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顺势而为(1 / 1)
见许千里再次拿起了毛笔,冯天明赶忙抽出一张宣纸平铺在桌子上,然后退到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
墨香在檀木案几上氤氲成雾,许千里指尖摩挲着笔杆上镌刻的卷云纹,忽而手腕轻转,笔锋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砚池。饱蘸墨汁儿的笔尖悬在纸面三寸处凝滞片刻,待晨风拂过案头白梅时骤然落下,笔走龙蛇间竟似带起破空之声。
冯天明望着那墨色在宣纸上晕染——起笔如孤鹤掠过寒潭,转折似寒梅枝头积雪簌簌而落,浓淡相宜处恰似云山雾罩,待最后一捺收于腕底,“顺势而为”四个大字已如苍松立雪般挺.拔于纸上。
许千里此刻长舒一口气,虽然仅是寥寥四字,但似乎却用去了他半生的功力。
“天明啊,你看这四个字写得怎么样啊?”许千里转过头来,轻声地询问冯天明的意见。
冯天明目光仍胶着在那四个墨色淋漓的大字上,喉结微动:“省长,这势字最后一竖,起笔如春蚕吐丝般绵韧,收笔却似苍鹰敛翼般凌厉。我曾经去过长江三峡,大坝泄洪时,千军万马的水流撞向消力池,浪头碎作雪沫,水却顺着预设的导流墙平缓东去——这顺势而为四字,倒像是把治水安邦的道理都凝在笔尖了。”
许千里眼中泛起涟漪,将狼毫搁在青玉笔山上,深有感触地说道,“十多年前我在湖西省宜阳县任书记,恰逢三峡移民搬迁。有户老船匠死活不肯搬离祖宅,说船在江心行,根在岸上扎。我带着规划图去了七次,最后一次在暴雨里陪他守了整夜漏雨的船坞。天明你猜怎么着?”他指尖轻叩案头白瓷茶盏,“我指着江面说,您看这江水,遇到暗礁就绕,碰上悬崖就跳,可终究要奔向大海。老船匠第二天就签了搬迁协议,这才有了世纪工程长江三峡!”
感慨之间,许千里转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缓缓地说道:“去年,宁西省暴雨成灾,青甘河多处决堤,我这个省.委副.书记受省.委书记委托,连夜组织开会研究。会上,有同志主张效仿九十年代抗洪,用沙袋堆人墙,而且还有不少人支持他的想法。我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古书《宁西府志》,上面记载着清代乾隆年间水灾泛滥,宁西知府没堵决口,反在城东挖了三条引水渠,这才保住半城百姓的身家性命。”
“然后您也效仿古人的做法,解决了洪水泛滥的问题吗?”冯天明疑惑地问道,在许千里面前,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学生。
“当时,我力排众议,连夜协调武.警水电部队,硬是在青甘河上游挖了两条临时引水渠,把洪水引向了已经废弃多年的古河道,一举解决了水患,而且让古河道焕发了新的生机。”许千里笑着说道,眼睛出神地望向窗外。
“省长,您这一招可真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的典范啊。”冯天明忍不住称赞道。
“做人和为官的道理都是想通的。”许千里转过头来,招呼冯天明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们中国人,做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天时”有两层含义,一层是与生俱来的名正言顺,另一层则是稍纵即逝的时机。对那些与生俱来的天时,谁也无法控制,但还有一些是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把握好了,往后的路可能就会好走很多,如果没有把握.住,那再等机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冯天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省长您说得太对了,任何一个层次都有一层天然的屏障,圈外的人很难挤进去,哪怕就是挤进去了,也有可能是争斗的“炮灰”,还不如沉下心来静待机会。”
“那这地利就可以理解为把握机会的硬指标了,这些指标在时机未到时,感觉不深刻,当一旦机会到来的时候,往往就会成为是否能把握时机的关键因素。”许千里接过话茬说道。
“当然有机会参与竞争不见得就一定能胜出,许多人确实很优秀,但总是与机会失之交臂。如果说硬指标是树干、树叶,彰显自己的优秀,根基的牢固程度在决定了在斗争中胜出的关键。根基都没扎稳,怎么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更别提在残酷的斗争中获胜。只有在一个环境中站的足够稳,才有可能爬的足够高。”许千里又补充道。
“那“人和”就可以理解为人心所向了吧。上级愿意提携,同级愿意协助,下级愿意追随,这就是“人和”到位了!”冯天明灵光一闪,笑着说道。
许千里一听,马上竖起了大拇指,“天明啊,你的悟性确实高,怪不得东方书记那么器重你!”
冯天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地说道:“领导们错爱,这些都是对我的鞭策。”
许千里摸了摸下巴,转头拿起旁边的水壶,撕开一包茶叶,倒在茶盏之中,随着热水袋注入,茶叶瞬间散开,茶香四溢。
洗茶之后,许千里把第一泡的第一杯推到冯天明的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道:“天明啊,你现在可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冯天明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谦逊地说道:“请省长点拨。”
“在官场上,有些人争权夺利,有些人争眼下,有些人争长远,看似赢了当下,不一定赢到最后,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势”的积累。”许千里端起茶杯,微微地闻了闻茶香,然后轻抿一口,“有些人斤斤计较,争到了眼下的利益,却输掉格局;赢了口舌之争,输了人情关系;看似走了捷径先人一步,但输掉人品。”
冯天明思索片刻,主动接话道:“省长,我觉得,身在官场,权力斗争看似在争名夺利,但实则争的不过是一个“势”。所以,经常听到那些在斗争中获胜的人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许千里放下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道:“当然,这肯定是谦虚的说法。事实上,正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相互作用的前提下,“势”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一切就都是顺势而为了。就像水流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顺势而下,必然势不可挡。层次越高的斗争,需要积累的“势”就越多,不可能单凭一件事,一项工作就能胜出。当然如果是失败的话,一件事,一个人,一句话都可能导致自己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