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97萧条(1 / 1)
“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脱诸苦”
十六个血淋淋的大字挂在墙上,一边就是萧绩开膛破肚的尸体,恐怖而血腥。
慕容柏默念着两行字,脸色阴沉,一旁的萧衍更是怒不可遏:
“明教贼子,太猖狂了!”
“县尊,这帮妖人连我萧家的长房都敢杀,已经不是一般的叛逆了,一定要出重拳!”
“我请求带兵,与谢县尉一同剿杀妖教!”
一番话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却没有多少丧子之痛。
慕容柏也是积年的老狐狸,当然听得懂萧衍的话外之音:
我的儿子不能白死,得加钱!
‘萧衍这条老狗,也想染指兵权?’
慕容柏不动声色,只是静看对方表演结束,然后才假意宽慰道:“萧兄丧子,自然是痛彻心扉,想要手刃仇敌,也无可厚非。”
“但那贼子伍元虽然败退,但元气未伤。萧兄身系一族安危,怎能以身犯险?”
“出兵之事,还是再议。我倒觉得,是城中有心怀不轨之辈,浑水摸鱼.”
狗屁!
萧绩死了,萧衍都不见得多生气,慕容博这番话说出口,他才真的气笑了。
虽然玉房诀战力弱些,但他也是实打实的脏腑,眼睛不瞎。
一看儿子的尸体,就知道凶手用的绝不是城中任何一家的武功。
而且按照下人的描述,战斗的发生和结束都很快,对方蛰伏、偷袭、撤退一气呵成。
其实力,只怕是炼化窍穴、初入脏腑的水平,否则不可能如此干脆利落。
还是那句话,玉房诀再不擅长战斗,萧绩也是实打实的三练圆满,同级之中,谁能轻易碾压他?
现在楚丘城中有脏腑高手的,就只有七家和飞虎镖局。
不是明教的人蓄意报复,难道是崔家兄弟?石铁?张力士?脏腑境界偷袭筋肉圆满?可笑!图什么?要杀,也该杀你儿子!“萧兄,我知你心痛,但对家族而言,香火传承才是头等大事。”
“等你有了人选,不妨送到我家中。若是合适,便让他拜我为师,如何?”
萧绩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老实说,萧绩死了,他不是很心痛,他不满的是慕容作为老大哥,没有相应地补偿。
如今对方提出收徒,那就是说,自己的后代有可能得传赤髓真功,这可是远胜于玉房诀的密宗武学,亲近之意不言而喻。
毕竟都说萧家是慕容鹰犬,但哪怕当狗,也得有肉吃才行啊。
“慕容兄费心了。不过我萧家有秘法,子嗣还是比较繁盛的,想必能找到让您满意的弟子。”
比较繁盛?说是猪窝也不为过吧两家先祖同获武学,后代也相交甚密,彼此之间可谓知根知底。
萧家族长挑选正室夫人,向来不看外貌,而看是否够能生。
过门之前,便要以秘药培养,等成亲之后,一胎至少生两个孩子。
在产妇三十岁之前,几乎可以诞出不下二十个子嗣。
应该说,萧家是内城七家当中,长房嫡脉最多、香火最旺盛的家族。
但相应地,作为生育母体的正室夫人,完全就是个工具,往往活不到四十岁就死了。
然后,家主又会继续续弦,循环往复。
“如今七家刚刚亲近些,若是令公子的死讯此时传出,未免人心不稳”
“那便秘不发丧,我对外,只说是派他出门办事即可。”
慕容柏和萧衍挂着假笑,走出了染血的房间。
‘这些人都道我慕容柏凉薄峻刻,但似萧衍这般,亲生儿子视若猪狗,却比我还残酷百倍。’
正想着,屋外忽然有一个慕容家的护卫快步走入,低声说了几句话。
慕容柏和萧绩同时面色大变。
“明教贼子,好胆!”
刀锋飞舞,带起呼啸,风声呜咽,银光乍泄。
李存孝收刀而立,看着院子里抽出嫩绿新芽的大树,忽有所感。
“安安稳稳修炼半个多月.萧绩的死,就这么压下去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很快释然。
开春之后,首要之事便是春耕。
战乱在即,粮食的重要性已经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明教或许是因为上元灯会吃了亏,一开始化整为零,带着教众和柴帮的残余势力散入乡野。
等到风头平息,这帮人却悍然出动,开始截杀周边的土豪大户,劫掠钱粮。
一次两次三次,贫苦的流民不断加入,明教的队伍迅速壮大,甚至开始袭击内城七家的庄园田地。
这还能忍?
