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茶有苦甘 浮生一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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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一天。

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将门帘掀起,翻飞作响,冷风灌进,寒意愈发逼人。

桃庵坊市外,缓缓走来了一个人。

他衣衫褴褛,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脸上已经带了黑色的皱纹,头发枯败打结,纠在一起。

步履盘跚,背着一个细细的包裹,不少人见他之后,都纷纷朝着远方而去,不想与他站立在一起。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喝骂,烟尘四起。

有人骑着一头巨大的白马飞奔而来强劲的风声袭来。

叶洋朝着旁边一躲,那匹骏马已然跃至了前方。

浑身白色,壮硕无比,生长有鹿角,四蹄之下还有蓬松白毛,好似白云一般。

这马几乎挨着他的身子跑了过去,随着白马而来的,则是一群黑色的马匹,个个身高九尺,油光水滑,四蹄之上,密布鳞片。

额头趴伏着一只红鳞大蜈蚣,如黑龙一般,直接冲入了桃庵坊市。

“是飞天门的驮云马和火蜈驹。”

一旁众人纷纷躲避,见到是飞天门的弟子之后,眼神当中夹杂着说不出来的艳羡之色。

现如今飞天门驯养的坐骑族群。

一者是驮云马,而另一者便是火蜈驹。

尤其是火蜈驹,本来体型不大,但是多年来在飞天门获得了毒鳞火马,改造血脉后。

现如今个个生的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四蹄遍生鳞片,能翻山越岭,渡河飞跃。

叶洋不认得那名弟子,但是这马却很是熟悉。

那上面的年轻弟子身穿一缕青青衫,见一个乞丐似的人物阻拦了自己的脚成,心中大怒。

“该死的,没有长眼睛吗?怎么不知躲避?若不然踩死了你,算是我的还是你的。”

说完就狠狠一鞭抽来,鞭子击打在身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痛感。

叶洋皱了皱眉头。

他心中暗想。

“怎么飞天门的弟子,如此霸道蛮横。”

见到他挨了一鞭子之后,依旧不发一语,混入了人群之中。

那弟子也不想和他多做交流,冷哼一声,拿起马鞭,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叶洋走进坊市,只见坊市中车水马龙,异常繁华,来来回回的散修,不停的吆喝叫卖。

有一身青衫,持剑而立的修行中人,亦有身披兽皮,扛着猎物的蛮族壮士。

更有些身穿蓝衣,头戴银饰,手中把握着毒虫毒蛊的,乃是南疆之人,前来淘换宝物。

“这位道友,看您是初来乍到,是否需要一份坊市地图?”

一位笑容可掬的老者出现在叶洋面前,只是看着他这形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但是还是秉持着不可放过的原则走上前来,手中拿着一卷精致的羊皮卷轴。

叶洋摇摇头。

他对这里很熟悉,并不需要什么地图。

他指了指前方奔驰而去的一群弟子,开口说道。

“那些人怎么如此霸道?”

这老者将羊皮图卷收起来,嘿嘿一笑。

“道友可不要乱说,我告诉你这整个坊市都是人家的,知道人家后面是谁吗?”

说完之后,他极其隐晦的走到叶洋身边,用手指指了指天空。

“是飞天门,这些人都是飞天门的弟子,那飞天门强大无比,实力在方圆万里内隐隐排名第一,宗门内更有真人强者,镇压一方。”

“我看你也是个老实人,初来乍到,多听多学,少说少做,你可不要多事。”

叶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那老者又去寻找其他的目标,售卖卷轴了。

随着天色渐晚,坊市的热闹并未减弱。

走着走着,不一会儿之后,叶洋到了坊市一处偌大的三岔路口。

人来人往,繁华异常,三层楼高的商铺背江临街,高高矗立,上面用一古木牌匾高高的写着。

“松风明月楼”

