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这是场潮湿一生的阴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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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姐姐哭鼻子了。”

“为什么她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啊?我就从来没有哭过!”

白血病小子看着滑落一滴泪水的姜柔,有些感觉不解的问道。

旁边的二把刀和白隼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碰一下这纸张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只是默默地看着姜柔虽然流泪,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

片刻后,她缓缓离开病床。

丝毫不管周围三人异样的表情,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

白隼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面色有些凝重地说道:“你叫姜柔是吧?燕双赢跟我们提起过你的名字。”

“请问他有没有告诉你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现在情况有些紧急,燕双赢那边正在被上官鹤医生追杀呢。”

听到这话,姜柔看了白隼一眼。

稍微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轻声开口道:“抱歉,燕先生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他只是送我来医院接受治疗而已。”

听到这话,白隼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稍微有些焦虑起来。

不是姐妹!咱们都把你唤醒了,结果你说你啥也不知道?

这合理吗?

燕双赢真的把宝压在这女人身上了?她不就是个普通的岛民吗?

然而,姜柔打开大门。

背对着众人继续说道:“但我能够感受到燕先生那被压抑到极致的悲伤,那份难以言说的苦痛。”

“他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不,或许他比我还可怜。”

“因为他不曾忘却这种苦痛。”

说罢,她离开这个房间。

后面这句话搞得其他人更加莫名其妙了。

二把刀挠了挠后脑勺不确定地问道:“燕儿哥难道把苦痛共享给她了?可她也没有疼得走不动道儿啊。”

一想到此前燕双赢给自己共享的那些个苦痛。

那种烈火灼心的焚烧和五脏六腑都被献祭的剧痛,二把刀就有些感觉腿肚子在发软。

这个叫姜柔的女人这么牛逼?

感受着这种程度的苦痛还能面不改色的走出去?

白隼稍微思考后摇头道:“不对,燕大哥肯定给她共享了某种苦痛,但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其他东西。”

说完这话,他连忙追了出去。

白血病小子和二把刀也紧随其后,毕竟他们现在除了看看姜柔打算做什么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跟着那步伐缓慢却坚定的背影,三人来到了门诊部外面。

看着姜柔朝着其他楼层过去,他们顿时感觉有些无奈。

坏了,这姑娘刚睡醒,还不知道其他地方是没法儿进去的吧?

然而,正当他们抱着姜柔也会鬼打墙般重新走出来时,却只听见她在那楼层的入口处轻声说道:

“王叔,辛苦您了。”

“以前就属您和李叔两人在护工里是最认真的,现在李叔已经不在了,您也去好好休息吧,我代表我父亲给您放个假。”

说罢,她就这么走了进去。

并没有任何鬼打墙现象的发生,仿佛在楼里负责限制进出的保洁鬼就像是摆设那样。

这一幕让二把刀直呼见鬼了。

他没有看见姜柔使用任何能力,也没有见到她面前出现任何厉鬼的踪迹,就只是对着空气说了两句话,那曾经困住自己和白隼两位灵灾玩家的鬼打墙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果然,这个姜柔有问题!

三人继续跟上去。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负责化疗的科室位置,姜柔的身影也停在了那厚厚的玻璃窗外。

随后她将手放在玻璃上,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某人倾述那般说道:“我刚上岛那会儿,因为病症时常要接受化疗,药物让每一根发丝都带着痛楚离开头皮,父亲总是用那双被消毒水和无数次刷洗浸泡得发白的手,在病床边拉着我的手,很温暖。”

“他那样一位被无数病人奉若神明的主任医师,在每次我化疗时也只能跪在无菌舱外,隔着厚厚的玻璃,一遍遍用口型重复——‘撑住,爸爸在’,他的头就抵着这扇冰冷的玻璃,仿佛想穿透这层隔绝,将他自己的命直接渡给我。”

“只是那时的我太疼了,感受不到那除了身体疼痛以外更加沉重的悲伤。”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仔细凝视了几秒钟,这是姜柔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去观察自己化疗的地方。

