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凡人不该去的地方(1 / 1)
尹雷凌的目光缓缓掠过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她气质清冷孤绝,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寒霜,绝非寻常山寨中人。
尹雷凌微微皱眉,声音低沉沙哑:
“这位姑娘是……?”
他确实从未见过此人,更想不通她为何会出现在山寨里。
然而,未等木山青开口,一个如同濒死野兽般嘶哑、充满怨毒的声音便抢先爆发出来!
“寨主!她是奸细!朝廷派来的钉子!”
孟威猛地从地上挣扎爬起,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如血,脸上泪痕未干,混杂着泥土和绝望的狰狞。
他的手指狠狠指向木山青,又猛地转向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梁进:
“还有他!宋江!”
“他们是一伙的!都是朝廷的走狗!是他们想要毁了我们的宴山寨!!”
孟威的嘶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梁进和木山青。
巨大的丧父之痛,已经彻底摧毁了他本就脆弱的理智。
他无法独自承受这份噬心的痛苦,他要拉人一起承受!要让所有他憎恨的人,都尝尝这撕心裂肺的滋味!
尤其是宋江!他吼完,胸膛剧烈起伏,充满血丝的双眼扫视着周围的人群。
期待着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立刻会有他的拥趸跳出来,群情激愤地附和、声讨。
他需要那种被簇拥、被支持的感觉来填补此刻巨大的空虚和恐惧。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山门前聚集的寨众们,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或低下头避开孟威疯狂的目光,或面无表情地沉默着,或眼神复杂地在尹雷凌、梁进和孟威之间游移。
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句附和。
就连那些曾经跟在孟威屁股后面摇旗呐喊、阿谀奉承的面孔,此刻也紧闭着嘴,眼神躲闪。
孟威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群朝夕相处的“兄弟”。
过去那些“威少”长、“威少”短的亲热,那些拍着胸脯表忠心的豪言壮语,原来都只是他父亲“矮阎罗”孟广那面虎皮大旗下的产物!如今大旗倒了,他孟威,不过是一个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一股比丧父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
“你们……你们……”
孟威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极致的羞辱,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身后那一张张沉默的脸:
“怎么?以前我爹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摇着尾巴,像狗一样巴结我!”
“现在我爹没了,你们连叫都不会叫了?!”
“都哑巴了吗?!说话啊!”
“告诉寨主!宋江和这个女人就是奸细!!”
他的嘶吼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众人的沉默,如同一面冰冷的墙,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孟威没了爹,什么都不是。
为了一个已经失势的孟威,去得罪风头正盛的梁进?傻子才会这样做。
孟威的视线,最终死死钉在了他仅剩的两个心腹——蓟彦和丁嘉身上。
这两人平日里对他最为谄媚,鞍前马后,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蓟彦!丁嘉!”
孟威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最后的疯狂和命令:“你们两个!快!快把那天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寨主!告诉所有人!”
“告诉他们我们是怎么知晓这个女人底细的!还有,宋江当然为了保这个女人,他又是怎么——”
他急于揭露梁进当日欲分裂山寨的罪证,要将这动摇山寨根基的伤疤彻底撕开,让梁进也无路可退!
他相信,只要寨主尹雷凌知道宋江曾意图分裂,就绝不会放过他!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孟威!够了!”
一声饱含威严与不耐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白逸一步踏出,挡在了孟威面前。
他手中的描金折扇“啪”地一声合拢,扇骨直指孟威,脸上再无往日的温和与纵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严厉。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充满了警告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寨主刚刚经历血战,兄弟们尸骨未寒,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扰乱人心?!”
白逸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刺入孟威混乱的脑海:“是非曲直,寨主自有明断!还轮不到你在此指手画脚!”
“退下!”
孟威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白逸,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多有回护的白叔。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白逸那双冰冷得毫无感情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太冷了!
冷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抖!
孟威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敢多说一句。
尤其是敢当众说出“宋江分裂山寨”这种将矛盾彻底公开化、逼得所有人没有退路的话,白逸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让他永远闭嘴!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冰水般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孟威所有的愤怒和疯狂。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失魂落魄地看着白逸,看着周围沉默的人群,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孟威,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宴山寨二当家之子了!他的父亲,他的靠山,他所有的依仗,都随着那声“悲壮牺牲”而烟消云散!他……彻底完了!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孟威绝望的喘息声中,一直沉默的木山青,终于开口了。
她看着尹雷凌,声音清冷依旧:
“我乃巴龙圣女的亲传弟子,木山青。”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尹雷凌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巴龙圣女?!”