这松风明月楼本是附近小家族陈家所开,得逢飞天门那一位神秘高层看中,将铺子租给了他们占了这处好铺子好段位,最开始的时候还做一些符篆、法器,及其他的杂项生意。

后来在二楼开辟了一个茶馆,尤其是以仿制飞天门碧潭飘花茶为佳,结果一炮而红,一时间风头无量。

吸引了不知多少慕名而来的茶客,索性关了其他的杂项生意,专营茶水,改名为“松风明月楼”。

门口,小二正在旁边招徕客人。

见到叶洋浑身破败,摆了摆手。

“哪里来的叫花子,去旁边去,不要打扰我们做生意。”

小二挥挥手加以驱赶,但是那人却是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猛然间,那人抬起头,看着牌匾,眸子当中出现出了一丝亮光。

“你们家是卖茶的?”

“废话,这不是明明写着茶铺吗?”

小二摆摆手有点不太耐烦的回答,他们这茶水价格不便宜,主营各地闻名而来的修士。

一看就不是此人能消费得起的。

他见到那人不走了,愣愣的看着老牌匾,伸出手推搡而去,想将那人推走。

但是那人却如同铁块一般焊在了地上,任他如何推搡,都丝毫不动。

“道能修行,茶能涤性,苦中有甜,甜中有苦,先苦后甜,而人生亦如是。”

“沉时落于地,浮时升于天。”

此时大雪纷飞,叶洋站在街边一动不动,忽然间心有所感,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也要开一间茶馆。”

“茶馆?”

“别开玩笑了,你可会制茶?”

“会。”

叶洋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

“可惜,制的不好。”

“你可知道现如今这坊市当中寸土寸金,租下一个商铺需要多少灵石?”

这一句话问住了叶洋,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道。”

那小二笑了笑,只当成了一个乞丐的呓语。”

这个时候,旁边有客人过来。

他连忙走上前去,迎着那些客人们走进茶楼。

等回过头再看,这个有些神秘而又怪怪颠颠的乞丐,已经走到了巷尾。

叶洋在桃庵坊市中找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破旧的老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只有几个桌子大小,所幸一边临着街,而后院则是一个长满了青苔的青瓦老屋。

四面漏风,条件恶劣,铺子墙壁上厚实的木板上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人清理,已经生了一层油腻的光。按理来说,桃庵坊市当中寸土寸金,不应该有这样的地方。

但是这房屋实在太破,又是在坊市最尾端,几乎靠近了山脉,是最不繁华的地段。

好在从牛魔江引的几条内河,蜿蜒而过,曲曲绕绕,落在屋后,给这破旧的房屋增添了些许生机

前些年里住在这里的一个老修士,困顿在通气五重,修行了一生而不得突破,最终老死在了这房屋当中。

他的两个儿子,老大去了远处修行,老二不在身边,娶了某个小家族的女子,做了上门女婿。

只有小女儿,在坊市当中给人接些缝补针线的活计,只是日子过得也很是困顿。

现如今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身材严重走样,围着个围裙,面容暗黄,见到叶洋的时候,她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

“是你要租房?”

叶洋点点头。

“你可知道,桃庵坊市中寸土寸金。”

她叉着腰,不停的抬高自己这房子的价格,其实地段处在桃庵坊市中最破败的山体外。

如此说话,不过是漫天要价罢了。

但是这人并没有开口,而是由着她的性子继续说下去。

她漫天要价,正等着对方坐地还钱。

却不曾想这人忽然间不说话了。倒是让她的一腔怒火,都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你可知道开一间铺子要多少灵石?”

“单单是我这巴掌块大的地方,就要三百块灵石。”

“你要租多少年?”

叶洋说道。

“一个月。”

“一个月?”

