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破了一层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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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棉云是从一缕灰色烟气中察觉出端倪的。

香不对。

她眼尾微挑,站在暗处看着主殿前那一排衣袍金线的道人,不动声色。

如今这笔法门却出现在宫里,还借着祈福之名掩人耳目,意图再明显不过。

风水正在被反转,回到旧日那种克主的势中去了。

她面色不变,转身回了屋里,连夜动手画符炼灰。

手腕久未施术,符纸一张接一张落下,腕骨磨得发酸,直到天将黑才停了笔。

拇指被符火灼破了一层皮,火光在夜里映着眼,像是点了心头血。

她没管这些,只将符纸一叠装入怀中,又添了几个压邪的小物,便往寝殿去了。

宋墨卿那晚情绪未起,却头痛得厉害。她坐在榻前,像往常那样替他揉肩按脉,指间悄悄送了一缕灵气入他周身。

宋墨卿闭着眼,额角轻跳。

她能感觉得到,他体内的气正在回冲。他像是一口气吊在高处,只靠意志撑着不散。而那种压制住的黑气,却被这阵祈福所激,又偷偷爬上了骨髓。

她本想今晚再探一探那风水大师的底细,眼下看来,是不能再耽搁了。

待宋墨卿稍缓,她悄悄起身,从寝宫后绕了出去。

风水师临时居所就在偏殿后头,表面看是给他们讲经设坛的地方,实则藏得极深。她避开巡夜的太监,一路摸过去。

刚到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贪官那一批先别动,留着做诱饵。让他们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才能往深水里探。”

是宋墨卿的声音,低哑而冷。

她一怔,没想到他竟已在这处设局,还暗中联通风水师。再往下听,只觉他语气狠得不像是那个曾握她手的男人,反倒像是割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她蹙眉想退,却脚下一滑,擦过一块石砖。

门内声音顿了。

下一息,一道身影已迅速掠出,眼神冷得像刀。宋墨卿看见她时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些不明情绪。

她才想解释什么,却见他忽然按住心口,脸色发白,嘴角泛血。

“皇上!”

她来不及多想,连忙伸手扶住。

他却已身子一软,栽倒在她怀里,昏了过去。

他的身子沉沉压来时,柳棉云下意识抱了个满怀。那股熟悉的寒气透骨,却混着一丝燥热,像是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烧着,炸开来一般。

她抬手探他额头,冷汗浸满鬓角,唇边血色未退,面色却白得渗人。若不是心跳还在,她几乎以为他已魂魄出窍。

“快来人——”

她刚一开口,脚步声就响在殿后,是守夜的禁军,已有人察觉动静赶来。

“皇上!”秦公公是第一个冲进来的,见状脸都白了,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喊出声,“快,传太医!备软轿,抬回寝殿——”

柳棉云本想跟着一起回去,被两个太监架着拦在殿外。

“你不该出现在这儿。”秦公公望着她,神色里多了几分冷意,“皇上若醒了,要是查出你在此,谁也保不了你。”

她没吭声,垂眼立在一旁。那张原本干净的素白宫裙,已被宋墨卿吐出的血染红了一角。

是了,她不该出现在那间屋子里,更不该听到那些话。但她心头有数,如今不是撇清干系的时候。

宋墨卿的情况,比她估得更严重。

被抬走前他还喘了口气,勉强睁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混着困顿与压抑,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只把眼睛重新合上了。

今夜不能再拖。

风水那处布局已快回到最初,克主之势愈演愈烈,若再让那风水师施下几场祈福,只怕到时就是她亲手为他收尸了。

她坐在案前,手中拈着铜钱卦盘,静默良久。

周围寂静如死水,只有铜钱滴滴答答在掌心翻滚。

阴阳相制,五行反噬,风水阵已近七成成形。她若再不出手,只怕便是她再有本事,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喃喃了一句:“这局设得狠。”

没人应她。

她取了药囊与先前炼好的符纸,出了门。

这回,她是打定主意要再探一次风水师落脚处。

而且她隐约有种预感,那人今晚多半还会再动手。

必须赶在他们之前,取出证据,不然等到局势落成,她与宋墨卿,都难逃这一劫。

柳棉云摸进西偏的藏经小斋时,天色尚未亮透。那风水师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过一条廊。

她没急着推门,贴身藏着的符纸已经有了些许反应,细小的热意从掌心透出,像是提前嗅到了某种不对劲的气场。

她偏了偏身子,从窗沿探进半只手,指腹轻点符纸一角。

微光划过窗棂,一道细线从她指间滑入屋内,迅速绕过屏风香案,最后落在供桌后的地砖下。

动静极轻,可她却分明感知到了——

那下面,镇着一口小阵。不是寻常招福布祥之用,而是引气化灾,借人气冲煞。

冲的,正是宋墨卿的命门。

她心口突地沉了沉。

屋里忽然传来动静。

她猛地收手退身,几息之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风水师披了件厚袍,脸色憔悴,眼角还带着些没睡醒的红痕。

他眯眼扫了院里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只皱了下眉,又退回了屋里。

柳棉云贴在墙后,一动不动,等他彻底关了门才悄然退下。

她没回宫,而是转了个方向,沿着御花园的假山一路折向西南角。

夜风湿冷,山石潮滑,她脚下几次打滑,衣角却不沾半点尘土,步步稳如落羽。

到了御书房后墙,她没急着进去,只是站在那处狭窄回廊下。

里头有声响,隐约是几位官员的低语,还有秦公公偶尔插话。

几人谈话都绕着一个意思打转将那批贪官往死里逼,顺水推舟借他病情行事,谁落马,谁当替罪羊,全靠一念之差。

“……皇上既已昏迷,这一道赦令,是否要改了?”

“蠢话!”秦公公声厉,“此事皇上早有交代,大赦旨意照下不误,替他立威,也堵朝堂悠悠之口。”

屋内静了一瞬。

柳棉云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不在屋里,也不在耳旁,是那熟悉又陌生的心声,从某个地方传来:

【她还是来了。果然是藏不住。】

是宋墨卿。

她瞳孔微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可下一刻,那声音又来了,带着一丝疲惫和讥笑:

【都说聪明人活得久,可她这么晚来翻旧账,是想跟我赌命吗。】

柳棉云呼吸一滞。

不是外人,是他。人在昏迷,却还能在她神识中透出念头,是——

第二人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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