尹雷凌猛地一震,脸上瞬间褪去疲惫,露出极度震惊和肃然的神情!他立刻翻身下马,动作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他眉头微蹙。
但他全然不顾,快步走到木山青面前,郑重地抱拳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原来是圣女前辈的高徒!失敬!失敬!”
尹雷凌的语气充满了敬意:“圣女前辈确实曾与尹某提过,她的亲传弟子会在宴山寨停留,等候她归来……”
说到这里,尹雷凌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难以启齿的悲痛:
“只是……”
木山青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师父的行踪向来飘忽,但从未失约!尹雷凌这种语气……
“尹寨主!”
木山青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颤抖:“我师父……她怎么了?!”
尹雷凌抬起头,望着木山青那双瞬间失去所有清冷、只剩下无尽恐慌和希冀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当日面对无数兄弟惨死的绝望。
他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如同从血泪中挤出,带着千钧的重量:“她老人家……永远……回不来了……”
轰——!!!这句话,比刚才宣布孟广死讯时更加震撼!
如同一道无声的灭世惊雷,在木山青的脑海中轰然炸响!炸得她几乎魂飞魄散!“甚至……”
尹雷凌的声音更加艰涩,充满了无力和愧疚:“……我们……连她老人家的……尸首……都……没能……带回来……”
木山青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她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透明的琉璃,脆弱得随时会碎裂!
一缕刺目的、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紧抿的嘴角蜿蜒溢出,如同断线的珊瑚珠,滴落在她月白色的衣襟上,迅速晕染开一片凄艳的梅花!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那个将她从泥泞中拉起,授她绝世武艺,给予她冰冷人生唯一温暖和方向的师父……没了?连尸骨……都无存?
巨大的悲痛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防备。
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木姑娘,还请节哀。”
尹雷凌安慰道。
木山青却仿佛没有听见。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彻底的麻木和空洞。
那双曾经清亮锐利的眸子,此刻如同熄灭的星辰,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迈开脚步,朝着自己暂居的小院方向,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又仿佛踩在虚无之中。
然而,仅仅走出三步。
她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
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闭上,整个人如同被狂风折断的玉兰,毫无预兆地、软软地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倒去!
“呼——!”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瞬间掠过!
带起的劲风吹动了周围人的衣角!
梁进在木山青即将触地的刹那,稳稳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入手处一片冰凉,那毫无生气的重量让梁进眉头紧锁。
他立刻探指搭上她的脉门,只觉脉象紊乱微弱,气若游丝,竟是悲痛攻心,心神巨创之下直接晕厥了过去!
“木姑娘晕倒了,我带她下去休养。”
梁进沉声说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木山青打横抱起,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居住的院落方向大步走去。
雷震、肖六、钟离撼、韩童、斐彪、董熊、杏娘、鄂悬等人也毫不迟疑,簇拥着梁进和昏迷的木山青,快速穿过人群,朝着寨内深处而去。
眼看梁进一行人抱着木山青匆匆离去,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压抑。
悲伤、猜疑、恐惧、还有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白逸立刻意识到,必须尽快让他们有事可做,转移注意力,否则极易生乱!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沉痛中带着坚定、不容置疑的神情。
他“唰”地一声再次展开折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全场:
“好了!都别愣着了!”
白逸的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三当家的威严:“寨主和一众浴血归来的兄弟们,历经生死,如今是人困马乏,伤痕累累!”
“我们作为留守山寨的兄弟,岂能让他们在寒风中枯站?!”
他猛地一挥手,折扇指向寨内:“所有人听令!立刻动起来!”
“火头营,马上准备最好的酒菜!医馆,把所有能用的药材、绷带都拿出来,全力救治受伤的兄弟!其余人等,立刻打扫聚义厅,准备接风宴席!”
“我们今晚,要为寨主和这些从奋战回来的好兄弟们,接风洗尘,压惊壮胆!”
“让所有人知道,宴山寨还在!兄弟们的心,还在!”
白逸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将茫然无措的人群调动起来。
悲伤固然需要宣泄,但此刻更需要的是行动,是让活着的人感受到集体的力量和温暖。
“对!白三爷说得对!”
“快!动起来!别让寨主和兄弟们寒心!”
“火头营的,跟我来!”
“医馆的兄弟,快!”
