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的车不载女人(1 / 1)
不多时,电话那头响起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缱绻的慵懒:“哪位?”
“你好,我是宏光日化厂的宋时好,请问你是红星运输队的负责人吗?”宋时好礼貌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开合声,紧接着是绵长的吐烟声:“宏光厂?这个打电话,有急活儿?”
“是,想跑一趟平音,拉一些玫瑰回来。”宋时好如实表述。
说完,电话那头陷入了片刻沉默,随后男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宋时好:“不行,这两天有大雨,走山路太危险了,多少钱我也跑不了,你找别人吧。”
说完就要挂断,吴厂长忙接过话筒,言辞带着恳求的态度:“小韩啊,叔知道这活儿不好干,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你的车队有冰块箱,可以保鲜,我也不认识别的车队了。”
电话开着扩音,只听到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闷笑,混着烟嗓显得格外随意:“吴叔,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前天报纸刚报了,平音进山的省道塌方三次,您总不能让我拿兄弟们的命去冒险?”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广播的嘈杂声,还夹杂着几句“特大暴雨预警”的播报。
宋时好突然伸手按住吴厂长颤抖的手,对着话筒提高声调:“韩队长,我理解您的顾虑。但这批玫瑰对我们厂来说,是救命单子。”
她瞥见屋内那一张张满是期待的脸,喉头发紧,“宏光厂三百多号工人,背后是三百多个家庭。要是这次没原料生产,下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广播声突然小了。
宋时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您跑运输讲情义。这样——运费在市场价基础上翻一倍,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这是最大的诚意,路上出任何问题,所有损失我们承担。”
她攥着话筒的指节发白,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吴厂长沉重的喘息。
长久的沉默后,打火机再次啪嗒作响:“妹子,你这魄力倒是少见。”
男声里多了几分玩味,“不过光有钱没用,山路得靠老司机。我亲自带队,带三辆加装防滑链的冷藏车,但丑话说前头——”
他语气陡然严肃,“路上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合同作废,你们得付一倍空跑费。”
宋时好明白,他这也是为自己的兄弟谋保障,不为过。
宋时好与吴厂长对视一眼,后者眼眶泛红,用力点头。
“没问题!”她声音清亮,“那我们一个小时后宏光日化厂门口见。”
听筒里的忙音传来,宋时好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放下电话,开始着手准备,让老会计先把厂里现有的资金提出来,用信封装好放进文件包里。
另外嘱咐男工,天一亮就给平音的老村长打电话,到时候他们进村直接提货。
“小宋,这趟我去吧,你一个女同志,怎么能让你冒这个风险。”吴厂长看着正在交代工作的宋时好,主张道。
宋时好摇了摇头,“厂长,您不能走,您走了赵德林那边就该察觉不对了,我反正不是一直在厂里的,我在与不在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她把吴厂长叫到一边,压低声音:“主要是,厂里生产需要您把关,咱们生产新品的事要瞒着赵德林,最好是把他外派几天。”
吴厂长点头:“我明白,明天我就寻个由头,让他去外省出差调研。”
两人商量完之后,宋时好十分抱歉地开口:“厂长,刚才运输费的事,是我自作主张,您……”
“我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小子也不是非要高价,他搞这个车队也不容易,咱们都谅解一下,你也是为了厂子。”
吴厂长拍了拍宋时好的肩膀,“辛苦你受趟累,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不?”
“您放心,一定!”宋时好目光坚定。
一个小时后,宋时好紧紧攥着装着现金的公文包站在厂门口。
星星被乌云遮住,天下起了毛毛细雨,远处,三辆加装防滑链的冷藏车在雨幕中缓缓驶来,车灯刺破黑暗,照亮了她坚定的脸庞。
头车停稳,驾驶位的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寸头男同志跳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痞气。
他的五官像是被精心雕刻的一般,棱角分明的轮廓在车灯下投出硬朗的阴影,眉骨微挑间透着股不羁。
他扯了扯军绿色工装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项链,尾坠是枚磨损的硬币,随着动作轻轻晃出冷光。
“你打的电话?”声音带着烟熏火燎的沙哑,却莫名有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我是韩丞。”
不等宋时好开口,吴厂长先伸出手:“小韩啊,辛苦你跑这一趟,这可是我们厂里的重要人物,你可得护好了。”
韩丞嘴里叼了根烟,借着吴厂长的介绍又仔细看了看宋时好。
人长得是不错,不过娇里娇气的,看着就麻烦,为啥要让个女人跟车?
