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3飞絮(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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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管事懵了,这小丫头她带去云州有大用场,哪能折在半路上?她讪笑道:“小人记得您不好这口啊……”

县令嘿嘿道:“我确实不喜欢那种装嫩的老黄瓜,但正儿八经的生瓜还是乐意劈一劈的。”

昭昭连忙解释:“大人,小的早不是……”

“大人,您玩她个小娃娃做什么?”王柳儿开口了,“难不成她比奴家更有意趣?”

她单手支颐,眉梢眼角尽是妩媚的风情,轻飘飘的一眺,就勾得县令身上冒火:“自是不及你,柳儿妩媚动人,哪是她能比的?”

王柳儿拉起县令的手,用粉脸蹭着他的掌心,撒娇道:“奴家不信。您定是嫌弃奴家并非完璧,身子脏,所以才挑个干净的妹妹续上。”

县令笑道:“你看你,又想多了不是?”

两人又说几句狎昵话,末了,王柳儿抬手往姐儿堆中一指,恰好点中云儿:“这个妹妹好,一看就很会伺候人,不如让她顶了我的缺,好好伺候您?”

县令宠她,勉强应了声好。

被点中的云儿弯下了腰,忙不迭地谢恩道:“多谢县老爷,多谢县老爷!”

孙管事将银票还回去,县令眼也不眨,转手就把那银票塞进了王柳儿的掌心。

孙管事见他还盯着昭昭,连忙将车门关上,生怕他再生事。

昭昭松了口气,对懒懒靠在软垫上的王柳儿道:“柳儿姐,多谢你。”

王柳儿嗤了一声,脸上褪去故作的柔媚:“少套近乎,你就这样谢我?”

她摊开手,市侩地摇了摇:“拿点看得见的东西出来啊。”

这趟来云州,昭昭身上就带了三百两,加一块都不够给王柳儿塞牙缝。

饶是如此,昭昭还是摸了五十两银票递过去。

她能坐在孙管事的马车里,王柳儿原以为她多阔呢。一看才五十两,很嫌弃地收下了:“小穷鬼。”

一边说,一边把压脑袋的金簪、梏手的戒指和碍事的金钏取下,痛痛快快地闷了一口案上的凉茶,一杯饮尽,又饮一杯,完全没了方才的矫揉造作。

昭昭的目光落在她脚上,见那弓鞋上似有点点玫红,便知这是硬裹的,渗血出来了。本朝禁止裹脚,民间也早不兴什么品莲一类的腌臜事,搞成这样是为了讨好谁?

难道是婆子提过的游大人?没等昭昭问,送走了县令的孙管事和婆子上了马车,一行人重新上路。

孙管事指着王柳儿骂道:“作死的小婊子!”

昭昭鼻观眼眼观心,默默地坐在一旁,只当自己是个没耳朵的摆件。

咚的一声,孙管事把手中的茶杯砸在小几上,冷冷道:“把脚拆了。”

王柳儿摇着团扇,一点也不怕孙管事,笑道:“奶奶,木已成舟,拆了布条也没用的。”

裹脚是个大活儿。折骨塑形得从小女娃时开始,成年女子的骨头已经长成,硬去裹脚与断骨无异。

孙管事不信王柳儿那么狠得下心,对身边的婆子说:“把她鞋脱了!”

婆子上前,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将王柳儿的弓鞋脱下,只见厚厚的白布渗着血色,好好的一双脚硬是被折成月牙型。

“糊涂啊。”婆子指着自己瘸了的那条腿说,“能跑能跳不好吗?那县令不过是个小官儿,与你也只是月余欢好,你何必为了他把自己弄成残废?”

王柳儿不卑不亢地回道:“我乐意。”孙管事瞧见她那已经折断的脚,又瞧见她脸上满当当的倔强,无奈地闭上了眼:“做婊子做成你这样,算是贱得没救了。”

昭昭念着王柳儿的恩,正想帮着说两句,王柳儿却不屑道:“我贱我的,又不妨碍奶奶数钱!”

啪的一声,王柳儿被抽得偏过了头,白嫩的脸上浮出红红的指印。

“你以为你在给我赚钱?怕不是被男人凿昏头了!”孙管事气得声音发抖:“游大人费尽心思把你捧出名,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有数,如今你糟践身体,他岂会放过你?”

王柳儿偏着头,自嘲道:“放过又能怎样?不放过又能怎样?我的身子不由自己做主,死路总由得了自己选!”

孙管事骂她疯:“到时你自个儿去和游大人交代!”目光触及静坐在侧的昭昭,又道:“这是我亲自选出来的人,入坊后交由你照顾。”

昭昭恭敬地轻声唤了句:“柳儿姐好。”

王柳儿忽地笑了,双手支在小几上,一点点凑近,再凑近,近得气息洒在昭昭颈上,激起一片颤栗。

“小妹妹,”她吐气如兰,昭昭能闻到她唇上的胭脂香,“你想不想被我照顾啊?”

孙管事和婆子在旁边干看着,搞不懂她要搞什么幺蛾子。听她如此问,昭昭点了点头。

猛地一下,后颈忽然被按住,昭昭稍微躲开,一个温软的吻落在她脸颊。

昭昭懵了,孙管事和婆子也懵了。马车里就王柳儿靠在软垫上哈哈大笑,疯癫又开怀,指着孙管事的鼻子说:“想拿我当筏子?做梦!”

孙管事冲婆子道:“把她给我绑了!”

王柳儿被重重摁住,脸贴在地板上,大笑如旧:“你要是敢把我和她放一块儿,且瞧着她还有没有初红给你卖吧!”

马车里鸡飞狗跳,昭昭捂着脸上的胭脂印,与一个疯女人对视。这双如水眼眸中映着她的倒影,稚嫩明净,神情隐隐怜悯。许是怜悯也能伤人,王柳儿很轻很快地闪开了目光。

——

无论孙管事怎么训,王柳儿都一脸不痛不痒。骂来骂去,没等到王柳儿醒悟,孙管事倒把自己说困了。

等孙管事和婆子都睡了过去,昭昭解开王柳儿的绳子,听见她肚子咕咕叫,就摸了摸包袱有没有吃食。捣鼓大半天,只摸出来一袋炒瓜子。

是离家前小多准备的。他觉得昭昭一路上免不得和其他姐儿挤马车、挤房间,女孩嘛,就爱围在一起吃点东西说些闲话。瓜子不值钱,昭昭散出去,也好和同行人搞好关系。

可一路下来,大家都冷冰冰的,互相防备排挤,哪有好好说话的时候?一袋瓜子,现在还是满满当当的,王柳儿没客气,手伸进去抓了一把,咔嚓咔嚓剥起来。声音大,昭昭怕把孙管事吵醒,整得她又挨骂,于是摁住她的手,小声说:“我来。”

路上颠簸,孙管事中间醒过一次,迷迷糊糊间,看到她俩坐在车厢角,一个剥瓜子,手忙得快冒火,另一个眼巴巴等着,很馋似的,像两只傻乎乎的小松鼠。

孙管事在心里叹了口气,阖眼又睡了过去。

等两人手边的瓜子壳堆成小山时,外面的天也黑了。

外面渐渐吵嚷起来,十几辆马车已经进了云州最繁华的崇仁坊,其间客栈、马市、摊子、商铺灯火通明,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十几辆马车被困在路中,动弹不得,只能一点点往前挪。

昭昭靠在车窗,百无聊赖往外面瞧。

不远处,闹市街头,盲眼歌女盘腿坐在地上,弹响悠扬顿挫的马头琴,高声唱道:“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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