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红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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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年过年晚,学校开学时还没到正月十五,乐柠当时回了东山两天,但夏桉太忙,没见到。

微博的战役一瞬间风平浪止,夏桉只草草去了省厅做了两场小范围汇报,旨在说明网络门户对传统媒体的冲击,与其纵向战略价值。

夏桉跟学校请了一个长假,日日缩在桃园小院,埋头写论文。

是的,不上学不代表没事儿干。

“领导们让你写的?”

林佳佳盘着头发,坐在炕沿,一边夹榛子,一边好奇地看着夏桉在笔记本上飞快打字。

前阵子她就问了夏桉不回学校有没有事,心里其实也是清楚夏桉是在陪她,陪她熬过这最后的难熬的日子。

夏桉张嘴接过她递来的几颗榛子,点头说:“这次声音弄得比较大,让一部分有心人留意到了微博的攻伐之利,我需要坦白从宽。”

所谓的坦白从宽,就是主动为自身上枷锁,设计规矩,在框架内运营,不然,什么玩意都能曝光,那些大人物能睡得踏实才怪。

林佳佳不大明白,担心地问:“没事儿吧?”

夏桉冲她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白皙的脸颊。

这阵子,林佳佳活回了二十岁似的。

“能有啥事,瞧好吧。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黄莉成了儆猴的那只鸡,以后基本没人敢动我。”

林佳佳半懂不懂地颔首,撩了下头发又问:“你不是和朋友研究要吃下她的团队么?怎么没动静?”

夏桉说:“我只抄底了她两家印刷厂,团队是别人要的。”

林佳佳问:“要印刷厂干什么?”

夏桉想了想说:“暂时没什么大用处,留着吧。”

两天后,他拿着一摞文件又去了省委,听过详细的汇报后,老爷们给了他相当高的评价,夸他是有责任心的青年企业家。

夏桉听得都有些脸红。

黄昊那厮还在住院呢,黄莉更是已经被拘留了。

可那晚的大动干戈,就跟风过无痕一样,消失了。

走出大院,夏桉抬起头,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世界,每个生灵都笼罩其中。

规则,在这片天地中,任谁都要遵循的规则,权利。

三月十二,植树节,唐琬回来了。

上市十七天的糖柿集团,最终股价稳定在82块3,占股72%的唐琬,身家从二百二十亿,回落到一百七十一亿,在这个水平线进行波动。

不管怎么样,省内女首富,国内前三,唐琬坐稳了。

凭什么?风光至极的唐琬,终于引来了民间的负面探讨。

为什么区区一个糖柿集团,能比其他无数大型实业公司的市值高?

专家给予回应:因为它的运营思路结合了互联网思维。

什么叫互联网思维?

专家说:春节那一场全国性促销足以证明。

又有人问:可那不是结合微博发力的么?专家说:对啊。

有人问:它们两个是一家?专家问:不是么?果篮科技和糖柿集团在同一时间发布声明,关于无限期深度战略合作的声明。

以及,唐琬公开对媒体发言:公司正在研讨对果篮科技进行股权投资,目标十个亿,拟置换10%-15%的股份。

这算什么?一旦这笔业务敲定,刚刚面世不足三个月的微博,岂不是一下子估值超百亿?

互联网圈哗然了。

别人做互联网项目融资,资本跟狼一样撕啃,恨不得用几百、几千万就控股,你上市集团清高!牛哔!十个亿就拿走一成?呵呵。

【女神你堕落了,你什么样的找不到!竟然喜欢小白脸!】

于是,夏桉在民间的风评变成:靠脸融资的软饭男。

更有阴谋论者称:唐琬该不会是在洗钱吧?专家:胡说八道,上市公司的资金流动是受严密监管的。

但这个说法倒是把夏桉和唐琬吓得一蹦跶,网友神通广大,这都猜到了?没错,夏桉就是要用糖柿集团源源不断的资金注入,迅速做大手里的几个项目。

找风投?在他这不存在的。

在炕上吃着酸菜白肉小铜锅,唐琬问林佳佳:“不然送奶奶去国外治疗呢?我现在可有钱了。”说着还拍拍鼓囊囊的胸脯,罗老头儿的滋补药酒下肚,让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观之可亲。

林佳佳苦涩地摇摇头。

半月来,老太太的精神头还算不错,但那是醒着的时候,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罗老头儿说,这副药是能吊命,但所谓吊命,是吊的那口气,由于药补,癌细胞增长也越来越快。

睡觉是人身的自我保护,避免承受痛楚。

可,随着天气渐暖,冰消雪融,老太太没多久了。

夏桉用脚丫子戳戳唐琬的腿肚子,示意她没必要再聊这个。

林佳佳作为东道主,不忍冷场,强作微笑问唐琬:“我听这坏小子说一旦上市,你就轻松了,以后什么打算?”

