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兵变(1 / 1)
黑夜之中,人影暗淡。
墨画一路向大漠城疾驰。
沿途两侧有零星的营地,还有驻扎的修士。
这些修士并非道兵,而是助道兵司一同南下平叛的大荒门的修士。
如今他们也随着大队道兵,一同安营扎寨。
大荒门的营寨中,隐隐有不少强大的修士气息传出,其中不少都是金丹。
甚至可能,还有羽化境真人。
墨画心道:“我猜得没错,大军开拔,大荒门也要跟着,如今的大漠城,守备必然空虚……”
“要快!”
墨画加快了身法,一路上黑衣夜行,避开了大荒门的营地,和金丹以上的大荒门修士,又向大漠城,疾行了两百里。
在一个岔路口的地方,因果线一变。
墨画心头蓦地一跳,不由停住了身形。
“不太对……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墨画眉头紧皱,片刻后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用前些时日,从大老虎身上取来的妖血,以妖骨卜术,又卜了一遍,赫然发现,大漠城内,竟已没了大老虎的气机。
“没了?”
“死……了?”
墨画心头一颤,而后神情凝重,“不对,因果还在,没有断掉。”
“大漠城中,没了大老虎的气机,意味着大老虎现在,已经不在大漠城了?”
“不在大漠城,还会在哪?”
墨画目光微沉,思索片刻,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大荒门的营寨驻地。
他又用妖骨卜术,验证了一下自己的猜想。
而后消弭掉一切占卜的痕迹,重新回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这一次,他没避开大荒门的营寨,而是观察了大荒门营寨的阵法,寻了破绽,悄悄混了进去。
大荒门的营寨中,有羽化,还有不少金丹修士。
墨画一点不敢张扬。
好在整个营寨很大,羽化修士神识不可能全覆盖,金丹修士比较分散,阵法也全都是新布置的,破绽比较多。
墨画小心点,倒也没什么大碍。
黑夜之中,一缕血红色,带着凶戾妖气的因果线,在墨画的因果视线中,向前蜿蜒。
墨画循着这缕血丝,找到了一处封闭的营寨前。
营寨四处由钢铁铸成,铁链围拢,阵法密布,封得死死的,不仅隔了音,连气味都锁死了。
墨画见状,心中一动,当即神识扫过,神识自动衍算。
不过片刻,便自密布的阵法中,窥出了破绽。
墨画手指一点,墨迹在地上蜿蜒,顺着破绽,结成阵纹,解了封闭的阵法。
阵纹解灭间,自营寨外的钢锁之间,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小口子。
之后,墨画右眼凑近裂缝,往里面一看。
铁锁营地内的一切,便呈现在他眼前。
与其说这是一个行军“营地”,不如说,这是一间小型的“驯妖场”。
场地四周,有很多铁笼,关押着各种妖兽。
场地中间,八条金铁锁链,锁着一只头顶“王”字,黑白相间的凶猛虎妖。
正是墨画的大老虎。
墨画心中恍然,又有些意外。
这个拓跋公子,他去行军打仗,竟然也将这大老虎带着了?
他到底有多喜欢这只大老虎?
