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英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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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赵煦率领群臣,登上那艘祖宗传下来的圣遗物龙舟。

也就意味着,今年的金明池争标正式开始!

参与今年争标的诸军健儿的船只,皆集体列队于龙舟之东侧水面上。

远远看着,仿佛一队队士卒,列队于君王之前,接受检阅一般。

有将官乘着小舟,将一枝挂着锦彩银碗的竹竿,插入靠近御驾所在龙舟不远处,靠近水心殿的水中。

所谓争标,争的就是这个东西。

谁先抵达,谁先摘下标物,谁就是冠军!

当然了,赵官家们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知道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只有一个标冠。

恐怕每年金明池争标的时候,诸军都要打出狗脑子来!

所以,早在太宗时代,这金明池争标,便已改了成了三个标冠。

也就是说,金明池争标,是分成三次的。

只是,这样一来,禁军倒是安分了。

但也消磨掉了,军中的锐气。

赵煦想到此处,也是叹了口气:“唉!无奈何,只能是靠撒币了!”

“希望,在京禁军还能有些血勇……”

若是,那些丘八连孔方兄都激不起心气来。

赵煦也就只能将这些混账,统统裁撤或者干脆全部转为工程兵,叫他们去跟着宋用臣修路、清淤。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赵煦不会走这一步。

无他——在京禁军,是赵氏最信得过的军队。

这些人从其父祖甚至曾祖、玄祖起,就给赵官家当兵了。

百年厚养,恩义相交。

国初时,每有大战,皆遣出征。

在元昊叛宋之前,在京禁军可是撑起了赵官家的虎皮的。

即使之后虎皮被戳破了,但在京禁军也是赵官家们监视西军大将、掺沙子的利器。

过去的种谔、姚麟、刘昌祚、燕达、郭逵……

如今的王浩、曲珍、彭宋、折可适……;

谁身边没有一队赵官家派去的禁军?

这些人不止是赵官家的眼睛和耳朵,也是赵官家的双臂与刀剑。

更是确保了过去,历代赵官家微操都能落实的基础——你不听指挥,这些人会把你的作为一笔一笔记下来,报到汴京,甚至奉诏将你擒拿。

就如种谔——赵煦的父皇,为什么对他做的事情,一五一十,清清楚楚?

就是因为种谔身边有一队禁军!

这些人,天天在种谔身边,就拿着小本本记录他的言行指挥。

虽然他们无法干涉种谔指挥,但种谔在指挥中做的每一项决策,汴京城的赵官家都清清楚楚。

所以,种谔下场凄惨,是早已注定的——他仗着自己能打、善战,居然不把汴京赐下的阵图奉为圭臬,一次两次三次,屡屡违背赵官家的指挥布置。

最要命的是——他都对了!

这就不能忍了。

也就是种谔活着的时候,太能打了。

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所以捏着鼻子也就忍了。

但他一死,对种家的清算就开始了。

鄜延路的种家势力,几乎瞬间就被连根拔起。

其他种家人,也讨不得好。

直到赵煦登基,将种建中兄弟,召到宫中,种家才雨过天晴,重新得到重用和信任。

所以呢,在京禁军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可赵煦却还是一直优容着他们,并未对他们下什么手。

便是派他们出去修路、清淤,也基本都是给足了赏赐。

一般的重体力活,也没让他们做。

他们干的是类似于监理、工头的活。

还给他们在京中留了蛋糕——如今汴京内外的水井,起码四成是三衙的三产。

光靠着卖水,就让三衙将官们,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可在京禁军也是真的烂!

前些时候,就有一队禁军,被杨文怀从沅州退了回来——这些丘八本来是奉命护送杨文怀到沅州、辰州调解当地土司的仇杀的,可他们到了沅州后,居然跑去骚扰当地的妇人。

也就是杨文怀面子太大了——沅州、辰州的杨氏诸土司,都攀附杨家。

一个个非说自己是杨文广当年跟着狄青南征的时候,与当地土司家的小姐珠胎暗结所生的后人。

一看就知道是抄的播州杨家的作业!

有了这层关系,他们和杨文怀就是亲戚,看在杨文怀的面子上,那些混账才没被地方上的土司,一棍子敲晕后装麻袋丢沅江。

但,在当地也呆不下了,只能灰溜溜的回京。

赵煦听说后,气了个半死。

便将他们全部开革,赶出禁军,为首的更是移送大理寺治罪——太丢人了!

要是没有杨文怀,搞不好,沅州、辰州的土司,真的就会砍了这些混账的脑袋。

然后……

沅州、辰州,就要天下大乱。

想要镇压下去,又得调兵、拨钱,关键完全没必要!

