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章 交易(1 / 1)
甲午战争之后,取得中国巨额战争赔款的日本,利用雄厚的资金,大力扶植本国的兵工业,迅速提高了本国的军火性能和生产能力,渐渐向中国出售武器。
不过,日本向中国出售的军火,不是他的新式武器,而是在对外战争中缴获的过时战利品。
一般的做法是日政府躲在幕后,通过特许的商业机构向外兜售。
日俄战争之后,大仓组与三井物产会社、天津高田上会,经陆军大臣的特许,合组“泰平组合”,将日军在战后更换下来的旧军械,分别向华南、华北和东北的地方势力贩卖,借以达到在中国制造动乱以便混水摸鱼的目的。
这次在常州机车厂暗中进行地下炸药交易的,正是“泰平组合”在常州的势力代言人谢阿发。
此人在常州开了一间江南旅社,勾结附近的土匪贩卖军火和鸦片。
早年间,他曾在土匪窝里当过军需处长,那段日子,让他结识了无数在刀口上舔血的土匪。
无锡、苏州、常州、南京,这些地方的土匪头子,大多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凭借着这层关系,谢阿发干起了贩卖军火和鸦片的勾当。
他就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操控着这一切。
每当有大宗的军火或鸦片交易,他便成了那背后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
他的“公馆”,那座看似普通的宅院,实则是联络各地土匪的所在。
白天,大门紧闭,看似无人问津;
夜晚,却灯火通明,不时有神秘人物进进出出,低声交谈着见不得光的交易。
谢阿发之所以能在这片江湖中屹立不倒,并非是因为他在土匪中有着多么崇高的威望。
那些土匪,大多是些心狠手辣、唯利是图的家伙,谁也不会真心臣服于谁。
谢阿发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从不靠所谓的“威望”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他有一套独特的生存法则——善于逢迎。
在白道上,他左右逢源,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
而更让他有恃无恐的,是日本人的暗中撑腰。
有了日本人的庇护,他更加肆无忌惮,在常州一带混得风生水起。
谢公馆隐匿在常州城的幽僻处,朱漆大门似蛰伏巨兽之口,两侧石狮威严中透着阴森。
踏入其中,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如迷宫。
此刻,谢阿发正窝在奢华的厅堂软榻上,肥硕的身躯像团软泥。
三姨太身着艳丽旗袍,身姿婀娜地依偎在他身旁,纤纤玉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娇嗔道:“爷,这段时间您可得多陪陪我。”
谢阿发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一把将三姨太搂进怀里,在她脸上胡乱亲着,油腻的嗓音响起:“我的心肝儿,爷我哪舍得离开你。”
三姨太扯着谢阿发的衣袖,晃了晃,声音娇滴滴却带着气:“爷,前儿打麻将,那王太太戴了件新首饰,是西洋法国来的金镶翡翠项链,绿莹莹的翡翠配着金丝,亮闪闪的,可把旁人都比下去了,还一个劲儿在我跟前炫耀。人家都要被她气死了。”
说着,她眼眶泛红,似要落下泪来。
谢阿发看着眼前这千娇百媚的人儿,心都化了,忙拍着她的背哄道:“心肝儿莫气,她有咱也买,明儿我就让人去寻,定给你弄件比她那更好的!”
三姨太一听,眼中瞬间绽放光彩,猛地扑进谢阿发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大口,娇声道:“爷您对我真好!我就知道您最疼我啦!”
两人正黏糊得难舍难分,下人匆匆来报:“老爷,叶小姐来了。”
谢阿发赶忙拍了拍三姨太的翘臀,说道:“心肝儿,你先下去,我处理点事儿。”
三姨太一听,柳眉倒竖,双手紧紧揪着谢阿发的衣袖,撒娇地晃着:“不嘛,爷,人家就要在这儿陪着你。”
谢阿发有些急了,压低声音哄道:“乖,听话,等会儿我再好好陪你。”
可三姨太就是不肯松手,嘟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就在这时,叶小姐——也就是梶原千春,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今天,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旗袍,身姿婀娜,面容绝美,眉眼间透着一股清冷又妩媚的气质,犹如一朵带刺的玫瑰。谢阿发只觉眼前一亮,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梶原千春,竟一时忘了身旁的三姨太。
三姨太看到谢阿发这副模样,心里顿时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溜溜的,她狠狠地瞪了梶原千春一眼,眼神中满是敌意。
梶原千春莲步轻移,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微微欠身,声音婉转如夜莺啼鸣:“谢老板,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是气度不凡。”
那声音似带着股魔力,轻轻柔柔地钻进谢阿发的耳朵里。
谢阿发这才从方才的失神中缓过神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梶原千春,只觉这女子美得不可方物,仿佛世间所有的光彩都汇聚在了她一人身上。
他慌忙站起身来,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道:“叶……叶小姐,快请坐,快请坐。叶小姐真真是如传闻中那般,美若天仙呐!”
说着,他亲自上前,伸手想要去拉梶原千春的胳膊请她入座,可手伸到一半,又觉得有些唐突,讪讪地缩了回来,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您瞧我这,太失礼了。叶小姐能来我这小地方,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见了美人的痴汉。
如此,看得三姨太在旁直跺脚。
谢阿发忙反倒不觉,不迭地侧身,伸出肥厚的手掌,朝着旁边的雕花木椅一引,脸上堆满了自认为迷人的笑容,声音都带着几分讨好:“叶小姐,您快请上座。”
那眼神,恨不得黏在梶原千春身上。
梶原千春微微颔首,仪态优雅地坐下,裙摆轻轻拂过椅面,似一朵盛开的花在微风中轻颤。
谢阿发见她落座,又赶忙转身,偷偷给站在一旁、满脸愤懑的三姨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
三姨太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双手紧紧绞着帕子,狠狠瞪了梶原千春一眼,嘴里小声却恶狠狠地暗骂:“骚狐狸,就会勾引男人!”