谢东来和几位家主带着城卫、私兵,四处追杀。
说实话,除了明教的核心教众,普通流民连拿捏气血都做不到,完全就是炮灰。
但谢东来等人又没有千里眼,他们只知道,有人袭击庄园,就得立刻带兵阻击,疲于奔命。
否则若是春耕之时田地被毁,那到了秋天只能吃存粮、花老本,还谈什么割据一方?李存孝接过魏英递来的汗巾,随便擦了擦,在休息的间隙,指导魏河与木叉练功。
叶乘霄一家,在避过风头之后,就搬了出去。
毕竟再怎么说,寄人篱下总是诸多不便,他们又不是一点积蓄都没有。
新的宅邸就在李家不远处,木叉一刻钟就能走个来回,李存孝更是十几息就能赶到。
冰雪化冻,春回大地,镖局也渐渐开始恢复生意。
“只是今年的单子,比起去年,明显少了很多。”
李存孝骑着赤骊,穿过街巷,看着萧条了许多的外城,心中暗自叹气。
纵然繁华的清河街,店铺都有三分之一开不下去,何况别的地方?
如今,便是乞丐,在外城都难以得见,贫民区的街巷一片冷清死寂。
毕竟留在城中,随时可能被城卫军当成明教奸细捕杀,
逃出城,却可能真的在明教混一口饱饭。
“师父。”
李存孝在书房外静候片刻,直到张力士应声,才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就吃了一惊。
四五天没见,张力士似乎比起上一次又老了几岁,两鬓银丝藏都藏不住。
神情之间,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脏腑境界,凝练窍穴,五脏成一循环,闭锁人身精气,号称小无漏。
足以使人年近七旬而气血不衰、战力不退。
像这样迅速衰老的情况,根本不应该发生在早已脏腑圆满的张力士身上。
只有一种可能。
‘突破黄庭,又失败了吗?’
李存孝心中一沉,这件事对于石铁、张月鹭他们几个来说不是秘密。
只是有着金刚杵的帮助,他是很难想象这种在境界的壁垒前“不得寸进”的感受。
这半个多月,虽然因为外城太乱无法打猎,但镖局提供的妖魔肉依旧没有中断,因此金刚杵充能虽慢,但至少是每天都在增长。
只是萧绩之死虽然被压了下去,但内城的二代们显然都警惕了很多,出入几乎都是跟随长辈。
要不然就是几十人前呼后拥,动手后不被发现的难度太大。
“三郎来了。坐,最近修炼如何,可有什么疑惑?”
李存孝顺势就问了几个有关小夜叉刀法的问题,张力士解答之后,直入正题。
“叫你来是有一镖短途单子。就在楚丘城外三十里,一日便可往返。”“不是内城七家的镖单,风险很小。”
李存孝领命称是,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书房,先去了校场。
这里的人比起以前少了一些。
走镖是附属于行商的行当。商贸繁荣的时候,镖局自然兴盛。
可当百业萧条,镖局的日子也就跟着不好过起来。
毕竟兵荒马乱的时节,谁还敢出门做生意?
资源大多被限制在一个个被分割的地域,内部消化。
这并不是说托镖的需求就消失了,而是说,走镖的风险更大了。
人总是趋向安稳。
这半个多月时间,除去镖局本身培养的镖师,陆陆续续地,带艺进门的外聘镖师和伙计走了十多个。
“柱子,你这样一走了之,对得起镖局?对得起李镖头吗!”
“小人!忘恩负义!”
李存孝看着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的人群,闻言不禁皱眉。
粗壮臂膀一拨,如同鲨鱼挤开海浪,杀入鱼群。
“怎么回事?”
“李镖头!”
“是李镖头来了!”
年轻的镖师们见到那魁梧身影都很兴奋,眼中敬仰热切毫不掩饰。
石铁开年后就带冯胜回了庄园,只是这一次他没带家眷。
沈鹤、蒋琪已经淡出镖局,萧眉身死,叶乘霄更是已经暗中归心。
如今李存孝俨然是镖头当中的第一人,隐隐有些一呼百应之态。
“柱子,你要走?找好去处了吗?”