……
人群终于从死寂中活了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寨主的关切,纷纷行动起来,按照白逸的吩咐各自忙碌。
凝滞沉重的气氛,被这股忙碌的生气冲淡了不少。
白逸满意地看着人群散去,这才转向尹雷凌,脸上恢复了凝重。
而尹雷凌的目光,从梁进抱着木山青消失的方向收回,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冰冷的寒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直到此刻,周围只剩下白逸和几名最亲信的、同样带伤归来的头目。
他才用只有白逸能听清的声音,阴冷地开口:“听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个宋江,闹腾得挺欢实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虽然身陷盗圣任务的泥潭,生死一线,但他并非对山寨情况一无所知。
山寨中自然有他绝对信任的暗桩,通过那诡谲的枉死城,早已将山寨中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梁进的崛起、与孟威的冲突、以及那险些导致分裂的“贵客风波”,都传递给了他。
梁进在山寨中迅速积累的威望和隐隐显露的野心,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尹雷凌的心头。
白逸上前一步,与尹雷凌并肩而立,同样压低了声音,语气复杂:“寨主明鉴。这宋江……确非常人。”
“他初来乍到,便以雷霆手段整合了黑猳寨残部,更在数次冲突中展现出过人的武勇和智谋,确为山寨立下不少功劳,也赢得了不少兄弟的敬佩……”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然其心……难测!”
“他仗着功劳和武勇,行事颇为张扬,更曾……当众说过一些动摇人心、逾越本分的话。”
“其势已成,如今寨中不少兄弟,尤其是后来依附的黑猳寨旧部,对其颇为信服。”
白逸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尹雷凌阴沉的侧脸,声音压得如同蚊蚋:“尤其他……与那木山青,关系匪浅。”
木山青!三品高手!
白逸的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尹雷凌的心坎上。
孟广死了!
他这边只剩下自己一个三品!而梁进,实力深不可测,极可能也是三品!
再加上一个与他“关系匪浅”的三品木山青!这股力量,足以颠覆整个宴山寨的权力格局!
现在翻脸?
无异于自寻死路!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杀意在尹雷凌胸中翻腾,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腮帮的肌肉绷紧如铁。
能够一手创立并掌控宴山寨多年,他绝非鲁莽无智的匹夫。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目光锐利地转向白逸,声音嘶哑:
“依你之见,眼下……当如何?”
白逸,这位宴山寨的智囊,此刻就是他最需要的大脑。
虽然白逸的武功达不到三品,但是他的脑子却比许多三品武者都好用。
白逸手中折扇轻轻摇动,眼中精光闪烁,显然早已深思熟虑:“为今之计,首重抑其威!”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宋江在山寨,并无正式职司,其威望全凭个人勇武与事功累积所得,根基并不稳固。”
“此乃其最大弱点!”
“寨主归来,名正言顺,手握大义名分!当务之急,便是以寨主令谕,将其留在寨中!”
白逸折扇一顿,语气斩钉截铁:
“委其以宋江繁冗琐碎之务!诸如清点库房、修缮寨墙、安置老弱妇孺、乃至……督导农事!”
“务必使其困于案牍,疲于奔命,分身乏术!使其再无机会外出执行任务,更无可能再立新功!”
“无新功,则其声望,自会如无源之水,日渐枯竭!”
尹雷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将猛虎困于牢笼,使其利爪獠牙无处施展!
此计甚毒!甚妙!白逸继续说着,声音带着一股凌厉的锋芒:
“与此同时,寨主需亲自出马,统领群雄,尤其是率领那些尚心向寨主的原黑猳寨精锐,主动出击!”
“目标无需太大,但务求雷霆之势,速战速决,斩获丰厚!”
“此举,一石三鸟!”
白逸眼中闪烁着智者的光芒:
“其一,以寨主亲自领军之姿,浴血奋战之功,重振因盗圣任务惨败而摇摇欲坠之威望!让兄弟们看到,宴山寨的主心骨,依然是您!”
“其二,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扫山寨弥漫之颓丧阴霾,重聚人心,提振士气!”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冰冷的算计:“让那些被宋江蛊惑、心思浮动之辈看清楚,谁才是宴山寨真正的擎天之柱!”
“唯有跟着寨主,才有肉吃,有酒喝,有功立!”
“宋江?不过是个困守山寨、处理杂务的‘管家’罢了!”