可又不敢违抗谢阿发的意思,只能跺了跺脚,气冲冲地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梶原千春优雅地交叠着双手,轻放在腿上,微微欠身,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的笑,声音如潺潺溪流般悦耳:“今日贸然前来,叨扰谢老板了。”
谢阿发眼睛一刻都没从梶原千春身上移开,听到这话,连忙摆了摆手,脸上的肥肉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忙不迭地说道:“哪里,哪里!”
说着,还亲自上前,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为梶原千春斟茶。
作为女人,梶原千春能将这种优势发挥到最大,但从谢阿发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谢老板,今日我过来,就是想问问货准备的如何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广东胡先生的特使,当然了,胡先生的身份,是不能对谢阿发这种人讲的。
对于与老头子有矛盾的两广地区,日本也屡次派人联系。
仅1932年到1936年,日军政要员不下百人访问两广。
松井大将访问两广时甚至鼓动说:“只要胡先生肯出来领导西南军政,要钱有钱,要枪有枪,一切由我负责。”
虽然胡先生表明了不为日所利用的态度,但日本为了笼络两广,仍然提供了大量军火。
日方曾经派两艘日轮满载军火和驶入虎门,交给桂系。
便是粤系的陈司令,也收到了日本军部赠予的1000支步枪、20万发子弹和数门山炮。
谢阿发向来热衷于干些见不得光的走私勾当来牟取暴利,而这三日得到的广东客人采购大批炸药的消息,于他而言无疑是一笔天降的大生意。
平日里,炸药管控极为严格,他囤积起来本就冒着极大风险,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且因管控,一直难寻出手的机会,大量炸药积压在手中,就像抱着个烫手山芋。
如今广东客人主动找上门,需求数量还不少,一旦做成这单,不仅能将囤积的炸药清空,还能狠狠赚上一笔,这等好事,怎能不让他心动不已。
谢阿发瞅着梶原千春,脸上堆着笑,却难掩内心的纠结,压低声音道:“叶小姐,您要的那一百公斤炸药,我都已经准备妥当啦。”
梶原千春微微点头:“那就按之前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交易。”
谢阿发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忙不迭地说:“叶小姐,您有所不知啊,那机车厂守卫森严得很,咱们要交易的炸药数量又太多,这万一被人发现,那可就全完了,我这小命和家底都得搭进去啊!”
梶原千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如刀般射向谢阿发:“都说谢老板在常州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怎么,现在说好了的事情要反悔?”
谢阿发赶忙摆手解释:“叶小姐,您可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儿还是得慎重些,毕竟安全第一啊!”
“我怎么记得,你跟我的中间人说,机车厂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阿发嘴角扯了扯,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嘿嘿,叶小姐,这……这话我确实说过。”
当初机车厂选址那块地,有三成都在他名下。
他也是想着给当局行个方便,没坐地涨价,就按比市场价高一成的价格卖给了他们,由此落了个好名声,还从机车厂搞到了一批生意。
梶原千春微微扬起下巴,缓缓开口:“谢老板,我选在戚墅堰机车厂交易,自有我的道理。
其一,这机车厂每日人流量极大,货物进出频繁。
咱们这一百公斤炸药混在其中,就如同沧海一粟,根本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其二,你之前不是说过,这机车厂你有三成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有你这层关系在,即便有人盘查,也能以正常货物运输蒙混过关。
退一步讲,咱们交易时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你也能凭借自己的影响力迅速摆平,降低风险。
其三,谁会想到咱们的交易会在机车厂这种地方进行呢?
这对咱们双方来说,都是最安全的选择。
所以啊,谢老板,你可别因一时胆小,坏了这大好的买卖。”
谢阿发道:“可这毕竟是一百多公斤的炸药啊,若是图便利,倒不如在江上交易,我的船都是现成的,送你们到吴淞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梶原千春轻蔑一笑,眼神中满是不屑,冷冷说道:“谢老板,江上交易看似便利,实则风险更大。江面开阔,毫无遮挡,一旦被巡逻船只发现,咱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而戚墅堰机车厂,如我之前所说,有诸多便利条件。
你那船虽现成,可到了吴淞口又如何?
后续的运输、安置,哪一样不需要精心谋划?
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我选机车厂,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为了确保交易万无一失。
谢老板,你要是真想做成这笔大生意,就别再纠结这些,按我的安排来,否则,这生意不做也罢。”
谢阿发眼神闪烁,犹豫片刻后,终于再次开口:“叶小姐,我思来想去,又想到个绝佳的交易地点。”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梶原千春的反应。
梶原千春微微挑眉,盯着他,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谢阿发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道:“就在常州东南铁路沿线的五牧村。交易完成后,咱们能把炸药通过铁路运输出去。您放心,火车上我有可靠的人,万一遇到盘查,他们会把一切都打点妥当,绝对不会出岔子。”
“谢老板,你当这是小孩过家家吗?铁路沿线五牧村?
火车运输炸药,那目标得有多大!
就算火车上有你的人,可铁路系统盘查严密,层层关卡,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一旦暴露,这炸药足以让咱俩被军法处置,到时候你有再多关系也救不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