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哀求(1 / 1)
陈诺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奇妙至极、难以言喻的体验。
从感官到内心,都独一无二。
如果他能坐上时光机,回到过去,告诉那个形单影只的自己,拥有后代是怎样的滋味。
他绞尽脑汁,也只能凭过往经历去这样描绘:就像古代,一个漂泊多年的游子,历经风雨沧桑,终于归乡。当他推开家门,满心疲惫地看到日夜思念的父母。
父母已老,面容陌生,与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一瞬间,那个游子所感受到的,就跟他现在的心情很像。
虽然有一种疏离的陌生感,但是在此之外,更有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将生命和生命之间牵系在一起。
无需言语,无需思考,那个东西,便能让彼此明白,眼前的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而这东西,就叫做血脉相连。
……
从今天起,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在父母之外,又多了一个。
抱着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陈诺只觉得手里轻得像捧着一团棉花,但重得又像托住了整个世界。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皱巴巴地挤在一起,眼睛紧闭着,偶尔颤动一下,细软的胎毛贴在她的额头上,甚至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
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慢慢的僵硬住了。
有个成语叫做奉若珍宝,这个时候的陈诺彻底明白了它对此父女之情的形容,有多么贴切。
他可不就是这样吗?
他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她。
可是,他的胸口却蓦然涌起一股暖流,烫得他眼眶有点发烫,鼻尖有点发酸。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陈,把孩子给我,你现在应该去看看她。”女医生轻声说道,朝他伸出手,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笑容。
陈诺知道的确如此。
他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天使递了过去。
看着对方接过孩子,熟练地调整了一下襁褓,转身走向旁边的婴儿温箱。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地下室的楼梯。
地下室产房里,护理团队的人已经收拾妥当了。
空气里虽然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但不再刺鼻。
他看到房间中央,范缤冰半靠在一张调整过的产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浅蓝色的毛毯,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色有些苍白像纸,手臂软绵绵地搭在毯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但可能是他进门的脚步声有点大,范缤冰突然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让他有些难以理解的,意味复杂的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诺甚至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敌意。
随即,范缤冰的眼眸又闭上了。
陈诺感谢了留在产房里的护士几句,她们和他握手之后就悄然离开。
终于,这里就剩下了刚刚才晋升为父母的一对男女。
陈诺慢慢走到了床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微微叹了口气,握住了她放在毯子上的手。
范缤冰重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他的手,又看着他。
陈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不善言辞过,思索半天,最后也只能冒出一句:“……累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擦擦汗?”
范缤冰微微摇头,“我想看看她。”
陈诺点点头:“好。”
他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站在外头的年轻护士说了句:“她想看看孩子。”
接下来,不到一分钟,护士就抱着从温箱里取出来的小家伙回来了。
她走进产房,把孩子放到范缤冰怀里,很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她虚弱的手能稳住。
范缤冰低头看着怀里的那张丑丑的小脸,眼眶一下子红了。
但是她没说话,只是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柔到了极致的笑。
笑着笑着,眼角的泪水就滑落了下来。
陈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想象。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范缤冰如此做的用心何在,甚至他都不是没有想过,女人会不会是通过这件事,想要来换取一些什么。
而现在,他觉得那些猜忌有多么的可笑且荒唐。
小家伙在范缤冰怀里动了动,小嘴吧唧了一下。
范缤冰把脸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孩子的额头,嘴里开始轻轻的哼起了歌。
这是陈诺头一次听范缤冰唱歌。
不仅走音,还断断续续的。
但陈诺感觉这是他这一辈子听过最好听的一首歌。
范缤冰低声哼唱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就在这低沉的歌声中慢慢的睡过去了。
陈诺几乎没有感觉到时间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前护士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来了,低声道:“范小姐,时间差不多了,你现在应该休息。”
范缤冰依依不舍的看着怀里的孩子,但最终还是点点头,松开手让护士抱走了她。
年轻的护士离开前看了陈诺一眼,说道:“陈,你就在这里陪着她吧,她现在需要人陪伴。”说完,她抱着孩子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陈诺和范缤冰一起目送着她,不,是她手里的天使离开,直到门关上。
这个时候,范缤冰靠回枕头,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把全身力气都吐了出来。
陈诺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道:“你睡吧,我就在这。”
但下一刻,范缤冰并没有睡。
她突然又睁开眼,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反手把陈诺的手抓住,握得很紧很紧。
那一双漂亮明媚的大眼睛里,突然涌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泪水就像决堤了一般,开始不停地从脸颊上滑落。
不仅如此,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哆哆嗦嗦的,像是癫痫病发作一样。
陈诺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叫医生。
但在他开口前,范缤冰也恰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她的声音腔调,宛如一个女人,在苦苦哀求着曾经深爱过自己的男人,饶过自己一次,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这样,她就能活下去了。
“别拿走她。”范缤冰说道,“求求你。”
陈诺怔住了。
范缤冰的声音就像是被狂风骤雨肆虐过的风铃,破碎得不成音节。
“别抢走她,陈诺,你答应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身体因过度的情绪波动,而引起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那一只紧紧抓住陈诺的手,指甲都几乎陷入他的皮肤,抓得他有一些疼。
“我……”
陈诺说了一个字,又闭上了嘴。
虽然范缤冰的话来得没头没尾,感觉非常突兀,但陈诺知道她在说什么。
因为在昨天下午,关上门之后,他和她之间,曾经发生过这么一番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你想要帮我,那你必须先答应我几件事。”
“好,你说。”
“这个孩子是我的,无论是男是女,他以后都跟着我姓。”
“好,没问题。”
“你可以随时来探望他,但是必须等到他16岁之后,你才能告诉她你的身份,和我们的关系。”
“16岁?”
