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男儿必建回天策,青史应书万古名((1 / 1)
幸福总是对比的。
冬天的被窝,比夏天的被窝幸福一百倍。
龙娥英半蜷被子里,侧身展露白皙肩颈,盈亮的眸子微微闪烁,床侧龙瑶、龙璃动手打理,给梁渠披上龙灵绡。
“等等,把朝服拿出来,今不穿龙灵绡。”
“啊,朝服?龙灵绡变一下不一样么?没区别啊。”大早上,龙璃想偷个懒,省掉翻柜子的麻烦。
“有区别。”梁渠摇头,“我记得带过来了,在衣柜里。”
“小璃,听话。”龙娥英轻哄。
“知道啦知道啦!”
龙璃打开衣柜,蹲下来开漆箱。
龙灵绡颜色、样式全能变,平日里无妨,给下属瞧的,可终究不是从朝廷织造局里给出,有法理意义的那一套。
梁渠一生唯谨慎。
他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大大咧咧是为憨直,无拘无束是为性情,今年二十有五,成家立业,可以意气风发,朝气蓬勃,便是开玩笑亦可,但小细节上应当要逐步注意。
人不能总一成不变,没有长进,更不能光涨实力,不涨脑子。
展开一套织锦服,外罩一件云雷衣。
收拾利落。
梁渠把龙灵绡搭在衣架上:“正好,今天龙灵绡留给夫人穿。”
“嗯……我要穿它练武,练到溢汗!”
“记得别洗。”
“啧~”
有体香、不自秽了不起?受不了癫公癫婆。
龙瑶、龙璃撇嘴。
梁渠哈哈大笑,摸摸两人脑袋。
主屋外风雪连天,帝都比平阳冷太多,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三个人站在屋檐下哈吐白雾,像三个大号加湿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
“圪垯圪垯。”
赤山拉着马车停在大门外,梁渠龙骧虎步,途经庭院时,冲屋檐下三人招手。
“上车!”
庭院踢踏出三串脚印,几有些磕磕绊绊,左脚踢右脚,不会走路似的。
赤山拉动马车,悠哉悠哉绕湖而行,有迎春花纸贴面,一个响鼻喷碎。
“怎么,让冻的脚没了知觉?”梁渠故意玩笑。
两排对坐,本来路上已经熟络的三人,今天重新拘谨,膝盖夹手,熊毅恒、金小玉对视,胳膊肘戳一下同梁渠更有“交情”的杜翰文。
杜翰文腹诽一句,硬一硬头皮,询问昨晚他们讨论出需要注意的行为细节。
御前失仪可是大不敬。
“梁师兄,听闻皇城里四季如春,是不是真的?”
“真的,进去穿一件单衫就行。”
“那待会下了马车,要不要提前脱衣服?”
“不用,咱们来的早,起码门口站个两刻钟,过了午门,有专门放衣服的供桌,你们脱了放那边就行,有人看管,午门前随便排、随便站,别傻不愣登的杵宰相、国公身前挡风就行。”
“入了午门,我们还是跟梁师兄你么?”
“应当不跟我。”
“啊?”三人大急,急到手心冒汗,“那站错位置如何是好?”
岁首大朝会,庄严肃穆之地,除开梁师兄,他们根本没认识的人。
梁渠好笑,仿佛看到了第一次来参加朝会的自己。
“入了午门,天辰殿广场上,会有内侍,内侍会固定官员站位,入了殿也是一样站,你们记住前后是谁就行,总之,没那么难,看前面人怎么做,跟着就行,错了有人来纠正。”
杜翰文点头:“那……入大殿,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右脚。”梁渠一本正经地胡诌,“左文右武,你们没有官身,却和我一起来,算半个武官,以后入职河泊所或者缉妖司也一样,所以要先迈右脚。”
先迈右脚。
先迈右脚……
三人嘴唇嗡动,反复强化记忆。
天未亮。
午门前官员身披大氅,有三两说话的,有没从温暖中苏醒的,一个人站着打盹,不知昨晚干了什么。
见到梁渠从马车上下来,相熟官员无不抬手招呼,送上年节祝福。
“梁大人!”
“许大人!许老爷子可好?”
“一切安好,便是人一老,想念女儿想得紧,梁大人既有御赐宝船,往来黄州不费几日功夫,理应常来常往啊。”
“一定一定,还想去看看大狩会呢,我记得门槛是三十、三十五来着?”
“啊这……”
礼部许姓官员一时无言,黄州大狩会,真没有限制修为,仅限制年龄,严格意义上讲,俨然臻象的梁渠真能参加!往年有个狩虎便算夺冠热门,你堂堂二境大宗师……
“哈哈哈,开个玩笑!机会留给旁人吧!昔日大狩会助力良多,有机会,我想亲自来设两个奖品!”
“黄州俊杰之幸。”
“兴义伯!暌违日久!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啊!”
“这朔方台之战,十日克三,梁郎将打的真是漂亮!”