“吴叔,我的车不载女人,你换个人吧。”韩丞摁响打火机,吐了一口烟雾道。
这怎么还搞男女对立呢?宋时好一听就不乐意了。
她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将公文包往臂弯里一夹,挺直脊背迎上韩丞审视的目光:“韩队长,你只能载我,这不是商量,而是必须。”
“我不明白你为啥要搞男女歧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所谓的麻烦,请你不要带有色眼镜,区别对待!”她的声音清亮,在雨夜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韩丞夹着烟的手顿了顿,烟圈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腾。
他盯着宋时好发白的指节和被雨水打湿却依旧笔挺的工装,突然嗤笑一声:“行啊,有脾气。不过路上出了事,可别哭着喊着要下车。”
说着,他猛地拉开副驾驶的门,潮湿的冷气裹挟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吴厂长看着针尖对麦芒似的两人,正要开口,宋时好却已经动作利落的上了车。
“厂长,您放心,我一定把玫瑰带回来。”她将公文包严严实实护在腿上,“就是麻烦您和我家里人说一声,省得他们惦记。”
时间太晚了,她也没法给医院打电话,怕分江衍的神。
他这阵子是受伤不接手术,却也正常在班上的,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行,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小心啊,花不花都是次要,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吴厂长再三叮嘱。
宋时好点点头,将安全带系好:“您放心,有韩队长在,必定一路坦途。”
说完,她看向身侧的男人:“是吧,韩队长?”
韩丞闻言轻嗤一声,发动车子的同时顺手将车载收音机音量调大,老旧的喇叭里顿时传出刺啦作响的军歌旋律。
“走了吴叔。”音落之时,车子的发动机同时响起。
车队碾过厂区大门的减速带,宋时好透过车窗回望,吴厂长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缩成模糊的小点,而韩丞却突然猛打方向盘,冷藏车在积水路面上甩出半道弧形水痕。
“坐稳了。”他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仪表盘幽蓝的光映得他眼底的戏谑愈发明显。
宋时好一手护着文件包,一手把着扶手,目视前方:“韩队长只管安心开车,我绝不拖后腿。”
韩丞挑了挑眉,也没说话,专心开车。
路上,雨势渐大,车厢里静得不行,韩丞觉得无聊,主动挑起了话题:“你男人不管你?”
宋时好以为自己听错了,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韩丞弹了弹烟灰,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放自己女人半夜出门,还跟着陌生男人跑山路,他倒是心大。”雨刮器规律摆动,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替的碎片。
宋时好看着落在车玻璃上的雨滴,暗忖了片刻,道:“两个人在一起,最基本的就是信任,要是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也没什么必要继续往下走了。”
她的回答含糊不清,给人一种有对象的错觉。
毕竟她和韩丞也只是初次见面,并不了解对方人品,有对象的身份显然要保险一些。
韩丞闻言,撇了撇嘴:“你倒是会说。”
说完,他从身侧的背包里拿出一片白糖火勺递给宋时好:“吃吗?”
晚上宋时好就没吃饭,这会儿她还真的饿了,也没客气,接了过来:“谢谢。”
一口咬下去,白糖火勺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甜丝丝的糖馅瞬间溢满口腔。
宋时好咬下第二口时,注意到韩丞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扫过来,带着几分审视:“看你刚才硬气的样子,还以为你不吃人间烟火。”
“再硬气的人也得吃饭。”宋时好掰下一小块火勺,碎屑落在工装裤上,“而且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麻烦。”
韩丞看她吃得香,也拿出一片火勺,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这人还挺有意思。”
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女同志,但却好像和他遇到的那些哼哼呀呀的女人不太一样。
韩丞对她多了几分好奇,心想这趟活儿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