而此时,场地中间,八个筑基巅峰的壮汉,正在扯着锁链,与大老虎角力。
另有几个金丹,以皮鞭抽打大老虎。
这似乎是某种“驯妖”的手段,以此不断消耗大老虎的体力,培养大老虎的服从性,最终将其驯服,让其俯首听命。
大老虎十分愤怒,对着周遭的修士,挣扎咆哮。
周遭的大荒门修士,一脸冷漠,只不断折磨着大老虎,消磨它的凶性。
墨画目光冰冷,刚想出手,下一瞬又不得不忍住了。
这是大荒门的营地。
有羽化修士,还有众多金丹镇守,自己现在出手,必然逃不出大荒门的掌心。
大老虎也会有危险。
而自己擅闯大荒门的营地,已经是触犯了军令,闹出事来,杨家也没办法保自己。
这件事,又进入了死胡同。
只能再从长计议。
墨画脸色凝重,可暂时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且时间在流逝,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还必须要尽早赶回军营,不然杨大哥那里,他没法交代。
墨画心中叹气,只能深深看了大老虎一眼,无奈转身离开。
营地场中,大老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脾气骤然暴躁,浑身妖力迸发,八个筑基巅峰的修士,被它硬生生扯飞,可这也招致了金丹修士,更狠毒的镇压。
金丹修士的镇压,仍浇灭不了大老虎的凶性。
大老虎嘶吼咆哮,妖气肆虐,威势震动四方。
周遭铁笼中的妖兽,也被虎威骇得瑟瑟发抖。
三四个大荒门金丹修士,尽皆面色肃然,颤声感叹道:
“这孽畜,明明还只是二品,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势?”
“这当真是,拓跋公子的大福缘……”
“不必多说,赶紧镇住它,不然妖气漏出去,要惹出麻烦来……”
金丹的皮鞭和法术,更加凌厉,纷纷施加在大老虎身上。
大老虎遍体鳞伤,仍不服软。
可当它咆哮挣扎了很久,仍没察觉到有人来,甚至那道它熟悉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大老虎的神情,顿时又失落起来,垂着头趴在了地上,任凭大荒门修士打骂,也没一点反应。
大荒门金丹面面相觑。
“这孽畜怎么了?如此反常?”
“不管了,反正它消停一点,也是好事。”
“许是知道回天乏力,灰心了……”
“假以时日,估计凶性也就能磨掉了,公子那里,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
道兵营地外。
墨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上道兵的衣装,这才正大光明地回到营地,找到了杨继勇。
杨继勇见墨画回来,虽在意料之内,但也着实松了口气。
“东西找到了?”
“嗯。”墨画点头。
只是没能拿回来……
“那就好,”杨继勇不明就里,道,“趁天还没亮,赶紧休息,明日就得继续行军赶路了。”
“好。”
杨继勇离开了。
墨画回到了营地,躺在了床上,心头还在牵挂着大老虎的事,想着怎么才能,将大老虎给救出来。
可想来想去,这都是一个“死局”。
强行去救,惹怒了大荒门,自己根本兜不住。
即便将大老虎救出来,也根本逃不掉。
现在大老虎,就在大荒门的营地里,四周全是道兵。
一旦露面,妖气传出来,大荒门不会放过大老虎,道兵司也会将大老虎当场诛杀。
横竖大老虎还是要死。
墨画无奈叹气。
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本他还想着,回大漠城将大老虎救出来,却不成想,那个拓跋公子,竟将大老虎也带着了。
好消息是,现在大老虎也会跟着道兵,一起南下去大荒了。
坏消息就是,如今再想救出大老虎,更是难上加难了。
墨画躺在床上,目光不住地转动。
……
接下来的几日,道廷大军继续开拔,向大荒推进,而且行军的速度越来越快。
墨画的心思,几乎全在救大老虎身上。
只是他想了好久,仍旧没有好的办法。
如此又过了整整七日,道廷浩浩荡荡的大军,依然逼近到了大荒隘口之一的风波岭。
风波岭,大风三千里,沙海如天波。
无尽渊薮的荒山鬼岭,蔓延在大荒两侧,宛如魑魅魍魉,阴森诡谲。
这是大荒的隘口,也是一处险地。
道兵到风波岭时,将近傍晚,夜色渐深,道兵便在风波岭外驻扎。
军营上下,一阵嘈杂。待一切安置妥当后,已至深夜。
墨画躺在床上,听着耳边呼啸如鬼魅的风声,感受着大漠昼夜悬殊的炎凉,想到自己正在“从军”作战,心中有一种陌生而新奇的豪迈感。
当然,豪迈感消退后,他心里又牵挂起大老虎来。
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他只有筑基,想从大荒门羽化和金丹的眼皮子底下“偷老虎”,实在是太难了。
“大老虎……”
墨画正思索之时,忽然心头一阵惊悸。
这阵惊悸感,比以往来得都更猛烈。
这意味着……
“大老虎有危险?”
