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谁给谁下指令?(1 / 1)
“吴月梅!”周奕喊了一声。
吴月梅顿时一激灵。
“你怕不怕姚欢欢?”周奕问道。
吴月梅瞬间眼睛睁大、瞳孔扩张,这是最典型的惊恐反应。
她果然在害怕。
“没……没有……”她心虚地说。
“姚欢欢让你想起了谁?”周奕立刻追问。
旁边的王涛还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
心底的秘密即将被人揭穿,吴月梅不停地摇头。
“说!这个孩子让你想起了谁?”周奕语速缓慢,但不容置疑地问。
“黄……黄老板……”
这下子彻底实锤了,前面周奕想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单纯是怀疑姚欢欢是胡大力的儿子,那也不至于把恨转移到孩子身上。
何况吴月梅对胡大力是不是真的恨到深入骨髓,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她可是三番五次被胡大力给骗了,固然是她够蠢,但也存在着另一些大家都懂的东西,毕竟她三十好几了,而胡大力比她小那么多,年富力强。
否则接连被骗,嫁人后还和对方偷情。
基于这点,如果她真的认为姚欢欢是胡大力的儿子的话,不会对孩子刻薄到这种程度,恨不得孩子死的样子。
再加上吴月梅初中肄业,没什么文化,娘家和婆家都是农村的,她的认知程度其实很低。
因此她很可能和婆婆丁兰英一样,都是非常迷信的人。
于是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她对姚欢欢的敌视,源自于迷信带来的恐惧。
起码从她的交代里,只有一个人会制造出这样的效果。
那位死无葬身之地的黄老板。
吴月梅瑟瑟发抖地说,生完孩子后没多久,有天晚上半夜,睡着睡着她就梦到了黄老板向她索命。
吓得她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然后一扭头,就看见躺在旁边只有几个月大的姚欢欢,大半夜的不哭不闹,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不知道怎么的,她越看越觉得孩子的眼睛和眼神像黄老板,她当时就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孩子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还惊醒了另一边的姚喜。
从那天开始,她就特别害怕姚欢欢,因为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长得不像姚喜,也不像胡大力,反而像早就死了的黄老板。
她觉得这是黄老板投胎转世来找她报仇索命来了。
“所以你认为,姚欢欢是黄老板阴魂不散来找你了是不是!”周奕大声质问道。
吴月梅情绪彻底失控了,大喊道:“我告诉过他多少次了,冤有头债有主,是胡大力害死了你,跟我没关系,我一共就拿了五百块。”
“我把那五百块全部买成了冥币和元宝,然后都烧给他了。”
“我让他拿了钱就走吧,放过我,去找别人去。”
“可他就是不肯走啊,所以我只能打他骂他,我想把他赶走。”
周奕问道:“你想怎么把他赶走?”
吴月梅嘴唇直发抖:“他……不肯走……那我就只能送……送他走了。我听人说……冤魂只要再死一次……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所以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周奕屏息问道。
“那天晚上……我……我……呜呜呜……”吴月梅掩面痛哭。
随后,她承认了自己在殴打姚欢欢后,发现躺在柴垛上的孩子开始发高烧打冷颤神志不清后,她烧了热水,决定再加把劲,把人直接送走。
过程中姚欢欢有过哭泣求饶和挣扎,但她咬着牙把孩子摁在了热水里。
直到孩子不再动弹为止,实际上应该是休克了。
她觉得第二天等孩子爸爸和爷爷奶奶发现后,只会以为是突然生病死的。
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到此为止,这起案件,真相大白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虐待案了,而是具备主观意愿和预谋的故意杀人案了。
再加上前面黄老板的案子,丁婶的心愿或许是有可能达成了。
但周奕却一点都没有案子破了的畅快感。
他感觉胸口太堵了,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这个可怜的孩子,居然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从出生没多久开始就被自己的母亲虐待,最后害死!