“对。”
“好吧。”
“你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人。不管是你的爸妈,还是……文咏杉刘艺霏她们。任何人都不可以。”
“好,但是你准备怎么带孩子?准备把他放在加拿大?”
“不,我会把他带在我身边。我在哪他就在那。”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等他生下来,我就会告诉媒体,他就是我的孩子。只不过,我不会告诉他们,他的父亲是谁。”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疯。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我想好了。我不要我的孩子从小就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之下。”
“…………你想好后果没有?”
“想好了,大不了就是做不了演员了。所以,我现在正在这边创业,现在看上去发展地也很好。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能让他过上很好的生活。”
范缤冰当时的样子是陈诺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种坚决坚定的态度,就像一个梆硬的锤子,可以用它将一颗钉子砸进墙里。
而他呢?那个时候,他完全是懵逼的状态。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前,他才知道他有了一个即将降生的儿子或者女人。
他满脑子浆糊,根本想不到太多,只想着如何处理好这件事。
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假思索的状态,只想尽快解决掉这个突然出现的“麻烦”。
所以,面对大着肚子的范缤冰,提出的这些所谓的要求,他答应得很爽快。
甚至在心里最深处的某个阴暗角落,还有一种偷偷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本来孩子什么的,本来就不在他的人生规划之中。
只是陈诺十分惊讶于范缤冰的决定。放在中国,范缤冰的做法可能也就仅仅比偷税7个亿差一点。
这完全超出了前世他对这个女人的认知。
虽然最后他还是同意,但是他真的不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范缤冰这个喜欢走红毯,喜欢看秀,喜欢成为视觉焦点,也喜欢电影喜欢演戏的女人,居然愿意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放弃自己拼搏了一辈子的事业?为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因。
因为,在看到那个初生的小生命时,他心里也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或许这就是妈妈和爸爸的区别吧。
妈妈在十月怀胎的时候,就成为了母亲。
而爸爸则需要亲眼看到摸到,才能成为一个父亲。
所以,在20分钟之前,在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的时候,陈诺是真的想反悔了。
他本来已经决定了,等范缤冰身体恢复一些,就跟她商量这件事。
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看出来了。
陈诺也不知道范缤冰是怎么做到的。
范缤冰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双眼布满血丝,它们死死地盯着他,眸中满是哀求,语句断断续续,并不成句,“答应我,好不好。你不要抢走她……”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发丝此刻凌乱地贴在脸颊两侧,更衬得她面容憔悴。
她的手紧紧攥着陈诺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陈诺,我……自从知道有了她,她就是我的命。”
“每一个晚上,我一个人摸着肚子,和她说话,想象着她的样子,我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求你了,不要抢走她……”
她以一种近乎卑微地态度哀求着,身体一直激动和虚弱而不停地颤抖,宛如一只风中的残烛。
如果只是要反驳她,陈诺其实能够想出一万种说法。
太突兀了啊。
什么抢走不抢走的,很明显只是她的被害妄想症。护崽啥的也得有个限度。
但是,看着范缤冰的样子,他又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估计都是白费,很明显这人是处在一个过激的反应中,像医生说的,这女人的荷尔蒙分泌异于常人,生育情绪波动也极大。
反过来想,除了女人的情感过激,护崽心切,或许这个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以他日益增长的财富也好,地位也罢,终究会像一个大漩涡,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卷走,变得以他为中心。
这个客观事实,甚至并不以个人的主观意志为主导。
那他呢?他又该怎么做?他应该答应吗?