“哪里哪里,我等将士能在前线安心作战,离不开李大人这等父母官治理地方,好教我们高枕无忧!”
谈笑风生。
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立在雪地里,十分羡慕。
什么叫牌面?
有的人一站出来,自己就是风云中央,所有人都要来主动打招呼!不是上三品大官,便是勋贵。
这就是牌面!反观他们,无人在意,像个被“孤立”的小透明。
“徐叔!冉叔!白叔!新年好啊!”
“你小子,真是年年有惊喜。”
“初三有空来家里吃饭,把你家里那点人全带上,记得早点来,多玩一玩。”徐文烛捏捏梁渠肩膀。
“有的有的,包有的。”
寒暄几句,拉来吃饭,徐文烛目光一斜:“这三位少年英杰,便是淮阴武院教导出的弟子吧?真是少年朝气!”
三人精神一凛,并拢双脚立正:“见过大人!”
“没事,不必紧张。”徐文烛笑呵呵,打量一下,又看向梁渠,“了不得,世人都说落魄凤凰不如鸡,你这一招武院剿匪鬼母教,是真把鸡拔了毛,光秃秃放在火上烤啊。”
梁渠正色:“鬼母教大势已去,自己上不得台面,秋后蚂蚱,真要说是厉害,那是陛下治理的好,我借的是国力东风!”
徐文烛嘴角一抽,拉扯回话题:“难为你把一个小武馆改成这样,比昔日宗门改制更厉害,陛下现在看重的很呐。”
梁渠听出言外之意:“徐叔,怎么说?”
“听学士的意思,陛下准备再细分,分成三重,地方武馆、州府武院、省内武堂,成三级统辖,先南直隶,京城里试一试水。
武院一府一个,武堂暂定南直隶两个,帝都两个,你这淮阴武院,八九不离十,多半要成为其中之一,改成淮阴武堂!”
“好事啊!”
梁渠眸光一亮。
半官府性质的武院,肯定能加强地方统治,武师就是军队,这属于军政一把抓,朝廷当然想全面开花,加强地方统治,但目前仍是选择两京试水,为啥?圣皇优柔寡断?定然不是。
就一个。
没钱没人。
不是所有武院,都有淮阴武院一样好的条件和号召力,给点政策,自己打激素一样蹭蹭往上涨,开出花来,官职给了是要发钱的,另外要场地建设,教习招募,前期没有办法实现自我循环,甚至后期也不一定。
想发展起来,只能以点带面,辐射出去。
淮阴武院能起来,关键便在梁渠身上,地方官员为了完成任务,不得来请教……
里头不就有捞政绩的机会?这政绩不一定需要自己去捞,让师父杨东雄去顶上就好。哪怕没有机会,身为创始人,武院越多,影响越大。
闲聊两句。
徐文烛离去,梁渠又见到同样从河源府赶来的贺宁远,贺大将军,此时西军由魏国公暂领,防备北庭,贺宁远则南下亲自领赏,梁渠同其寒暄,怡然自得,里头的自信教人羡慕。
这就是实力和功绩带来的底气!梁渠来参加朝会的次数其实不多,头两次和三个少年一样“唯唯诺诺”,十八岁,站如喽啰,思考左右脚先迈哪个。
现如今……
场内文官不谈,那么多武将,臻象宗师之中,几个有他强?会自卑,无非是论资排辈排不上号,想自信不难,我成第一不就是了。
该是旁人担心自己失礼冒犯!
当然,除论资排辈外,人与人之间仍有圈子存在,能耐太大一样容易被孤立,可身为杨东雄的亲传弟子,梁渠不是没关系的破落户,他天然就站在圈子里,魏国公一脉!今日大朝会上,一共才几个国公。
圈子?
哪有圈子?
时辰将至,午门前渐安渐静。
轰!大雪飘零,天羽卫转动绞盘,大门洞开,内外温差带起浩浩流风,飞扬衣衫,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咽口唾沫,亦步亦趋跟在梁渠身后,跨过午门瞬间。
呼。
暖和!
真暖和!三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隔开一个门槛的大晴天,愣神功夫,梁渠走出去好几步,他们匆匆忙忙脱了大氅跟上。
啪!鞭梢炸响。
鸿胪寺官员鸣鞭唱名,凡唱到者,俱侧跨半步,重整队列。
唱名者先入,官大的靠前,官小的靠后,文武分列,尊卑分序,内侍穿插其中,未点到名的,暂时广场上候着。
与此同时,又有奇珍异兽牵引到广场之上。
雪豹,毛象不一而足。
俱从北庭来!小国使臣瞠目结舌。
天下谁人不知朔方台大胜?执讯获丑,献于王庭!大国气象!