柱子就是曾经中过文杰毒箭、得他解毒丹救助的青年。
他见李存孝神情温和,并没有责怪之意,越发愧疚难言,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李镖头,您的救命大恩,我至死不忘。”
“但我不怕死,我家中老娘却年事已高,又因为早年劳作,瞎了双眼”
“我姐夫是杨家的护卫,他替我谋了份内城的差事,让我把老娘接进内城,好让她安度晚年。”
“李镖头,我,我不想走的”
柱子声音哽咽,其他人闻言也说不出话来。
高獾、钱宇这等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更是叹息连连。
人活在世上,总有牵绊。
快意恩仇说来轻巧,又哪有那么简单?“柱子,既然要走,这点钱你拿着。回去好好孝敬老人,就算报我的恩了。”
李存孝沉默片刻,从包里摸出十几两散碎银子,强行塞到柱子手里。
“最近城里粮价都在涨,开春以来你还没押过镖,那一点月俸,够用吗?”
柱子不再挣扎,面有愧色地收下银子,转身离开。
李存孝顺势看向周围神情更加恭敬的镖师们,朗声道:“总镖头知道最近时日艰难,所以今后走镖的分红,可以直接换成米肉。”
众人脸上露出喜色,纷纷大赞张力士和李镖头厚道仁义。
世道越乱,钱便越不值钱。
黄金另说,日常采购柴米油盐的价格越来越高,银子都还好,铜钱贬值的速度几乎要翻一倍。
去年年底十文钱还能买一斤米,如今便是二十文。明教趁着春耕毁田,可想而知,粮价还会再涨。
平头老百姓的日子,还怎么过?李存孝走出赞扬声声的人群,点来惯常跟随的十六名镖师,去库房领了甲兵。
何必年前被狠狠操练,两三月不近女色,最近终于气血小循环,何老爷为此还特地设宴。
“家里生意如何?”
李存孝接过何必递来的一套札甲,仔细翻看检查。
乱世已至,有些东西便不必藏着掖着。
开春之后,张力士大手一挥,曳落河财宝铸造的甲胄刀枪充入库房。
如今哪怕普通镖师,都至少一件两档铁甲,一把精铁横刀。
似李存孝这样的镖头,更是齐膝的长身札甲,披膊、护臂、兜鍪一应俱全。
这样的七八十号人拉出去,俨然一支精兵。也是这等威势,才能震慑宵小。
“不太好。”
何必面带愁容,强行挤出个微笑。
“内城七家占了楚丘近半良田,我爹做的是剩下那些小地主、富农的生意。”
“如今明教妖人到处劫掠,耽误春耕。七家有自己的坞堡还能抵御,其他的就难了。”
“我家的粮铺能不能撑到年底,只怕都难说。”
李存孝无言以对,只能安慰几句。
人人的日子都难过。
回了家,虽然是一趟短镖,但他还是和葛鹰扬、高獾、钱宇等老手仔细商议了路线,做好安排。
之后留了晚饭,戌时众人方散。
次日,四五辆镖车上装着药材,缓缓开出城门。
距城十里,是慕容家的田地。
有城卫军的保护,这里的农田一片嫩绿,农夫们虽蓬头垢面,但神情还远称不上麻木。
但走出十里地,映入眼帘的只有萧条。
田地荒废,间或散落着断肢、尸体,还有锈蚀断裂的刀枪。
就连官道上,都有尚未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来自兵还是匪,抑或是流民。
日上中天,很快又向西斜。
“着!”
葛鹰扬连发箭矢,将三只山魈钉死在地上。
赤电般神骏疾驰而来,一身铁甲的李存孝挥舞四尺陌刀,银光一划,尸首分离。
“三郎的刀法越发犀利了。”
葛鹰扬看着那玄色马匹上的魁梧青年,感慨一声,缓缓放下长弓。
但铁面之下,李存孝却面有忧色。
短短三十里路,这已经是他们遭遇的第四波妖魔。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不安。
“让兄弟们加把劲,前面马上就到了。”
李存孝招呼一声,刚刚调转马头,身后忽然响起破空尖啸。
“三郎小心!”
葛鹰扬勃然色变,但下一刻,他更加震惊地看到,李存孝好似背后长了眼睛,左手一甩,好似幻影。
转眼间,手里已经多了一支颤鸣不止的箭矢。
徒手?!!
李存孝毫无喜色,看着周围涌出的道道人影,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敌袭!结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