尹雷凌听得连连点头,心中郁结稍解。
白逸此计,不仅化解了梁进带来的直接威胁,更将被动化为主动,重新确立自己的绝对权威!这确实是当前最稳妥、最有效的策略!只是……
“计是好计。”
尹雷凌眉头依然紧锁:“然则……如今长州形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种情况之下,想要打一场翻身仗怕是没那么容易。”
随着长州知府粮草被劫,朝廷赈灾银丢失,昭阳郡主身死,平城郡王与六扇门火并……这一连串惊天大案,早已震动朝野!如今长州全境戒备森严,官府、郡兵、乃至六扇门密探,如同梳篦般巡查。
小股流窜劫掠尚可,想要打一场足以重振声威的漂亮胜仗,谈何容易?目标小了,无关痛痒。
目标大了,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正是尹雷凌最大的忧虑。
没有一场足够份量的胜利,他重振威望的计划就无从谈起!
白逸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再次展开,轻轻摇动:“寨主勿忧。此事……易尔!”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
只见蓟彦和丁嘉正费力地搀扶着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孟威,踉踉跄跄地朝着寨内走去。
尹雷凌顺着白逸的目光望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白逸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寨主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宋江率众出击,每每料敌机先,行动如风,攻无不克,战利丰厚?”
“而反观孟威带人行动,却总是意外频发,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尹雷凌眼神一凝:“确有耳闻。”
“莫非……其中有诈?是宋江暗中使绊子?”
这是他之前从密报中得到的猜测。
白逸轻轻摇头,笑容带着一丝冷意:“起初,属下也如寨主所想。”
“但后来细细探查,反复推敲,终于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折扇虚点向蓟彦和丁嘉的背影:
“问题,不在宋江,而在……内鬼!”
“真正的奸细,一直就潜藏在孟威身边!正是此二人!”
尹雷凌瞳孔猛地一缩!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瞬间腾起!
他之前收到的密报,只强调了宋江与孟威的冲突和宋江的强势,却并未提及内鬼之事!或者说,那暗桩的级别,还不足以接触到白逸这个层次的判断!
尹雷凌的声音如同寒冰:
“所以……宋江也早已经知晓这两人是奸细?”
“宋江每次行动都故意挑衅激怒孟威,迫使其意气用事,与宋江分头行事,实则是……将内鬼与孟威这个草包绑定在一起?”
“既避免了内鬼破坏他的行动,又借刀杀人,利用内鬼和官府的埋伏,来削弱孟威的力量?”
想通了这一层,尹雷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宋江的心思,何其缜密!
手段,何其阴狠!“正是如此!”
白逸眼中也闪过一丝忌惮:“宋江此人心机之深,算计之远,不易对付!”
尹雷凌冷哼一声,盯着远处蓟彦和丁嘉眼中杀机毕露:“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奸细,留之何用?”
“正好杀之以儆效尤,震慑寨中那些心怀叵测之徒!”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寨主且慢!”
白逸急忙劝阻,脸上露出一抹如同狐狸般狡黠的笑容:“此二人,虽是毒瘤,但若利用得当,亦可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的毒刃!”
“寨主想要打胜仗立威,到时候还得靠他们。”
尹雷凌一听,微微意外。
但他看白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晓白逸已经有了计策。
于是尹雷凌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叮嘱道:“具体如何操持,你细细谋划,务必万无一失!”
“谋划好了,再告知于我,绝不可泄露。”
白逸躬身领命:“属下遵命!”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尹雷凌心头稍松。
但随即又想到了那个被梁进抱走的女人,眉头再次皱起:
“只是……那木山青……”
一个三品高手,此刻昏迷在梁进的住处,这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和威胁。
万一她醒来后悲愤交加,被梁进利用……
白逸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手中折扇“啪”地合拢,笑容更加笃定:“寨主对此,更无需忧虑。”
尹雷凌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那木山青是何等人物?”
白逸语气带着洞悉世事的淡然:“巴龙圣女的亲传弟子!三品高手!其心性之傲,志向之远,岂是我等小小宴山寨所能束缚?”
“她来此,只为等候其师。如今圣女前辈……仙逝,此地对她而言,已无半分留恋。”
“她伤愈之后,必会离去!”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更何况,此女性情清冷孤绝,犹如雪山之莲,崖顶之鹰。”
“她岂会甘心困于这山寨之中,做那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
“宋江……留不住她的。”
白逸的话,如同一道清泉,浇灭了尹雷凌最后的顾虑。
是啊,天下间能够进入三品境界的女子,无一不是惊才绝艳,并且身具大毅力大志向者。
那样的女子,注定是翱翔九天的雄鹰,小小的宴山寨,不过是她短暂歇脚的枝头罢了。
雄鹰,终要飞回属于她的悬崖。
尹雷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最后一丝阴郁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枭雄的锐利和决断。
他望向梁进院落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很好!”
