家就会很难下台。
他又怎么可能牺牲那么大的利益,弃谈家名声为不顾呢。
是她天真了。
她也没了倾诉的欲望。
敷衍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谈宅。
谈燃电话挂断后,嘴角亲和的笑容瞬间消失,变脸之快让一旁的谈郗乍舌,
“你跟姜山商量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吧,他以自己亲妈的墓为威胁,你以多年的关怀好言相劝,真是配合默契啊。”
谈郗的脸上的嘲讽浓烈得从眉眼溢出来,尤其是提及姜山时,毫不掩饰的鄙夷。
拿自己的亲妈威胁自己的亲女儿,他还真是个极品啊。
当年的姜妈妈是眼瞎了,才会看上这样的人渣吧。
他的眸底闪过几分怜悯。
“这你管不着。”
谈燃在面对自己这个儿子时,丝毫没有方才的温和,不假辞色:“你要做的,就是在姜恣回来后照顾好她,想尽办法取得她的原谅,不要让订婚宴出岔子。”
谈郗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放心,我会照做的。有时候真不知道,姜恣身上有什么,能让你这么看重,要不是做过亲子鉴定,我还真以为她才是你亲女儿呢。”
谈燃嗤笑一声,这次正眼瞧了他一眼,语带玩味:“你还偷偷做了亲子鉴定?”
谈郗似笑非笑:“是呢,可惜,你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最后一句,谈郗说得字字清晰,语速刻意地放缓,生怕谈燃听不清楚似的。
下一秒,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原本漫不经心的谈燃脸色瞬间难看,像被戳中了痛点,眸底狠厉:“给我滚一边去,别让我看见你。”
谈郗也不介意,慢悠悠地应了声,嘴角噙着一抹笑,朝楼上走,在转过脸时,笑意化作了大仇得报似的畅快。
这就急眼了?
那以后岂不是要急出个心脏病什么的?
谈郗啧声连连。
订婚宴不出岔子……哼。
谈郗隐去嘴角的嘲讽。
老头子年龄大了,可能没听说过墨菲定律,你越是担心一件事的发生,那件事就越容易发生。
回到房间,谈郗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相册。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脸上洋溢着青涩又纯粹的笑容,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是十六七岁的他们,在那个以为只要相爱就能永远的年龄,他也曾那么满心期待着跟姜恣的未来。
太早太早了,早到他还不知道姜恣的身世,不清楚谈燃对姜恣重视的原因。
当一切迷雾揭开,他一度后悔过,要是他没查到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姜恣共度余生。
可世上没有如果,有些真相虽然残酷,可确确实实存在,抹灭不了,也忽略不了。
谈郗伸手将相册压下去,背面朝上。
“姜姜,你别吓我啊,说句话好不好?”
房间里,戚稚看着从挂了电话就沉默着,任由她说什么,都一脸死寂的姜恣,又怒又忧。
怒的是姜恣摊上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忧是怕他们把姜恣逼到绝境。
“小稚。”
姜恣终于开口,语气死一般地沉寂,
“我决定了,订婚,我必须得去。”
那是从小到大唯一疼爱她的奶奶,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奶奶,她都活不到现在。
老人家一生勤俭节约,却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她绝不能让她老人家走了还不得安生。
不就是订婚吗,结了婚还能离,比起奶奶,不过是小事一桩。
戚稚想劝,可又不知道劝什么,无论说什么,只要她做不到对姜恣有实质性的帮助,那就是纸上谈兵。
她伸手抱了抱姜恣:“宝,我陪你一起回去。”
姜恣伸手回抱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沙哑:“谢谢小稚。”
姜山只给了两天时间,耽误不起,姜恣直接开始买明天的票。
戚稚没有打扰她,而是偷偷溜到房间里,扒拉出早上谈尧打过来的号码,幸亏她有先见之明地保存下来。
“喂你好。”
谈尧接的很快,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礼貌。
“我是戚稚,姜恣的闺蜜。”
戚稚率先进行了自我介绍。
“我知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谈尧的语气没有任何讶异,疏离中透着淡淡的关切。
戚稚不再犹豫,将姜山夫妻来找事被自己赶走,然后刚刚又堵住姜恣,以奶奶的坟墓威胁姜恣回家订婚的事情一一道出。
“大致事情就是这样,姜叔要求姜姜两天内要赶回家,她正在买明天的票。尧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姜姜。”
谈尧语气沉静:“她有没有给谈燃打电话,他不是一向很照顾姜恣?”
提起自己的哥哥,谈尧的语气依旧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说起这个戚稚就气不打一处来,
“别提了,姜姜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满口冠冕堂皇,说一些什么只要他在,姜恣就一定是谈家的女主人,不会受任何委屈的话,还细数了他为了这场订婚礼的功劳多大,规模多高。说白了就是道德绑架,跟姜姜那个爹表达的同一个意思。”
“订婚宴是什么时候?”
谈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戚稚想了下:“一周后,三月二十六。”
“好,我知道了,等我的消息。”
这话一出,就是要帮忙的意思了,谈尧即使离开谈家,骨子里也是谈家人,是谈老爷子最看重的儿子,戚稚对他很有信心。
但事情终归还没有确定,她便没有跟姜恣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候如果不成,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还不如简单粗暴来得爽快。
“接下来的日程有什么安排?”
刚拍完杂志,谈尧就接到了戚稚的求助电话,虽然声音上没什么变化,但陈清敏锐地察觉到老大心情不好。
他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表。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都很满。周一飞上海拍广告物料,周二上午苏州有个产品发布会,然后晚上有个直播,周三得飞北京参加一个颁奖仪式,周四厦门杂志拍摄,周五有两个采访,周末两天暂时空出来。”
谈尧算了下时间,按照天数,下周一就是订婚宴,他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家。
“将周五的采访提前到前面,具体哪一天你去协商,帮我订回临安的票,周五早八点之前我要到临安。”
陈清愣了片刻:“临安?您要回家?”
谈尧点头:“嗯,私人行程。不要泄露。”
翌日。
姜恣订的票是早上八点,两个小时后,十点零六分在临安机场降落。
戚稚一上飞机就困,打着哈欠从飞机下来,整个人靠着姜恣走。
姜恣微微眯眼,适应着户外的亮光,人潮在身边分流汇聚,行李箱轮子的轰隆声,电子屏的提示音,乡音浓重的交谈声充斥在耳边。
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几米之外的方向,握着行李箱的手下意识收紧。
阔大的玻璃幕墙被阳光晒得通体透明,男人斜倚着黑色比亚迪,卡其色的风衣剪裁利落,将他的身子拉得颀长挺拔。
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脸微扬,光线流泻下来,镀上了浅金色的光影。
而后,似是有所察觉,男人转过头来,目光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笑意带着了然和久候的温柔,一点点从眼底漾开。
姜恣有一瞬的恍然,眼前的人无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周身气质,都像极了十七八岁的模样
“小恣,你回来了。”
跟记忆里的声音一样温柔安定。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姜恣回过神来,残存的依恋一点点消散,只余下面无表情的冷漠:“你来干什么?”
谈郗自然将女生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见她只恍惚了瞬间便恢复,眸底划过一抹暗色,面上却分毫不显:“我来接你回家。”
家?
她哪里有家?
姜恣嘴唇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她看着谈郗,一字一句,近乎残忍地揭开和平的伪装:“谈郗,有你在的地方,不再是家了。”
谈郗的脸色有一瞬的灰白,身子微微踉跄,这句话并不陌生。
因为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姜恣就说过。
他永远记得她当时的模样,以及这句话背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