所以,今次的金明池争标,赵煦大撒币,其实也是对禁军的最后一次试探。

真要连孔方兄都激不起这些混账的血勇。

那赵煦也没办法了。

好在,事实证明,孔方兄的威力,还是无所不能的。

在赏格的刺激下,金明池中,战鼓擂动,一艘又一艘的舟船,竞相争锋,而且毫不相让!

什么手段都有人在使!

须臾之间,便有七八艘小舟翻船,船上水手跌落水中后,却并未气馁。

有将小舟扶正,欲继续追击的。

更有破罐子破摔,直接化身水鬼,潜入水中,专为破坏、倾覆他人舟船的。

一时,湖面上百舸争流,水面下浪花四溅。

“直娘贼的虎翼军,尔敢!?”

“嘻嘻……就许尔捧日军下绊子,不许俺虎翼军使手段?”

“蠢物!神卫军的许四已要夺标了!”

“他夺不了!”

一片喧哗中,一条虎头船,趁乱突围,直冲水心殿前,那挂着标物的竹竿。

虎头船上的战鼓,被擂的隆隆作响,船头站立着的将官,拼命的舞动手中的军旗。

是天武军的战旗。

赵煦站起身来,抚掌称赞:“善!”

“不愧是天武健儿!”

天武军,是真正的赵氏根基之一。

其前身,乃是后周的控鹤军,而控鹤军乃太祖嫡系,大宋肇建,更美名曰:天武,隶殿前司,分左右厢,肩负着汴京内城右厢的职守。

待遇更是上四军中最好的!

天武军,为天子亲兵,殿前锐卒,自肇建以来,就一直维持着七军三十六指挥的建制(天武军左右厢各三军,每军五指挥,又各置第四军,荣养年高、残疾军士,号为剩军)。

而且,全部都在汴京,从未出外驻泊。

可谓是赵官家嫡系里的嫡系!

赵煦一边赞叹,一边对着身边的童贯吩咐:“且请苗帅上前受赏!”

如今,殿前司的都指挥使是燕达。

但燕达早已自动自觉的回家荣养了——燕达三子,皆为御龙直指挥使,他若再继续在殿前司主事,哪怕赵煦能放心,向太后也不敢放心啊!

于是殿前司的日常实际工作,就落到了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苗授身上。

如今天武军争标成功,自然要奖赏作为殿前司负责人的苗授。

童贯领旨,上前朗声道:“天子德音: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授,上前听赏!”

苗授闻言,当即起身,趋步而前,来到龙舟的殿阁前,俯首而拜:“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臣授,恭听德音!”

“将军练兵有成,督军有功,朕甚嘉之,其赐将军,御剑一柄,望将军再接再厉,再立新功!”赵煦朗声说道。

“唯!”苗授大喜:“臣敬受德音,夙兴夜寐,不敢或忘!”

赵煦颔首:“善!”

但在心中却知道苗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位昔日的大将,如今已经彻底向着打灰元帅的方向发展。

其在京中,带着禁军承包了包括凿井、修码头、造龙门吊以及修建庭院、宅邸在内的无数工程。

于是人送外号:凿井子太尉、修园子殿帅。

当然了,赵煦知道,苗授之所以变成这样子,完全是他的缘故。

苗授的堕落,甚至是奉旨堕落!

就如太祖杯酒释兵权后,那些纷纷买田置宅,过上了有事枕美人,无事睡美人的荒诞生活的义社兄弟。

没两年,那些昔日纵横天下,叫天下四夷震怖的大将,就堕落到连铁锏都舞不动,硬弓也拉不开的地步。

不过……

这样也好!

世人皆道,将军但在马上死。

可,赵煦还是认为,为国建功的将军,最好是在富贵中,死于子孙环绕下比较好。

反正,在京禁军已经烂透了。

就这么着吧!

这样想着,赵煦就又解下了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然后亲自走下御座,从殿阁上走下,来到甲板上。

“此玉,母后所制,朕日常所配,其赐殿帅,望殿帅珍之重之,富贵长命!”

苗授恭身泣拜:“官家如天之恩,臣谨受!”

便接过御剑、玉佩,然后郑重的将玉佩收入怀中,接着欣喜的举起御赐宝剑,向着在坐的武臣们,炫耀了一番。

深感自己提前半年,就在殿前司诸军内拣选善水之健儿,果然是赌对了!

于是即使回到座位上,他也依旧沉浸在喜悦中。

而苗授素来是自家有了喜事,就要与同僚分享。

“子京(刘昌祚),且看吾这御剑何如?”

刘昌祚微笑着,摸了摸怀中的天子所赐的宝玉,然后瞄了一眼苗授手里那块。

心中冷笑:“吾玉有官家御笔亲撰之‘国家忠良’四字宝玉!”