哎……
从看守所出来,回县局的路上,王韬一直在夸周奕厉害,果然是跟着倪局长破大案的人,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
周奕知道对方是真心佩服,但他笑不出来。
“周警官,你怎么知道姚欢欢没吃晚饭的?这也没尸检啊。”王韬问,因为缺口就是从吃晚饭这一点上撕开的。
“吴月梅之前的口供说的是她晚上给孩子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孩子的伤口红肿严重,才泡的热水澡。”
王韬点点头。
“首先,她并不是什么负责任的母亲,她给孩子主动换衣服的原因是什么?这个就存疑。”
“其次,孩子的腿和屁股红肿严重,如果吃饭的话必然要坐到条凳上。我昨天看过姚家的情况,他们家的桌子和凳子,并不适合孩子站着把饭吃完。坐在凳子上的话孩子一定会无法忍受疼痛而哭,所以吴月梅根本不需要等到晚上换衣服才检查孩子的伤口。”
“最后,以吴月梅的脾气和对孩子的态度,如果孩子吃饭时因为太疼了没法坐下,导致不好好吃饭,吴月梅会是什么反应?”
王韬想了想回答:“会大发雷霆,再对孩子进行打骂吧?”
“没错,以她这人的尿性,不论孩子吃没吃饭,她都不太可能用她认为正确的方法替孩子消肿。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她的口供就存在一些逻辑有瑕疵的地方。”
回到县局,来到局长办公室,王韬迫不及待地向倪建荣汇报案情。
倒不是他想邀功,而是看周奕没有开口的意思。
起先倪建荣还不以为意,只当是两人去看守所了解了下情况。
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故意杀人案?而且怎么案子里还套着个案子啊?
倪建荣听完后激动不已,连说了三个好。
这可是开门红啊,一个性质不清的民事案件,变成了一宗故意杀人的刑事案件,而且还可能扯出一宗涉及外省市的悬案。
这是妥妥的立功啊!
“倪局。”周奕开口道。
“哎,你说。”倪建荣当然知道这是周奕的功劳,小王要有这本事,早去市局了。
“先跟市局汇报吧,更改案件性质,然后让法医尽快做尸检吧。孩子的尸体还在县殡仪馆冻着呢。”
倪建荣连连点头:“好,我这就找市局那边。”
“还有,黄老板这案子的信息,得尽快和外省市核对,确认之后,得尽快发通缉令抓捕这个胡大力。”
“是,这个很重要。小王你快记一下。”
“最后还有一件事。”
“基于目前的情况,可能得向省厅申请给姚欢欢做个dna监测。”
“dna?”倪建荣一愣,“这个有必要吗?”
“我觉得还是得做一个,确认一下姚喜和姚欢欢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这关系到被害人的善后问题。”
周奕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希望姚欢欢确实是姚喜的儿子,否则这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就真的成孤魂野鬼了。
倪建荣皱着眉,不说话。
周奕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说道:“算了,这事儿我来搞定吧,我回头给秦老打个电话,求他帮帮忙。”
王韬忍不住问道:“秦老?哪个秦老啊?”
“秦北海。”周奕说。
王韬瞬间凌乱了。
秦北海?省城法医界的泰山北斗?前几个月市局那边有个案子,就是请他出山解决的。
这个周奕到底什么来头?听他的口气好像跟秦老很熟一样。
而且前面他就感觉不太对劲了,到底谁是局长?
怎么都是周奕在给倪局长下指令?
倪建荣让小王赶紧去落实,然后抬手看看表,春风满面地说:“周奕啊,刚好到饭点了,我带你去吃个饭吧,咱们好好聊聊。”
他现在是真后悔了,早知道这样的人才当初在宏城就该为自己所用啊,得好好拉拢啊,怎么就便宜吴永成了呢。
周奕勉强地笑了下推辞,说下次吧,姚欢欢这孩子的遭遇让他现在吃不下饭。
一听这话,倪建荣立刻也表现得痛心疾首般说:“哎,谁说不是呢。其实我也是寝食难安啊,那就说好了,下次,等你正式调到武光来的时候,我做东给你接风洗尘。”
从云山县县局出来,周奕往车站方向去。
然后给吴永成打了个电话,把姚欢欢的案子一五一十都说了一遍,当然关于倪建荣的事情就一笔带过了。
吴永成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周奕就听到打火机的声音。
显然,吴队这是又抽上了。
“周奕,dna这个,我的意见是别做了。”
周奕一愣,“为什么?”
“吴月梅本人可以确定孩子是谁的吗?”