墨画不太放心,偷偷起身,卜算了一下,结果什么都没卜算出来。
捻了一下铜钱,也什么都没推衍出来。
墨画皱眉,察觉到不太对。
“怎么会算不出来?”
“因果被隔绝了?还是大老虎,真的出事了?”
墨画沉思片刻,终究是不放心,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确定一下大老虎的安危。
假如大老虎真的危险,那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了。
墨画换上黑袍,隐着身,鬼鬼祟祟离了道兵营地。
黑夜沉沉,漠风凄凉,吹在身上,如刀片一般。
墨画顶着漠风,融于黑夜,走过一片片鬼怪般的山岭,独自一人,来到了大荒门的营寨。
营寨的阵法,尤其是二品阵法,可以说十分严密。
但在墨画这个造诣极深厚的乾学阵道魁首的眼中,却满是破绽。
墨画轻车熟路,绕过了阵法的警戒,又一次进入了大荒的营寨内。
很快,墨画又找到了那一座,铁锁束缚的营帐。
墨画手指一点,解开营帐一角的阵法,心情有些不安地向里面看去。
大老虎正趴在场地中间,满身血痕,似乎受了伤,但大脑袋微动,气息还算匀称。
“没死……”
墨画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受了些伤,但好歹性命还在,而且营帐内,气氛还算静谧,也没什么凶险。
营帐外围,几个金丹也正在喝酒驱寒,没对大老虎用刑。
细碎断续的声音传来,这几个金丹在聊天。
墨画想了想,稍稍走得近了些,屏气凝神,放开神识,听着他们说话。
这几个金丹,聊的都是些琐事,并不机密,因此没压低声音,似乎也不怕别人听到。
“忽冷忽热的……”
“不喝点酒,真受不了……”
“大荒这鸟地方,还真不是人呆的。”
“好在这孽畜,安分多了,没再瞎折腾,不然兄弟几个,还要遭罪。”
“别孽畜孽畜的了,若真驯服了,这可是‘王兽’,可不是我等能冒犯的。”
“你再喊‘孽畜’,若让公子听了,必不轻饶你。”
“就是……”
“公子这不是,还没驯服么?”
“估计也快了,凶性磨得差不多了,这几日,性子都温顺了许多。”
“可惜了,若是早点……能赶上的话,说不定还能多领点赏。”
“喝酒吧……”
“喝酒。”
之后几人,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聊些修行日常,大荒门人事调动,以及抱怨大荒环境恶劣,不想久待之类的话。
墨画没再听下去,抬头看了眼大老虎,确认了大老虎也没事,便折返回道兵军营了。
只是一路上,墨画心中疑惑重重:
大老虎没事……那自己适才的心悸,是因为什么?
还有,墨画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拓跋公子,为什么一直要驯服大老虎?
虽说大老虎的确威风凛凛,黑白相杂,毛绒绒的,又圣洁又霸道,一看就品类不凡,谁看了都喜欢。
但这拓跋公子,是不是太执着了点?
墨画皱眉不解,一直回到营地,躺在床上,听着耳边呜咽的漠风声,仍旧心中困惑,睡不着觉。
过了一会,杨继勇来巡营。
他巡营的重点,是墨画。
别的道兵,都没什么所谓,他就怕墨画跑了,或者遭遇什么不测。
毕竟像墨画这样的阵师,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才。
要真是有什么意外,他可真要肠子都悔青了。
杨继勇进了营帐,第一眼就看向墨画。
甚至看了一眼还不够,他还走近了点,想看看墨画,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还喘着气。
可刚走进,就看到了墨画在黑夜中,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眼。
杨继勇有一点尴尬,便讪笑着道:“风波岭这里,风大,砂砾多,夜里凉寒,可还习惯不?”