以前自己都是躺在里面的。

站在这里的是父亲姜思泽。

片刻后,她转身离开。

朝着不远处的办公大楼走去。

缓缓来到之前吴亡抵达过的上官鹤办公室门外,里面还蜷缩着一个被调整过记忆,忘却了对赌仪式的患者上官鹤正在自暴自弃地砸东西。

听着叮铃当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她的目光看向了前方。

姜柔最终没有打开上官鹤的办公室大门,而是来到了前面自己父亲的办公室门口。

伸出手把门拧开。

一道身影从门中走出站在她面前,这人的身高不算很高,一米七几的样子,头上有点秃顶,仅剩的发丝也泛着苍老的白色,皱纹也是明显得刻在脸上。

他的相貌放在任何地方都显得平平无奇,唯有那双眼睛透露着一抹不符合年龄的精光。

“爸……”

姜柔的声音稍微有些哽咽。

对方脸上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将手抬起似乎想要摸一摸姜柔的头。

却不料,他整个人就像是虚幻的投影那般,直接穿透了姜柔的身体,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那般,最终消失在月色之下。

这一幕,看得不远处跟过来的三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见过姜思泽医生的白血病小子,更是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他可是知道姜思泽在前天才被上官鹤医生安乐死的啊!

怎么这里还有个姜医生?

对此,姜柔没有做出什么解释,而是走进了自己父亲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和上官鹤那边大不相同,除了正常的办公桌和电脑以及部分纸质文件以外,还有不少生活用品,甚至是角落还有张单人床。

看起来姜思泽医生似乎经常在办公室内过夜。

姜柔来到那分明已经长期没人使用,却不知为何依旧没有积灰的烧水壶前,熟练地将其接好水并且烧开泡了一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黑咖啡。

端着咖啡杯坐在办公桌后。

看着三人试探性地走进来。

她就像是唠家常似喋喋不休地说道:“我爸有个陶瓷杯,是我送他的,杯沿还有一道微小磕痕,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他习惯用这杯子灌下浓得发苦的黑咖啡,再就着阳光翻阅厚厚一迭医学期刊。”

很显然,她说的就是之前吴亡在姜思泽住处阳台看见的杯子。

也正是这个杯子让其找到那充满【苦痛】信仰的密室。

可惜,现在这杯子不在办公室,她只能随便找了个塑料杯冲泡。

“虽然岛上给我爸分配了房子,但他经常为了病人的问题夜不归宿,索性就在办公室安了张床。”

“他是个好医生。”

“我平时住院的时候也经常来我爸的办公室陪着他,或者在这张床上睡个午觉什么的。”

手中那咖啡浓郁的焦苦气息,曾是姜柔早已习惯了的背景味道。

如今,空气里只剩水壶烧开的单调嘶鸣,空洞得令她心慌。

下意识地轻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姜柔的目光又看向门边的衣帽架。

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件洗到褪色的那种不匀称的发白、却永远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随意搭着。

父亲总是习惯脱下白大褂搭在那里,仿佛卸下了一身疲惫和消毒水的气味。

有时那白大褂口袋里会鼓鼓囊囊,摸出来可能是几颗等她睡醒午觉起来吃的水果糖,或是他顺手从餐厅拿的酥皮小点心。

现在,那衣帽架空荡荡的,只剩几枚孤零零的挂钩。

说起来,父亲身上还总带着一种特殊的混合气味——那是医院里浓烈的消毒水基底,指尖若有若无的碘伏,再加上他自己身上一种干净的、如同晒过阳光的棉布般的味道。

然而现在,办公室内只有淡淡的清香,完全嗅不到那种特殊气味。

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姜柔——她爸已经不在了。

姜柔就像是感觉不到手中刚冲泡好的咖啡那炙热的温度,又喝了一大口下去。

很苦,苦得她直皱眉。

自己以前天天见父亲喝这东西,怎么没有见他皱过眉头呢?