“不能。”
“既然不能,那你就去告诉姚喜,吴月梅是故意气他才这么说的。胡大力是吴月梅的前男友,但跟孩子其实没关系。”
“吴队,你的意思是我要骗姚家人?”
“这不叫骗,吴月梅自己都不知道真相。法律还讲究个疑罪从无呢,这种全凭犯罪嫌疑人一句毫无根据的话,不能叫骗,只是部分客观事实。”
吴永成吞云吐雾道:“你自己琢磨啊,孩子已经没了,如果dna结果做出来,孩子不是姚家的,会怎样?”
周奕瞬间恍然大悟了。
孩子不是姚家的,那这孩子的后事就没人处理了,以后连个给他烧纸的人都没了。
而姚家这三个人,并不会因此觉得庆幸,只会更加抑郁。
吴月梅的错误,却要四个人来买单。
吴永成说:“你再想一个问题,就姚家这三人的认知和文化水平,他们能知道dna是个啥玩意儿不?”
“吴队,有道理啊!”
事情到这地步了,将错就错也许反而是件好事,起码还有个念想,不至于杀人诛心。
果然,这就是倪建荣和吴永成之间的差距!
“吴队,谢谢你的指点,我有数了。”
对于这种迷信的农村人,得用他们的逻辑来解决问题。
周奕决定,先去找姚喜说一嘴孩子的事,至于他信不信,那就是他的事了。
然后回去以后,让姥姥去找一个会算命的神婆之类的给点钱,把丁婶带过去给她演一场戏。
他能帮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也要为自己的人生买单。
周奕去车站看了公交车的班次,发现还早,就去附近的街边小店吃了点东西。
下午一点多,好不容易又回到了云来镇,跑去找姚喜。
姚喜听完他的话以后,整个人呆愣了很久,最后就憋出了一句话:“你……你没骗我吧?”
周奕可没打算跟他辩这件事的真伪,反正话递到了,信不信不重要了,后面在迷信这件事上下点功夫就行。
其实周奕很清楚,人死如灯灭,人死了以后就直接从物理层面不存在了,后面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活人搞的一个念想。
但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知道是假的,也还是会那么做。
无非就是让死者的亲人心里好受一点。
周奕丢下茫然无措的姚喜离开,准备找个车把自己送回下光村。
因为镇上压根没有能去村里的公交车。
出租车是别想了,不存在的,县里都看不到几辆。
一般就是摩托车和面包车。
周奕在镇上最热闹的集市附近转了一圈,然后找到了一群聚集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荫下打牌的摩托车司机,都是无所事事等生意的。
周奕走过去看了下,发现这群人就是纯粹在干打过瘾,并没有赌钱。
刚想问问去下光村多少钱,几人的对话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哎,你们听说了吗?老八今天上午拉了一批学生去西山了。一对七。”
“是不是昨天晚上住薛老板娘宾馆那群学生?就这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敢去西山?一对皮蛋。”
“嘿,想不到吧,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大,敢去爬野山,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对二。”
“老八也够缺德的啊,就知道挣钱,也不知道拦着点,这万一出事了可咋整。不要。”
“咋没劝啊,老八说这帮小兔崽子油盐不进,有个小子还不识好歹地骂了他,把老八气坏了。三四五六七八九,顺子!”
“嘿,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就等你了,炸!”
“可不是嘛,这西山没开发的,总有不开眼的偷偷跑上去摔死,也不知道这野山有什么好爬的。”
“那是你不知道,我可听说有人最喜欢爬野山干那事儿了,刺激。”
众人纷纷发出心照不宣的嘿嘿笑声。
这时有人抬头,注意到了周奕这个陌生人,抬头问道:“老板,要送不?”
