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8端明(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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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摇了摇头:“怕是来不及了。游大人从徐府回来后,就闭门谢客了。”

孙管事气得咬牙:“他家的院墙难道比天还高?你让人把银子打包了,从外面扔进去!趁现在还没闹开,赶紧跟他撇清关系!”

婆子点点头,正要出去办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指着妓女们住的矮楼问:“……那个和游大人有关系的女娃娃怎么办?”

孙管事不耐烦地摆摆手:“快送回青阳县去。”

咚咚咚,门被急急敲响。

小丫头道:“奶奶,游府来人了。”

孙管事猛地往后一栽,后脑勺磕在床柱上,她疼得眼前飘出重影,个个都像索命阎王。拉她下水?要她陪葬?别想。

她斩钉截铁道:“不见!”

门外的小丫头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男人,声音阴森森的:“孙管事,你吃了我家老爷那么多好处,岂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夕阳满屋,尘埃纷飞。

木桌上,一边放着王柳儿用于刺杀的凶器,一边放着昭昭的月琴和玉佩。

两人面对面坐着,几乎同时开口:“你和游明|石刚是什么关系?”

分不清个先后,又几乎同时开口:“你要杀谁|谁要你杀你?”

王柳儿不耐烦道:“划拳!”

两人五局三胜,昭昭输了,先开口道:“我和游大人其实没什么关系……”

话没说完,王柳儿挪凳子坐到昭昭身边,手死死摁住昭昭的心口:“心跳快成这样,你再敢撒谎试试?”

昭昭有样学样,也抬起手压在王柳儿的心口,将游明与窈娘的往事讲了一通。王柳儿听后,失神道:“……你是游明的女儿?”

“不一定。”昭昭自嘲道,“我只知道我娘是谁。”

王柳儿继续问:“你说你可能要死了,要杀你的人是谁?”

昭昭不肯往下说:“该你了。”

王柳儿略作思索,昭昭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慢了下来,死水一般的慢。

“我家原是卖木材的小林户。去年重修河道,极缺石料木材,可修河饷银被层层盘剥后已经所剩无几。”

“河道衙门没办法,只好以权压人,把采买材料的差事分摊给了几个大官商,说白了,就是要他们剜自己的肉,补朝廷的疮。”

“那些官商哪是吃素的?他们被衙门盘剥,转头就去盘剥下面的石户林户……我家就遭了殃,大半片山的老木只卖了这个数。”

王柳儿张开手掌,晃了晃。

“五万两?”

王柳儿冷笑一声:“五十两。”

“那些官商如此无法无天?”

“他们就是在帮法和天做事,有什么不敢的?我爹娘不服气,去状告黑心官商。上了公正明堂,通判却大骂他们‘阻挠修河大计,不为大局考虑’,各打了五十杖。”

“官商使了银子,贿赂了行杖的衙役,我娘当场就被打死了,我爹奄奄一息,捡回一条命。后来,我爹叫上了十几个受盘剥的林户石户,拦了徐逢的轿子。”“……后来如何了?”

“徐逢震怒,下令彻查。”王柳儿声音渐渐轻下去,“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爹。我四处去找我爹,被黑心官商逮住了,掳进了府里……”

后面的事不必王柳儿说,昭昭已经从众人的讥笑中听到过千百遍她的来由:去年冬天,她赤条条地被丢到教坊门口,瘦得见骨,身上全是伤,肚子怀着不知第几个死娃娃。

“昭昭,你说冤有头债有主,该死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我们这样卑微的人,豁出命也不一定能伤得了那些达官显贵一丝一毫。”王柳儿自嘲一笑,“可我偏想试试蚍蜉撼树。”

“石刚为什么会帮你?”

王柳儿扯了扯嘴角:“他从前在游明手下做事,一次不慎,游明剁了他一根手指。”

“当初徐逢要我爹他们死,安排游明带着手下去杀人,石刚就是小头目之一。许是良心发现,许是他想留个威胁游明的把柄,竟临时反水,带那群人躲进了山里。”

“我因被官商掳进府里,恰好躲过了追杀。进教坊后努力接近游明,并花钱去找幸免于难的那些人的下落,阴差阳错,便找到了石刚。”

昭昭正要说修逸在找石刚,外面响起几道脚步声。

两人连忙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孙管事一脸郁郁之色:“柳儿,收拾好东西出去,游府的人在外面等你。”

王柳儿愣了一瞬,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哪会是什么好事?她不好作色,只好收拾东西离开。

门被关上了。

孙管事走到昭昭面前,沉默着,像是在酝酿什么。

“昭昭啊。”她语气温柔,配合眼下的乌青,莫名有些瘆人,“你担不担心游大人呐?”

昭昭自然答担心:“游大人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他坐到那个位置,还能遇上什么事?”孙管事笑了笑,“不过是手下人在背后使绊子,让游大人难做罢了。”

昭昭心下一动,游明归罪他人,火没烧到她身上来。

孙管事推开窗,让带腥气的风和院中的乐声都钻进来,又拉起昭昭的手,爱惜地说:“论琵琶技艺,她们都不如你。徐大人的寿宴上你若不出面演奏,未免太可惜啦。”

游明让昭昭在教坊暂住,孙管事便将她摘出了乐伎名单。如今又说起,透着不祥的怪异。

孙管事起身,压在昭昭肩上的手很重,声音却轻得不可信:“后天晚上就是徐大人的寿宴,这两日你好好练琵琶,大好前程在等着你呐。”

得知石刚没死,昭昭在门前插上一支灯笼。等到半夜,上回那个小龟公还没来。

她趿了鞋推门出去,准备主动去龟公住的庑房找人。

谁料没走几步,就被喝住:“往哪儿去?!”

夜色中浮出几张粗狠的脸,是守夜的婆子,训骂道:“好你个浪荡小婊子,马上就是伺候大人们的时候了,还想着和坊里的龟公私相授受!”

昭昭滞在原地,完了,完了……

临近寿宴,教坊不准妓女与龟公见面。

她的消息传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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