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Ch1019 水手,船医,汤姆莱纳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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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任务。

德洛兹也是。

娇小的姑娘背着沉甸甸的皮包袱,眼光从街的左边到右边,从右边到左边——这两个礼拜来,她算得上头一次正式踏出丹尼尔工坊:自从疫病爆发,查尔斯·巴贝奇和丹尼尔先生一致严禁任何人外出,哪怕吃喝都是由人送到门口。

工匠们整天醉醺醺的,可算有喝不完的威士忌了。

“听起来很快活。”

罗兰扶住德洛兹,两人悄悄绕开一具在墙角腐烂的尸体:他的女儿正抱着他生蛆的手臂,双唇龟裂,眼巴巴盯着拉过的两人。

罗兰猜,她想说‘请给我一些钱吧’,可又不知道,得了钱该用在什么地方。

满街都是陪伴尸体的家人,或陪伴家人尸体的尸体。他们等待着监察局的鸟面人在某个时刻吹响哨子,收敛魂魄般提着灯与药粉罐,将大街重新染成白色。

这场面十分压抑。

至少德洛兹有些想吐。

“…还会好吗?”

“什么?”

“我是说,我们。罗兰。我们还会好吗?”少女没少读报。激昂顿挫的铅字并没有用眼珠阅读现实来得更震撼真实——报纸上只是说,伦敦城的市民们‘众志成城’、‘每个人都鼓起了与疾病战斗的勇气’——

他们不是鼓起勇气。

只是没有准备好的、不怎么坦然的赴死而已。

“我不知道,德洛兹。”

罗兰放轻了声音。

他们的鞋底踏在石路上仿佛都是对安静与悲惋的一种亵渎:当那些麻木或不知所措的眼睛看过来,德洛兹就像被人打了一枪,所有见到罗兰后快活的情绪,从脑门的那个漏风的窟窿里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报纸上呼吁,要‘切割’掉这座城市‘腐烂’的地方。”

少女往罗兰身边凑了凑,小声说。

“把他们赶去郊区。”

“我不认为他们在开玩笑,德洛兹。”

“是啊,我也不认为——我姐姐来信,说让我‘老老实实’待在丹尼尔工坊…如果真染了病,哪怕能活,都要被报纸上的人折磨死…”

说到这儿,罗兰想起德洛兹的姐姐,吉尔丝·丰塞卡了。

费南德斯没有把她带去审判庭吗?

「幸亏你不是审判长。」-为什么这么说?

「那可是伎女。」-和执行官有什么区别?「你可真是个好执行官。」

最近报纸上出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费尔康·波茨’——贝特莱斯皇家医学院的副院长。他本人呼吁,包括警察局、市政府,甚至在报纸上讲,应当由女王下令,迅速‘切割’掉伦敦城的‘腐肉’,保护那些还没有被感染的。

他研制的‘水银蒸剂’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毒素致死的时间,单单这一点就够他将自己的名姓抬高过威廉姆斯·詹纳了。

“…丹尼尔先生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了难听的话。”德洛兹叹气。

工坊里的人大多都是灰党一派。

而近日来灰党的做法…

可不那么招人喜欢。

伦敦城里的商人几乎把能够囤积、涨价的东西都涨了一个遍,在水银与石灰还没有‘大放光彩’前,它们的价格就已经升到天上去了——要说这其中没有费尔康·波茨提前告知,哪怕德洛兹这样醉心科研的姑娘都不信。

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是女王,就把他吊起来,扒光了,用鞭子抽!”

“我记得你说过,灰党在各个方面都要比秘党‘先进’,议员小姐。”罗兰打趣她。

“…我现在反悔了。”他们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先进的害人和守旧的害人。

德洛兹说着忽然一愣。

“罗兰——?”

长街尽头。再折两次就要见到教会的喷泉前。

松垮的低马尾,星河般的灰发灰眸。

罗兰看见了熟人。

“莱纳斯先生?”

他轻唤了一声正背手面朝教会尖顶发呆的男人。

汤姆·莱纳斯。

「断头俱乐部」中遇见的占卜师,「命运」之路的仪式者。

他看的出神,直到罗兰再三叫他的名字,才缓缓转过头:就像罗兰见到他一样惊讶。

“…柯林斯…柯林斯先生?”他皱着眉回忆罗兰的姓氏,好在对方那张脸实在罕见,教人一眼就难忘掉:“罗兰·柯林斯先生,我希望我没有记错您的名字…那可比灾难还要糟糕了。”

罗兰领着德洛兹上前,温和的同他介绍了自己的朋友。

“您怎么会在这儿?”

“占卜,柯林斯先生。我们这些被命运之浪裹挟向前的蚂蚁,倘若想要挣扎,还能做些什么呢?”他不似德洛兹见过的‘标准绅士’,体面的又与工坊里的‘糙汉’不同——

优雅,古怪,是工整的对立面,轻重音错乱的起伏如同一把离调的琴。

那双眼睛雾蒙蒙的。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罗兰敷衍接话。

哪怕如今清楚「命运」的存在,他依然不怎么喜欢这玩意。

“那要看是谁的‘好结果’了——对于伦敦城的市民来说,我想,这的确是个开眼界的好结果…您要去哪?”莱纳斯盯着他看,新鲜极了。

“公事,教会。”

“那么,我就不打搅您了…”

罗兰想了想,还是多叮嘱了一句:“您该回家,等到瘟疫结束后再出来。我们还没有查清毒素的传播途径和传染源…”

汤姆·莱纳斯冷不丁提起教会,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尖顶。

“如果太阳是恩者的造物,它理应永远亮在凡人的绝望处…是不是?”

“莱纳斯先生?”

汤姆·莱纳斯笑的意味深长:“我们在海浪中都要行水手的职责。愿您战胜它,接受它…您喜欢水手,还是船医?”

直到罗兰领着德洛兹走出半条街,女孩还时不时回头望那道笔直的影子。

“…我不大喜欢他。”

德洛兹嘟囔。

那人的眼睛和罗兰不同。

就像冷冰冰的薄月与暖洋洋的太阳。

有点…

吓人。

“「命运」之路的仪式者都这副德行。”

“命运?罗兰,你说,他有‘预言未来’的本事?那些神叨叨的话?”

“也许。”

罗兰望着教会前俏丽的姑娘,嘴角勾了勾。

“但正因我们不清楚未来…”

一身白袍的仙德尔·克拉托弗立在阳光下,仿佛一个等待神恩的虔诚信徒。

“才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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