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太阳的孩子(1 / 1)
胡后宣的加入,使得余切的创作如虎添翼。
两人在书中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末世世界,这里面的经济系统、政治结构架构,余切都写起来得心应手,唯独有关于文字方面,他并不了解。
胡后宣展示出了他的积累,到1986年,挖出来的甲骨文已经破译出来了上千个常用字。胡后宣参与了这些工作。
上千个字足以构成常用交流。
于是,整部小说里面,人类使用的文字都是这种象形字。余切特地提到,这种字的灵感来源于中国古文字甲骨文。
有些特别简单好记的,余切会要求出版社按照“甲骨文”来印刷,他本能的觉得,这会吸引到西方读者,就像是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提到的那些巫术。
作家中这么干的不是一个人。
英国作家托尔金为了写小说,发明了“精灵语”,并且把这门当时只有他懂得的语言,写在自己许多部的小说里面,还附上了翻译对照。
由于他小说中的世界不止有精灵,托尔金甚至还搞出了矮人族、灰精灵等使用的语言,他还根据地区的不同搞了精灵族的方言……这都是有章法的,在他的故事里面可以自圆其说。
这些东西使得托尔金的小说扑街了吗?
并没有。
他写的那部小说是《指环王》。
多年以后,这些一时兴起创作的“精灵语”并未消失,而是变相的存在多个魔幻世界的衍生作品。譬如一些游戏中采纳的语言,就是参考了托尔金的“精灵语”。
托尔金是个语言学家,余切虽然不会自创语言,却有他的惊世智慧2.0版本——胡后宣。
胡后宣告诉余切:“其实上古文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是因为一开始,文字往往都是象形字,拿太阳举例子,那是个燃烧着的巨大圆球,远古的人用字来表示‘太阳’时,要么是圆形,要么是圆形里面杵了一点代表太阳黑子,或者是在圆圈外画出许多条线,代表太阳放射出来的光芒……”
“没有谁画成方形的吧?”余切说。
“当然了!”胡后宣笑道。“难道五千年前,太阳是方形的吗?它已经几十亿年都是大圆球了!”
为啥余切和胡后宣会谈到太阳?因为余切发现一个尴尬的事情:甲骨文当中,目前没有发现“核”这个字。
我特么写的是个核废土啊,没有“核”怎么行?甲骨文那会儿没有,秦代的时候就有了。胡后宣写了一个篆字,看上去像是“咳嗽”的“咳”和“木”的结合,再往前的字是一个大圆圈中间杵了一点,看上去像是女人的胸脯,余切觉得这些要么不好记,要么不好看。
“‘核’必须得用中国古汉字,否则我们搞这些有什么意义?而且要好看,要好记。”余切说。
胡后宣冥思苦想,忽然道:“甲骨文当中没有,三星堆当中是有的,你要不要用?而且你是川省人。三星堆就是在你们家的附近。”
余切震惊了:“古蜀竟然在三四千年前,发现了‘核’?他们难道见过外星人吗?”