便懒得与这没见过世面的凿井子太尉计较。

只是……

天子赐玉、此剑,哪里有人会嫌少?

当然是多多益善!

刘昌祚忍不住看向那位穿着锦衣,端坐在武将之首的武康军节度使燕达。

他可是听说了,燕达三子,皆曾获天子御赐宝剑、宝弓、宝刀。

至于燕达本人?

他今年过生日的时候,天子亲笔御题:忠贞栋梁之家六字,为燕宅之匾。

这才是武臣,真正该追求的!

苗授见刘昌祚不搭理他,又找到了刚刚回京就任神卫、龙卫四厢都指挥使的曲珍。

“君玉,看吾宝玉如何?”

曲珍咽了咽口水,看着志得意满的苗授,将牙齿都要咬碎。

天子赐随身玉佩、御剑……

虽无实际意义,但对于武臣来说,这却是圣眷的象征。

而武将官阶,升到管军,比的就是圣眷。

刚好,在这方面,他完全是新手,全无积累。

只能是眼巴巴的看向金明池,发誓今年一定要狠狠操练神卫、龙卫的混账!

明年金明池争标,再来一鸣惊人!

曲珍的表现和神色,让苗授见了,如饮仙酿,浑身舒坦!

于是,这位殿帅当即下定决心,回头,定要好好酬谢给他长脸的天武军健儿!

……

争下标物的天武军虎头船,欢天喜地的来到御驾所在龙舟前。

然后,所有士卒,集体伏拜于船上。

“天武军左厢指挥臣顺,率天武军将士,躬问官家圣躬万福!”

赵煦走到殿阁前,命人撤去屏风,让自己的模样,完全出现在虎头船上的众将士面前。

“真健儿也!”赵煦笑着赞道:“无愧我家长城!”

“当赏!”

“各赐交子百贯,棉布一匹!”

禁军面前,赵煦就不止是榜一大哥了。

还是带头大哥!

带头大哥对小弟,就必须展现出慷慨的英雄气概来!

下面的丘八,就吃这一套!

从秦汉迄今,多少英雄豪杰,就是靠着这一套,笼络来敢死之士、英武之将、奋死之城。

赵煦从前虽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但他学起来还是很快的。

虎头船上的天武军将校士卒,听到德音允赏,微微抬头,又瞥见了天颜御容,顿时就感激涕零,纷纷顿首:“官家天恩,臣等感激涕零,必奋效死之心,报天恩于万一!”

赵煦听着,慨然一笑。

他如今,理论上虚岁也有十三了,这几年来,专心营养,作息规律,日日锻炼不休,使他的身高与体重,蹭蹭蹭的长。

于是,嘴唇已长起了细细的绒须,身高也窜到了普通成年男子相近的水平。

“祖宗以来,我家最喜勇士,最爱英雄!”

“卿等既能在金明池争标夺冠,想来将来,也必可在疆场为朕再建新功!”

虎头船上的将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顿时一个个顿首拜道:“愿为官家效死!”

在他们的视角,当今官家,可谓亲厚爱人,不吝重赏,为他卖命,定无差错!

于是,一个个都是打起了精神,就连回答的声音,也雄厚了起来,没有半点被勾栏瓦子消磨意志的模样。

这很正常——自古,非无强军,实无善军之主!

无论什么时候,下面的人,最怕的从来就是努力、奋斗没有回报。

一旦,努力奋斗,能带来切实的肉眼可见的回报。

再烂的军队,也有机会逆袭成虎狼之师。

当然,前提是,这支军队底子在。

天武军的底子,自然不会错!

至少,在赵煦面前的虎头船上的健儿,在体格、气力方面,都有着虎狼之基!

于是,赵煦朗声道:“善!”

“朕便给尔等一个报国之机!”

“今国家欲兴水师,筹建东海艨艟节度,尔等可愿,为朕之海上爪牙,往京东一行?”

在京禁军,当赵官家的眼睛、耳朵甚至是刀剑,去监视、督促边地之军,本就是传统。

何况,如今天子金口御言,要钦赐差遣?

虎头船上的众人,顿时就喜不自胜的拜道:“愿!愿!愿!”

“我等愿为官家爪牙!”

“善!”赵煦点头,然后问那位自称是天武军指挥臣顺的将官道:“指挥可报上姓名来!”

那指挥拜道:“臣姓张……”

“张顺?”赵煦眼前一亮,想起了水浒传中的浪里白条,又见此人立在船上,岿然不动的姿态,顿时喜道:“善!”

“朕今得一大将矣!”

“其拜卿为艨艟校尉,可择禁军善水性者五百人,往京东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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