“你莫不成是来消遣我的不成。”但是顿了顿之后,她忽然间想起眼前之人如此打扮,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来的多余的灵石。

何况这处地方,破败不堪,位置也不算好,最主要的还是兄妹三人,为这个房子到底归属于谁而争执不休。

能租出一个月是一个月“我知道你的困难,似你们这等山野过来的散修,都想在这桃庵坊市当中讨生活,幻想着立地生财,出人头地,你们这种人,我见的多了。”

“既然你说租一个月,那我就租一个月。”

她看着眼前的叫花子,伸出了手,等着他拿出灵石。

叶洋解开背后的背囊,里面除了一些干枯的发黄的茶叶之外,还有一些散碎的灵石。

他挑选出了三十枚递给对方。

这女人看那些灵石上布满了污渍,猜测是是眼前之人存了多年,不舍得花。

有些嫌弃地接了过来,在自身的袖子上擦了擦,见成色上好,满脸高兴的收了过来。

“你这运气当真是不错,现如今身外邪匪正起,劫径的散修横行。”

“随身背着几十块灵石,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叶洋并未说话,沉默着转过了身,开始收拾这间破败的屋子。

这间房子很是破旧。

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街,青石铺成的路托着灰白的墙。

已经枯败的不知名野藤,在冬风当中瑟瑟作响,飞鸟掠过,三两行人,形单影只。

末端的小院,后院有棵孱弱的银杏树,只是光秃秃的。

冬天当中早已经没有了叶子,树下一丛黄叶,是秋天时凋零的,叶洋不久前才打扫干净,堆成了一堆。

叶洋擦起了木板桌凳。

他发现房屋的后院,还有一个大锅炉,刚好可以在上面烧热水。

将这小铺子打扫干净之后,他走进后院,打开破败的房门,一股腐朽的味道传来。

屋子的最中间,竟然是一具已经老死的干尸。

他身形瘦弱,蜷缩在一起,满脸都是老人斑。

显然在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磨难。

但是叶洋看得出来,他并非死于疾病或者重伤。

而是在寿命来临之前,修为无法再度突破,活活老死的。

“修行了一辈子,就连给你收尸的人也没有。”

“这修行的意义又在何处?”

叶洋站在那干尸的面前,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他环顾四周,这房屋里除了一张石床之外,再无其他家具,显然是一个苦修士。

只有墙角堆放着一些破旧的衣物和几本发黄的书籍。

他蹲下身,轻轻翻看那些书籍,发现这些都是关于修行的秘籍,但都不是什么高明的功法。

只是一些基础的修炼法门。

这个老者生前或许也曾满怀希望地钻研这些秘籍,期望有朝一日能够突破瓶颈,延年益寿,追求至高境界。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传说中的仙人。

不是每个努力都能换来成功。

正如这个老者临死之时,在那本修炼手册扉页所写的那样。

“修行之路,漫漫无期,你我皆凡人,切莫强求。”

而想来,他生前和家人的关系也不好,若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有人给他收尸。

叶洋背起他的身躯,然后将他放到院中,在那株老银杏树下挖了个坑,将他埋了下去。

……

冬天当中,大雪纷飞,泥泞满路,冰冷的风,直往人的身体里钻。

一碗茶可以慰风尘,可以解疲乏,可以让人生暖驱寒。

所以喝茶的人也多。

只是这地方实在是太小,临街的屋子里,只能勉强容纳下三四个桌子。

仅仅只有一个靠窗的位置,临着外面碧水游荡而过的内河,还勉强能算得上是风景不错。

于是,他便又在门口摆了两张已经用的发红的油腻老榆木桌子。

随后,叶洋又找了一个破木板,去邻居那里借来毛笔,歪歪斜斜的在那破木板上写了几个大字“浮生一碗”,然后挂了上去。

只可惜这门匾太大,房屋太小,挂上去显得极不协调,他倒也不甚在意。

叶洋开始了制茶,刀剑古茶树的茶叶很苦,且带有一股强烈的刺激感,并不好喝。

没有回甘,也没有过多的醇香,所以以前的叶洋都只是把它当做碧潭飘花的基茶。

那茶的回甘和醇香,实则来自于窨制而成的各种野花。

而这一次他不想再加那些花了,于是便只剩下苦了。

他为这种茶取名。

叫做“浮生一碗”。

茶如浮生,人如浮生,一碗浮生,浮生只在一碗中,世事皆如同浮生。

盼望着,盼望着。

茶铺终于如愿以偿的开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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