八十年代,中国是有外星人热的,中国人还有气功热。之前余切在天坛还遇见过一帮人戴着锅盖接受“宇宙波”——他说出这个话并不稀奇。
胡后宣大笑道:“不是,我是说,他们发现太阳,很崇拜太阳。而太阳就是我们人类可见的最大的核。”
想不到胡后宣竟然还懂理工科知识?真不愧是我的惊世智慧啊!八十年代经济好转后,国内开始进行大规模考古工作,产生大量考古发现。今年的3月份,川省大学和当地政府对三星堆遗址进行大规模的考古发掘。一些后世众所周知的国宝级文物就此发现,青铜大立人像、青铜神树、青铜面具等国宝在这一时期面世。
考古学家注意到,古蜀人有明显的太阳崇拜,他们用原始年代宝贵的生产力,打造了大量歌颂“太阳”的器具。
并且,创作出代表太阳的祭祀礼器。
胡后宣虽然是搞甲骨文的,但他对古中国的文字都有涉猎。
他随手画出两个不同的“太阳”图案,一个是几条圆弧线条缠成的圆盘,另一个是五条线组成的圆盘,看上去很像是方向盘。
“你要用哪个,现在这些不是太阳,你把它当做核弹吧。毕竟太阳就是最大的核弹。”
余切选择了“方向盘”,一个是恶搞作祟,另一个是这个图案够简单,越简单的越能够流行。
到这一步,事情越来越开始像“印第安人曾是古中国后裔”了,因为印第安人的一个显著特性就是对太阳的崇拜。
印第安人的另一个特性是“狩猎崇拜”,因此他们尊重那些体格健壮,敢于和猛兽搏斗的勇士。他们用羽毛插在勇士的头上作为装饰品,本质上也是因为“鹰是一种没有天敌的顶级捕食者”……
写这部小说的时候,甚至余切自己都有点恍然了:难道真有过关系吗?我?印第安?一星期后,小说修缮完成,第一个看到小说的人是印第安点子王莫马迪。
这是一篇十多万字的小说。在美国属于短篇,而且刚好可以排版到一本书中来。
莫马迪看后大喜,双手合十:“你是个天才,你是太阳神的孩子。”
这部小说相当的缝合,然而缝合的恰到好处,处处都能有历史来源。故事讲述一个华裔混血儿李,于波士顿地铁偶然来到地表,并开启自己拯救人类种族的剧情。
波士顿是美国最早开设地铁的城市,1892年就已建设,随后连接到到鼎鼎大名的纽约地铁。故事发生在这里,可以给全美读者一个熟悉的文化背景。
余切想过写一个发生在中国的本土故事,但一则读者无法接受,二则容易引火烧身。
这种小说有点过于城市化了。
莫马迪对余切说:“谢谢,谢谢你。”
这话他是用中文来说的,说的很晦涩,但余切没有发笑。
“老莫,你都会讲中文了?”
“余,我既然走上了这条回家的路,我就要学习我祖先的语言。”
莫马迪对“殷商后裔”这个概念的热忱,让余切感到惊讶。他怀疑老莫是想给印第安人找一个靠山,催眠自己是殷商后裔,而后真的开始相信了。中英港地谈判是在去年发生的,内地的人很难想象,这件事情对世界上其他人的冲击。英国人之前还胖揍阿根廷,后来竟服软了。
因此莫马迪看到,中国人在很穷的时候,已经可以爆发出很大的力量了。
人多力量大并不是必然的。
曾经印第安人是一个人口数量极多的种族,在某个时代,甚至多于太平洋另一端的中国大陆(宋、元),但他们一团散沙,没有自己的共同信仰,结果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莫马迪说:“我终生都在做一件事情,做好我们印第安人的民族构建,在今天看来,这件事情何其难也。小说是我唯一的工具,我只能把它利用到极致。”
之后,莫马迪离开波士顿,去了美国的行政首都。因为今年以来发生在拉美层出不穷的大事件,这一年可以说是拉美年,美国的大统领为了表彰老莫复兴印第安人文化的功绩,给他颁发了一个特别贡献奖。
余切在酒店的电视台看见老莫的身影,他几乎没有看这个国家的大统领,而是掏出了一张画着“方向盘”的小纸条自顾自说:“这是太阳,朋友们,我们本是信仰太阳和雄鹰的民族。”
然后落下热泪。
这当然不是那个“特别贡献奖”所致,而是因为莫马迪自以为自己找到了捏合民族的法宝。
央台的摄制组很惊讶:他们很难想象,这个穿着高定西装,对总统甩脸色的男的,竟然是余切最近常常见到的“老莫”。
这档纪录片里面,究竟还要有多少外国名人?尽管这时的中国人一无所知。
卡门告诉余切:“莫马迪是个在印第安族裔中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印第安人之所以接纳他,就是因为他是真的从部落里面成长出来,并且读上大学,又回到印第安的伟人。”
“那确实厉害,你让我回万县搞文学,我肯定是不干的。”余切说。