恍惚间,姜柔想起了姜思泽安乐死那天的画面。

父亲脸上始终带着痛苦的表情,那是当时作为岛民的姜柔不能理解的情绪。

但现在的她似乎理解了。

那并非是对死亡的恐惧和身体疼痛所带来的条件反应。

因为至始至终父亲的眼睛都看着自己,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其实相当明确——他痛苦于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了,痛苦于自己甚至不会为他的离去而悲伤。

当父亲安乐死之后,上官鹤医生将白布盖在他身上时。

那只苍白的手从边缘滑落无力地垂着。

那是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手——无数次轻柔地抚过自己的额头试温;无数次握着钢笔在处方笺上落下清晰有力的字迹;无数次在无影灯下精准地操控着手术器械;更无数次紧紧握住自己治疗后苍白枯瘦的手,将生的意志源源不断传递给自己。

现在,它却冰冷、僵硬。

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无法洗去的、暗沉的碘伏。

在那之后,上官鹤医生处理父亲遗体时,将一个奇怪的东西转交给了自己——

那是一个彩色的小圆环。

他说这是从父亲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下找到的。

自己很快就认出来了。

这是小时候用彩色橡皮筋笨拙地给父亲编的“戒指”,幼稚又粗糙。

他曾笑着戴在手上,戏称这是“小公主的礼物”。

后来自己病魔缠身,早忘了这回事,父亲却一直戴着,藏在他的婚戒之下。

母亲是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死的,父亲曾说过母亲和自己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没有撒谎。

他将今生所爱的两人最重要的信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戴在手上。

姜柔猛然想起这一切。

眼角处又开始湿润起来。

她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

伸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冰凉的、带着记忆弧度的金属物件,那是一只小巧的银壳听诊器。

随后学着记忆中父亲的样子,将耳塞轻轻放入耳中,将另一端贴向自己的左胸口。

世界骤然被隔绝,只剩下胸腔里空洞的回响——

咚咚……

咚咚……

咚咚……

那是姜柔身体里属于父亲赋予的节律在搏动。

强健而有力,血液冲刷着心室发出生命奔流不息的回响。

带着父亲手术刀下的专注、深夜伏案的疲惫、隔着无菌舱玻璃凝望自己的焦虑发出余音。

温热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姜柔洁白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或许是因为上官鹤医生的某种治疗,也或许是那根曾经感知父亲焦虑、喜悦、甚至疲惫的弦。

在自己病重被化疗药物侵蚀得千疮百孔后,已经彻底崩断了。

姜柔感觉曾经的自己成了一个盛装着父亲献祭而来的生命,却无法为他悲伤的容器。

但现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听诊器光滑冰凉的金属外壳,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他残留的指纹时。

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那层隔绝姜柔与悲伤的厚膜,被这迟来的、源自生命本身细节的暖流彻底浸透、融化。

至亲的去世不是汹涌澎湃的洪水,而是潮湿一生的阴雨。

现在姜柔终于感受到这阴雨的湿润,让她从虚假的幸福中走出来,正面看见了真实的苦痛。

这也是她活着的证明。

而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燕先生,谢谢你。”

她流着泪水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表情也从无喜无悲变成了痛哭流涕,攥着听诊器低声嘶哑着。

“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原来爱也会这么沉重,也能这么痛苦。”

“但我真的不想忘记!我不想让自己对至亲真实的情感被淹没!我不想再次失去活着的感觉!”

“燕先生!我该怎么做?!”

看着姜柔突然情绪崩溃成这副模样,门口的三人更加不知所措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安慰她,更别提告诉姜柔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就在这时,姜柔手中那张从姜思泽笔记本最后一页撕扯下来的白纸上,吴亡书写的字迹开始褪去。

血色的纹路在上面不停渲染。

最终,绘成了一副精致的图画。

那是姜柔坐在办公桌后,戴着听诊器倾听自己心跳的画面。

唯一不同的地方则是——这副图画上的姜柔穿着熟悉的白大褂,就像是她父亲正在问诊看病那样,也仿佛在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是姜思泽用来联系其他和【苦痛之主】信徒的道具。

上面记载了【荆棘王子】、曾经的【苦痛大祭司】莉莉丝,还有其他苦痛信徒的画像。

现在,姜柔也浮现于此。

她,被【苦痛】认可了。

幸福岛的幸福平衡就此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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