……
……
2010年11月15日早上7点13分。
范缤冰睡去了。
没有得到肯定答复的她,显然是不甘心的。
不过,大家应该都生过孩子,也都知道,哪怕是一切顺利的顺产,对一个人精力的耗费也是巨大的。
尤其范缤冰还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陈诺只是绕着说了一圈车轱辘话,女人就扛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不甘心的睡了或者说是晕了过去。
甚至这个时候,她的手还拉着陈诺的衣袖。
是的,
哪怕范缤冰这个千娇百媚的,母性光辉照耀之下、无损其美、反而更显熟媚的大美女,在他面前哭得像个泪人,
他理解对方的一切想法。
但是,陈诺还是没有答应。
还是那句话,他不是个普通男人,也不是个普通人。
甚至是不是人,那都要打个问号。
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多了去了,数量有多少,他数都数不清。
他曾经还不是一样十分理解,她们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心情?
但渣男是怎么炼成的?那正是无数女人的眼泪灌溉而成的。
或许之前和人分手啥的,还有愧疚心约束着他,让他或多或少会给点钱当分手费。
然而现在,想到刚才的小东西,他心都要融化了。
那真是郎心似铁。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哪怕传出去,被什么林美茹之流,说他言而无信也好,食言而肥也罢,他只会当做清风拂面。
范缤冰之前的那些要求,
至少有一条,他是没有商量余地的绝不可能同意。
那就是,他不可能容忍对方一个人把孩子养大,让孩子以为她没爹。
范缤冰睡了,在床榻边,陈诺坐了一会。
他一晚上未曾合眼,这个时候也困得不行了,不知不觉也趴在床边也睡了过去。
但也没睡多久,就有个人碰了碰他。
醒来一看,范缤冰依旧还在熟睡,林美茹站在他旁边,朝外面指了指。
陈诺回头一看,只见齐云天正在朝他招手。
走出门去,只见除了齐云天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白人女人。
“你好,陈。我是艾莉森·格雷厄姆,很高兴认识你。”
女人并不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法令纹有点重,门牙中间还有条缝,但是,整个人长得非常的和善可亲,就像某个邻家大姐一样,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
陈诺稀里糊涂的和对方握了握手,说了句你好,之后又疑惑的看着齐云天。
齐云天介绍道:“艾莉森是一名公关专家。现在她目前作为特聘顾问,加入我们的危机公关团队。”
沃日,什么叫危机公关?我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多伦多就变浣熊市辣?陈诺一脑门问号。
看出他的迷惑,艾莉森·格雷厄姆道:“陈,发生了什么,在路上我们会跟你解释的。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走了。”
“去哪?”
“范和你的孩子会被转移到詹姆斯的乡间别墅,医疗团队会一直陪在她们身边,保证她们母女的安全。”
“而你,你应该去参加詹姆斯先生的短片放映宣传。”
之后,
在多伦多时间2010年11月15日早上10点,也就是北京时间晚上11月15日晚上11点,齐云天在车上,跟陈诺讲起了一件发生在多伦多14日晚上7点,也就是北京时间15日早上8点的事。
听着听着,陈诺想起来了,那个时候,齐云天的确拿着手机过来,跟他说之前那个叫杰弗里的华裔狗仔说自己手里有些东西,想跟他们聊聊。
当时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管这事,直接让齐云天去处理。
“是我的问题,本来我原本只是想拖一下,但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的……”
“dumb(蠢呆)。”
艾莉森接过齐云天的话。
齐云天朝她点点头。
很显然,女人非常了解前因后果,立刻说道:“我并不觉得齐的做法有问题。狗仔讹诈几乎是每个明星都会遇到的。这并不罕见。齐的做法很正常。拖一拖,评估一下事态的严重性,再进行谈判。而成熟的狗仔也会懂得这一点,给一点时间,并准备好再下一轮的谈判中谈条件。”
“这次的问题不在于齐,问题出在对方实在太愚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当然,我感觉他们也应该没有预料到会在中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听到这儿,陈诺终于从困倦中清醒了一些,忍不住问道:“所以呢、他们干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