“还行。”墨画点头。
“习惯就好。”杨继勇笑了笑,“早些休息。”
说完他不想再打扰墨画,转身欲走。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墨画神情一变,猛然拉住杨继勇。
杨继勇神情错愕,问道:“怎……怎么了?”
墨画死死盯着杨继勇的额头。
天色太黑,他一开始分不清,可杨继勇转身之时,灯光一照,杨继勇的脸上,没一点光亮,仍旧一片灰蒙蒙的,印堂也是昏暗发黑,像是笼着一层……死兆。
杨继勇……会死?
墨画心头猛地揪了起来。
“杨大哥,你刚刚都做了什么?”墨画连忙问道。
杨继勇有些怔忡,“巡夜啊……”
“白天呢?”
“白天也没做什么,就是一起行军,扎营……”
“除此之外呢?”墨画道,“有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或者遇到什么,跟以往不同的人或事?一定要如实说,不能隐瞒!”
杨继勇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墨画神情凝重,便仔细回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跟往常一样。”
墨画眉头皱起。
他在看到杨继勇额头死兆的时候,第一时间,还以为他在风波岭中,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他没做特别的事,就意味着,这个“死兆”是无差别的。
无差别的,就意味着……道兵战争?
蛮兵要来袭营?
但墨画想了想,又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这是道廷的大军,蛮兵哪那么好袭营?
更何况,杨家这队道兵,是“押后”的,即便与蛮兵厮杀,也是最后冲上去。
杨继勇还是二品小统领,也算身经百战,不可能轻易就死。
除非……威胁来自身后?
身后是……
墨画瞳孔一缩,“大荒门?!”
可这……也不太可能……
不是说大荒门不能反,而是,他们为什么要反?
大荒门雄踞一方不假,势力很大,实力很强,堪比五品宗门,也都不假,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一个宗门,怎么敢与道廷翻脸?
活腻了么?
可因果的的确确,是如此预兆的。
电光火石间,墨画又想到了大老虎……
拓跋公子,为什么千方百计,一定要驯服大老虎?
那是因为……他想用大老虎当“坐骑”?
墨画记得在小驿城的时候,姬长老曾对自己说过:
“‘虎’,源自四象神兽之一的白虎,是大荒王族的象征。”
“据传,每个成年的大荒王族,若想争权争霸,都要驯服一只强大的‘猛虎’,来当坐骑,以此彰显自己的血脉。”
大荒王族,争权争霸,驯服强大的猛虎,当成坐骑……
墨画摇了摇头。
可这也不对,那个拓跋公子,是大荒门掌门的儿子。
大荒门掌门,可不是大荒的王族……
想到这里,墨画忽而一愣。
大荒门掌门,是拓跋公子的父亲,身为掌门,镇压大荒,自然不可能是大荒的王族,可……
拓跋公子的母亲呢?
墨画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日行军宴上,他亲眼见过大荒门的掌门,其身形样貌,的确是九州修士。
可拓跋公子,身形更高,面容更俊朗,且带着一丝野性。
这本没错,自小生活在大荒,沾染些大荒的气质,也很正常。
墨画一开始也没多想。
可假如……这拓跋公子,生母是大荒一族的人呢?甚至于,就是大荒的王族呢?
那这拓跋公子,也就有了大荒王族的血脉。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想驯服大老虎,以此妖中王者,作为他身为王族的“坐骑”。
若果真如此,那……道廷直隶的大荒门,早就通过血脉交配,变成了大荒王族的“大荒门”了。
心底寒气上涌。
墨画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切思虑,说时迟,但在墨画脑海里转得极快。
杨继勇正一脸费解,想问墨画,到底怎么了。
墨画却一把攥住杨继勇的胳膊,沉声问道:“杨大哥,你信我么?”
杨继勇微怔,缓缓点头。
墨画面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大荒门可能……也造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