众人这才纷纷扭头看向周奕。
周奕知道,他们说的这群年轻人,就是昨天他和陆小霜遇到的那群人。
看来,昨天自己的劝诫没用啊。
希望他们不要出事。
虽说他们确实不讨人喜欢,但周奕身为警察,也不可能希望他们出事。
遇到点问题长点受点轻伤倒是可以,毕竟年轻气盛只有吃了苦头才长记性。
别死人就行了。
关键就是,周奕并不清楚上一世这群人有没有出事。
就算在山里遇到意外死了人,那也不是刑事案件。
至于新闻的话,信息受限,哪怕只是隔壁城市也很难传播开。
毕竟未开发的野山上死人是常有的事。
哎,好好活着不行吗?非得作。
“师傅,去下光村多少钱?”周奕问道。
……
摩托车停在村口,周奕下车,付钱,然后慢悠悠地往姥姥家走。
沿途顺手折一根芦苇,当鞭子一样握在手里抽着玩儿。
儿时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还没走到姥姥家,就看见旁边的小河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戴着一顶草帽,正坐在河边聚精会神的钓鱼。
周奕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然后凑过去小声问道:“好玩不?”
陆小霜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只觉得手里的鱼竿突然一沉。
她顾不上说话,赶紧去拽鱼竿。
可没想到水里那家伙力气大得惊人,她一下子没抓稳,鱼线绷得笔直,鱼竿差点脱手而出。
幸好周奕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鱼竿用力拽。
周奕双手一用力,一条大黑鱼顺着鱼线跃出了水面,在午后的阳光下飞舞。
陆小霜露出明媚的笑容兴奋地直呼好厉害,洁白的牙齿仿佛折射起了阳光。
周奕被她的笑容感染,原本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周奕提着个水桶,桶里除了那条大黑鱼之外,还有一些小鱼,都是陆小霜钓到的。
陆小霜一只手扛着鱼竿,一只手拿着小马扎。
“农村好玩吗?”周奕问。
陆小霜立刻笑哈哈地点头,“比城里好玩多了。好多小河沟啊,姥爷说还能钓小龙虾呢。我们那儿特别缺水,村子附近就一条河,河两边光秃秃的,哪儿像这里有这么多芦苇啊。”
“旱季的时候有时候还会断流,我爸就得从一里多地外的水井去打水。那边打井很难的,好多井打了半天一滴水都没有。”
“而且那水也不好喝,很涩,得烧开了才能喝。”
看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周奕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傻瓜,水不都得烧开了才能喝吗。”
“没啊,姥姥说这儿的井水可以直接喝,我中午喝过了,冰冰凉凉。”
回到家,姥姥立马来问事情怎么样了。
周奕没有透露具体案情,只是说姚喜这人特别轴,现在居然怀疑姚欢欢不是他儿子。
姥姥一听,气得直瞪眼。
周奕赶紧找借口说不能让姚喜这么胡思乱想,万一丁婶也当真了,以后这孩子在下面清明冬至连个纸钱都拿不到,太可怜了。
姥姥当即同意自己大外孙的话,觉得不能让这孩子当个孤魂野鬼。
周奕趁热打铁,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姥姥连连点头,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她来解决。
隔壁镇上有个小仙人,特别灵,过两天她带丁婶去一趟。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舅舅带着老婆和儿子回来了,又是一大家子一块儿围了一大桌。
小舅舅张云宝做水产生意,别的没有,水产特别多,河鲜海鲜带了好多。
姥姥埋怨他又拿这么多过来,还不如拿去卖了挣点钱呢。
“我这是给我大外甥吃的。”小舅舅说着问道,“周奕,你啥时候回去?我给你弄两箱鱼来,你给你妈带回去,给亲戚们分一分。”
周奕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别啊小舅舅,你真别给我妈送鱼了,吃不掉,全被她腌咸鱼了,我跟我爸吃得都快成咸鱼了。”
陆小霜抿嘴偷笑,想起了之前搬家的时候周奕偷偷扔掉的那些咸鱼了,不过上回去周奕父母家的时候,陆小霜发现周奕母亲好像又腌了很多咸鱼,看来就是这位小舅舅给的。
“小舅舅,你还是听姥姥的,拿去卖点钱吧。”
张云宝无所谓地说:“没事儿,只要我还干水产,咱家就不缺鱼吃。”
姥爷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正中间那盆鱼的碗边说:“你不来咱也不缺啊,你瞧瞧周奕跟小霜钓的这条大黑鱼。”
“小舅舅,最近生意咋样?”周奕随口问道。
没想到张云宝却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反问道:“周奕,你在武光这边认识什么当警察的朋友不?”
周奕一听,知道这是有事儿,于是赶紧问道:“小舅舅,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武光的黑社会啊,太猖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