卡门又道:“他那个部落没有文字,只有图画,他们之间的交流只用口头进行叙述,因此莫马迪很相信文字和语言的力量,他一直宣传这种观点。”
这么说来,老莫真是个小地方的伟人。
但余切上辈子真的没有听说过莫马迪这个人。
说明他搞的东西没有出圈啊。
《东风压倒西风》的摄制组,仍然跟着余切,他们看到余切找来莫马迪的小说《日诞之地》看了一下午,然后长叹着摇头。
怪不得莫马迪这么热情,怪不得莫马迪一看到太阳,就应激了。
余切拿着那本《日诞之地》说:“这个小说我没空翻译成汉语,但是其他译者有兴趣的,可以来翻译。它主要讲一个印第安小男孩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是一个‘失声’的人……最后在旅途中逐渐的找回他发出声音的能力。”
“这在说什么?他其实写的是他们的民族史。”
“同志们,其实在各国都有这么一些小众作家,他可能不是很出名,但他在自己的地区是很伟大的。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西方构建的巨大世界中,任何人不在西方世界出名,他就不是世界性的作家……我似乎也是这样。”
“但我们都知道不应该这样,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的现代文学当真很落后于世界吗?我以前是相信的,现在有些怀疑了。”
余切这番话被认为意有所指,因为大陆现在比较流行“实验性文学”,就是一群搞文学科研的发明家,把西方的写作手法用来写中文小说,读者当然看起来很费劲儿了。
王硕和王晓波这俩就是在这种环境出头的,他们“侃大山似”的小说大卖特卖,让文坛许多人破防。
这次拍摄后,摄制组的大部队准备回国。摄制组拍摄到了满意的素材量,足够做出好几集的纪录片。
余切请他们到唐人街吃饭。这里有一条排名全美第四的唐人街。
大家都很尽兴,都醉了。
木青问余切什么时候回国?余切道:“聂鲁达先生的第二次调查结果要公布了,水落石出后,我就回国。”
木青点点头,叹道:“我想一直跟着你,但是组织已经召唤我,我要回燕京了。我们此前拍摄个人传记片,最久是一个星期,你已经远远超过。但我们给你拍摄的纪录片,只拍摄了大半,结局要交给别人来见证了。”
余切已经知道木青在创作“故事一样的纪录片”,他被刘祥成这种精英媒体人刺激到了。木青希望向《时代周刊》这种西方发达媒体学习。然而,木青终究不是个年轻人,到美国的一切让他无所适从。
他向余切介绍了新化社的一位女记者,邵琦,这个人会接替木青的工作。邵琦今年三十多岁,留着新闻主播那样的女士短发,很时髦。
“塞尔维亚进修过的,她东欧的几个语系说的很好,希望做一个战地记者。我们说,余切一直在战斗,就把这个巾帼调过来了。”木青道。
邵琦看向余切的目光,既有跃跃欲试,还有难以察觉的敬仰,毕竟这是难得在世界有名气的中国作家。
邵琦向余切介绍她自己。她是个干部子弟,但很愿意证明“干部子弟”不是躺在功劳簿上的人。
邵琦也很容易获得宝贵的“外派记者”的机会,所以她专门选那些危险的、偏僻的地方去。“我本来是要去塞尔维亚的,余同志你到哥伦比亚后,我请缨来哥伦比亚,可惜组织并不批准……你和马尔克斯的世纪握手,中国记者没有能够拍摄到。”
“这是我们中国记者的耻辱,我决心要改变这个现象。”
随后,邵琦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这好像是在说“余切会遇到比哥伦比亚更危险”的事情,这当然不可能了。
这之后,庞大的央台摄制组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回国剪辑和审片——因为几个打桥牌的朋友,对于余同志在美国到底干了啥很感兴趣,急不可耐要立马看!另一部分人留在美国,他们以女记者邵琦为首。
“这纪录片什么时候能播出?”余切问。
“元旦前,因为这之后要过春节了。今年春节,听说余光钟老师要来春晚舞台,向大陆人民朗诵《乡愁》那首诗。王濛和钱忠书老师也要上去呢,啊,还有流沙河!这一年是你们文学家光荣的一年!”
邵琦失望道:“可是,你竟然不在!你什么时候才去春晚呢?余同志!明明是你是灵魂人物!”
央台怎么派了个我的读者来当领导?她能客观吗?余切心里发憷,这纪录片是否会用力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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