尹雷凌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就依你之计行事!”
这个山寨,他才是一寨之主!谁都不能挑战!
谁都别想抢走属于他的位置。
待木山青离去之日……便是他与宋江,彻底清算之时!
山门前的喧嚣随着人群散去而渐渐沉寂,只留下刺鼻的血腥味、药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如同湿冷的雾气般弥漫在空气中。
白逸深吸一口气,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冰冷的刺,梗在他的喉咙里,不问不快。
“寨主……”
白逸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又无比沉重:“恕属下冒昧,此行……究竟遭遇了何等凶险?”
“竟至于……连孟二哥他都……”
他顿了顿,仿佛“牺牲”二字太过苍白无力,最终艰难地补全:
“都折在了外面?”
那可是“矮阎罗”孟广啊!
宴山寨的二当家,威震长州绿林的三品高手!一身横练功夫刀枪难入,一双铁掌开碑裂石!在白逸的认知里,即便遭遇强敌围攻,以孟广的本事,拼死突围也并非不可能。
此次行动虽有风险,但由盗圣亲自召集,参与的皆是成名高手,阵容之强,堪称近年来罕见。
白逸预想过会有折损,甚至可能损失惨重,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折损的名单里,竟会有孟广的名字!
这完全超出了他认知的底线,也彻底动摇了宴山寨的根基!尹雷凌原本正望着梁进等人离去的方向,眼神阴鸷地思索着什么。
白逸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尹雷凌刚刚勉强封闭的记忆闸门!“呃……”
尹雷凌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高大的身躯瞬间绷紧如铁,原本只是疲惫的面容,骤然扭曲变形!血色如同潮水般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人般的惨白。
那双深陷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里面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无法言喻的恐惧所填满!
那恐惧如此纯粹,如此浓烈,甚至压过了丧友的悲痛,让这位身经百战的绿林枭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地方……”
尹雷凌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着粗糙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迷惑和深入骨髓的后怕:“那地方根本根本就不是……凡人该去的地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和控诉,猛地抓住了白逸的手臂!
力道之大,让白逸的骨头都感到一阵生疼。
“白逸!你知道吗?!”
尹雷凌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急促,额头上青筋暴跳,眼神涣散,仿佛又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那不是人间!那是……是深渊!是幽冥!是连光……连光都会被吞掉的……绝地!”
他的话语开始混乱,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我们……我们就像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闯进了……巨兽的巢穴!不!比那更可怕!那是……那是……”
他无法找到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只能发出一种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语无伦次。
“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一个彻头彻尾的……送死的陷阱!”
尹雷凌猛地甩开白逸的手,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愤怒:“是盗圣!是他!是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害了!他误我!误了所有兄弟!”
“他自以为武功盖世,自以为……能窥探那些不属于人世的秘密!窃取不属于凡人之物!他以为他是谁?!是神仙吗?!”
尹雷凌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白逸,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恨意,仿佛要将那个名字的主人生吞活剥:“是他!是他那狂妄自大的野心,害死了孟广!害死了那么多成名的高手!害得我们……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来!”
“他……他也同样害惨了他自己!他以为他能掌控一切?笑话!他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尹雷凌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在山寨门前回荡。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下来,浸湿了他凌乱的鬓角。
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宴山寨寨主的威仪?完全就是一个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被恐惧彻底击垮的可怜人。
白逸被尹雷凌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那无法作伪的极致恐惧彻底震住了。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不是凡人该去的地方?连光都会被吞掉的绝地?
他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尹雷凌这样的高手,让盗圣那样的传奇人物,都沦落到如此境地?
能让孟广那样强横的三品武者,连尸首都无法带回?
他看着眼前失态崩溃的尹雷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宴山寨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尹雷凌所描述的那个“地方”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和脆弱!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寨主,我们回去再说!”
白逸反应过来,急忙招呼着众人过来搀扶尹雷凌回去。
堂堂寨主,必须时刻在兄弟们面前保留强硬姿态,决不能流露出半点软弱和畏惧。
随着众人离开寨门,白逸松了口气。
可尹雷凌那充满恐惧话语,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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