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进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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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去三娘村做法事的酬劳。”

破庙一角,破风呼啸。老道士从一块打着补丁的布包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和一张略微褪色的五十绿钞,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口里捻出来,递给蹲在门槛上的小道士。

何十一接过二百五十元,眼皮都没抬,瞅了几秒,幽幽地念叨:

“走了六十里山路,翻了三个山坳,被狗咬了裤腿,差点掉进旱厕里……这趟就值二百五?”

“你以为你是道门高功法师?那户人家镇邪的钱都是借的,光是猪头和纸马就花了一百多。能给你二百五,是看在我天一派祖师爷的脸上。”

老道士不屑地撇撇嘴,顺手点燃旱烟,烟雾缭绕中像极了诈捐摊前的老神棍。

“您是说上回您给人驱邪还带错了道具,结果念的是《往生文》?”

“咳咳!”老道士被呛了一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少说废话。重点是你这次表现不错,镇住了祖坟的“邪气”,还得了人家送的三斤鸡蛋和一瓶家酿酒。”

“可主家祖坟并没有“邪气”,我只是在坟头逛了一圈,啥事没干啊。”

“你懂个屁!”老道士一巴掌拍在炕沿上,“你天资不差,但脑子有点直,心肠还太软,不趁早出去闯闯,这辈子只能在山里给我烧锅煮药,挑水劈柴。”

“……所以你又给我接了活?”

“嗯,而且是个大活。”老道士眼睛一眯,语气忽然低沉神秘起来,“邕宁市,梁氏集团,开口就点名要请我们天一派的人下山。”

何十一一听“集团”两个字,眼皮跳了一下,职业习惯让他本能地皱眉。

“他们请道士干嘛?公司犯煞了?董事长梦见祖宗翻身了?”

“没说,只说要一个‘懂规矩、能镇场、有灵性的小道士’。出价是市价十倍。”

老道士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少年气未脱的脸:“所以,我选你。趁你还没油腻,脸蛋还白,走出去能唬人。”

“……然后我就这样被您卖了?”

“别废话。”老道士从炕角摸出一张略微发黄的大巴车票,“明早八点,县里发车,中午到邕宁市。你下车找梁氏集团的梁显嵘,他会告诉你接下来的安排。”

“你怎么不亲自去?”

“我年纪大了,膝盖不好。”老道士端起架子,一脸肃穆,“而且我要坐镇道观,防备有人偷窃。”

“您说这话不脸红吗?就这道观,门都塌了一半,小偷来了都得含泪捐一百。”

“别逼我告诉山脚村东头的阿莲,你床底藏着她的结婚照。”

“……我去。”何十一抱起帆布包,果断出门。

……

翌日清晨,山雾未散,县城车站口,何十一站在冷风中抖得像只鹌鹑。

大巴姗姗来迟,冒着黑烟喘着粗气地停在站边。他一头钻进车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帽檐压得低低的,脚边是那口陈旧的铜铃和一把布包着的桃木小剑。

车内闷热,座位松垮,窗外风景一树一树地向后飞。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哼着不知调调的老歌,收音机噼噼啪啪地播报着某地又下大雨,某地又断电。

行至山腰转弯处,车子忽然猛地一晃,司机低骂一声,刹车带着吱响,车厢轻微地一颠。

就在这时,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从前门缓缓上车,手里拿着一摞整齐折叠好的《今日早报》,每份封面都贴着一张打印好的A4纸:

“我是天生聋哑,靠卖报纸养活老母。望好心人伸出援手,感激不尽。”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脚步迟缓,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呃呃”几声,向乘客一个个递报纸。他脖子上挂着一张“残疾人证”,每次鞠躬都点头示意,乖顺又可怜。

“呃……”

他走到每个座位,机械地鞠躬、递纸,然后低头收钱,节奏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有人犹豫着给了五块,也有人干脆摇头摆手。

“现在还有卖报的?”一名戴耳机的青年嘟囔着,“这也太假了吧。”

“哎哟,聋哑人你也不帮?”旁边一位中年妇人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代人,冷漠得很。”

就在这时,那人走到了何十一面前,递上报纸。

何十一没接,抬头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几秒。

“你这手指头细节不对——指节灵活有力,有长期写字的习惯。耳廓干净,舌根没缩,嗓子发声系统没问题。你不是聋哑人。”

那人脸色一变,但仍强装镇定,抬手指了指“残疾证”。

“还有,你这证件是老版残联的样式,三年前已经作废了。报纸封面上的日期是上周的印刷,内容还在讲‘共享单车乱停放’。”

车厢骤然安静。

“靠,这不就是骗人的嘛?”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我上个月也在这车上碰见过他!”

“报警吧!”

男人脸上的“哑巴微笑”终于崩不住了,他僵硬地咧了咧嘴,冲何十一挤出一个虚假的大拇指,像是在认输,实则面露狠色。

下一刻,他低头收起所有报纸,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车门砰然关闭,车厢里顿时沸腾。

“小道士,好眼力啊!”

“兄弟,你干这行多久了?”

“难怪我看你脚边那桃木剑像是有来头。”

何十一靠回椅背,懒洋洋闭上眼睛:“这年头想骗点‘爱心钱’,起码把报纸换新。”

众人哄笑一片,司机忍不住在广播里插了句:“小兄弟,眼睛真毒,下回坐我车免收车票了。”

车子继续颠颠簸簸地行驶。

可就在抵达邕宁市前的最后一段山路上,一辆老旧的面包车悄悄跟在大巴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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