害怕~老实~梁渠同贺宁远成为贺岁官员中的佼佼者,迎着下方众多官员目光,率先进入,见不到梁渠,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手心跟个瀑布一样。
天辰殿。
金砖光可鉴人,灿灿如黄铜大镜。
大殿之上,玉墀之下。
天羽卫羽翼排开,披坚执锐,气宇轩昂。
三人排在队伍屁股后面,纵深间快看不见最前面的梁渠。
宰相领尚书率先上前。
此时此刻,本该是朗诵贺年文章,其后外地州府官员使者逐一呈上贺表,但是今年不同!开头祝词唱完,说的是朔方台一战!声郎朗。
势洪洪。
“伏惟陛下圣德广被,神武天纵。值岁首而膺景命,应天时而开紫宸……三军挟雷霆之势,九伐彰日月之威,遂使穹庐尽扫……
此皆陛下垂拱而制六合,端冕而靖八荒……贺将决机制胜,含拜耿井恭之忠;梁卿贯甲陷阵,有竭诚立马之雄……愿陛下圣心垂悯,鸿慈普照。
值兹岁首更新、普天同庆之辰,降湛恩于疆场,施渥泽于戎行。使其忠悃得显,勋业益彰;亦令六军知感,百姓向风。使海内咸仰陛下明察秋毫、善赏之至德焉。”
从两国恩怨到圣皇英明,再至将士之牺牲,最后请求圣皇值岁首大喜之日,封赏有功之臣!
请罢。
宰相躬身,群臣下拜,动作之整齐,清风扑扬。
梁渠握紧拳头,心中激荡。
玉墀之上。
“可。”
内侍挥甩拂尘,迈步上前,托盘取旨,徐展而开。
来了!
封赏来了!
队伍最后面,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握紧拳头,三人比梁渠更激动。
他们在见证历史!“帝王制曰:昔者,圣皇之治天下也,比资威武以安黔黎,未尝废韬钤而存侥幸。
今承大统,丕振鸿基,念寰宇虽靖而远图当备,思战伐甫息而纲纪需张。朕特仿古制,设武职以卫治功,擢骁果于行伍,置司统于四方……永膺其爵禄!
敬之勿怠!”
征西大将军贺宁远双手捧诏,躬身拜谢。
西侧,托盘再递。
内侍再展。
梁渠接替上前。
与大将军贺宁远不同,他除去朔方台之战外,另有淮阴武院,驱除鬼母,大涨国威之功!
一并领赏的贺宁远忍不住抬头一观。
他前天到帝都,方才听闻梁渠鬼母教之事,属实惊奇。
梁渠一月中走的,二月初过年,短短半个月,居然还能抠出政绩来。
无情的功劳机器。
也是时运。
大顺北庭不打,大乾余孽鬼母教不会急匆匆出来寻机会揩油,更不会因为仓促,山鬼繁育未全,让一群学徒娃娃给端了锅。
万事万物,因果循环。
“朕惟淮东衡水使梁渠,忠勇天授,韬钤夙娴。
朔方台之役,躬冒矢石,自雪山蓝湖辗转北庭朔方,连克八兽之三,江淮泽之战……
国以功授官予爵,此谓以盛知谋,以盛勇战。
今特晋赐兴义侯爵之位,降等世袭,至三等伯,世袭罔替,授八转上轻车都尉,擢正三品淮水都尉……赏玄黄牌二……记大功,四百一十有五!於戏!犁庭扫穴,常叔汾虎之猷;铭鼎图形,冯昊牧云之烈。望梁卿及后代子孙能承厚望,以保家国之安宁,苍生之福祉。
尔其钦哉!”
大殿空旷,大字吐出,蹦跳不止,当当有声!梁渠垂首。
他自金砖上看到自己的面容,看到那自然欣喜,上扬的嘴角。
心脏在胸膛里狂跳。
“呼~”
兴义侯!正三品淮水都尉!八转上轻车都尉!大功迈四百!恨。
恨在御前,不得仰天大笑!正常一个一境臻象,其大功价值不过十五而已。
特殊情况会有波动,如若昔日梁渠狩虎境界,以玉牌坑杀,便有额外激励,视作“见义勇为”,以激励世人,添作整数二十,亦或者有重大战略贡献,特殊节点,如断后、守城、救苍生。
二境臻象正常在三十,天人至五十到六十。
计算下来,鹰、豨、狐三兽,几乎一人给到算一百大功不止!今日场内,好多人一辈子历史记录都没那么多!造化大药都能换。
最为关键。
二十五!多么意气风发,多么朝气蓬勃的年纪,俨然跨入真正勋贵行列,成为一位侯爵!三等伯视正四品,二等视正三,一等视正二,侯爵,视为正一品!功勋卓著!
一股子气在胸中流转,如苗芽刺破泥土,生长作巨木参天!
蓄势而发,终见天光。
清风拂掠。
天音再彻。
“淮阴武院的少年英杰可在?”
在在在!熊毅恒、杜翰文、金小玉呼吸近乎停滞,脑子里叫喊一声,茫茫空白,见身旁内侍指引,不敢怠慢,快步从队列中走出。
走到一半,熊毅恒想到什么,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糟了!
自己刚刚,先迈了左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