坏小子?唐琬眨巴眨巴眼,这称呼她也叫过夏桉一段时间来着。

“没什么打算,回去继续念书啊。”

林佳佳讶然道:“你现在还能进学校?”

她指了指后院,那里,一队女保镖也在涮锅子,在罗老头的屋里。

罗老头最近是最忙的,张天成把一个独栋三层的门店租下来后,罗老头儿要亲自设计中医馆的装修,每天天不亮就骑着小摩托下山,天黑再溜达回来。

唐琬点点头,但没说什么,只看向夏桉,这本来就是夏桉为她设计的生活。

“少露面,过阵子就没什么人在意了。”夏桉夹了一块肥肉,沾着蒜酱放进嘴里,说:“热乎劲过去,老百姓关心的还是柴米油盐,再说,一直站在浪尖上,活得累,我不想你们太累。”

这话一出,唐琬翻了翻白眼,林佳佳无语晃头。

真敢啊,当着两个,说你们。

吃过饭,天还没黑。

纵然唐琬前阵子在深城一个宴会接着一个宴会,心里早已想夏桉到不行,但还是拒绝留宿在这儿,成全夏桉对林佳佳的承诺。

“我回学校等你。苏苏已经回去了。”

唐琬留下这么一句,跟着保镖上了保姆车,颠簸着下山。

林佳佳站在门口看着夏桉:“感觉她变了。”

夏桉打了个饱嗝,笑道:“哪变了?”

林佳佳看着车尾灯说:“变得像你。”

夏桉一愣,转而勾勾嘴角。

“人都说夫妻相夫妻相,时间长,两口子总会越来越像的。”

林佳佳深深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真的能把唐琬那样的姑娘驾驭的服服帖帖,遑论还有自己。

可转念一想,她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些问题。

也许不是夏桉,是她们自己愿意。

朝夕相处这么久,林佳佳一直在暗中寻找夏桉身上的魔力源头,但找不到,对待公事,他自信从容,对私事,他细致体贴,可本质上,所有的接触中,他方方面面都只是个粘人的小男生而已。

唯独不耍脾气,没有大男子主义…

见她怔怔然的样子,夏桉似一下子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晚风吹来,他搂住林佳佳,在她耳边说:“越有钱,感情越纯粹,鸡毛蒜皮都能从另一角度变成乐趣。”

林佳佳有些明白了。

三月二十,龙抬头。

罗老头儿这天没出去,从山下村子买了口活猪,要亲手炮制。

卤好的猪头肉十分入味,一大家子吃过饭,罗老头儿晃晃悠悠去了后山。林佳佳示意夏桉跟着点:“喝那么多酒,别摔了什么的。”

夏桉从后院追了出去。

黄昏暮色里,到了最偏僻的半山腰,夏桉听见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吓了他一个激灵。

走进,看到罗老头儿在一棵树下摆了二两猪头肉,一碗药酒,插着三根香,跪地大哭,哀声欲绝。

本来要走过去的夏桉,看到老头儿怀里抱着的那块灵位后,停下了脚步。

灵位是老头儿自己做的,一直摆在后院的小屋里,灵位上的名字叫:马小娟。

老头儿嘟嘟囔囔说些什么现在好啦,有行医资格啦,有医馆啦,如果日子能重来,保证就守着小药店不再出去到处走,保证把她娶回门,保证生一二三四五个大胖小子,保证不叫她生病。

夏桉听得鼻子发酸。

父母会先走,儿女会远离,人这一辈子,能常伴至死的,唯妻。

夏桉蹑手蹑脚地走下山,林佳佳问他罗老头怎么了?夏桉抱住正在洗碗的姑娘,在她身后说:“你可千万不能走我前面啊,受不了。”

林佳佳抿嘴一笑:“我比你大了快十岁。”

夏桉晃头说:“女人都长寿。”

林佳佳放下碗筷,在他怀里转过身,凑头亲了下他的嘴唇。

夏桉看着她浅浅的笑容,本能不想提老周,但心里对那个男人突然有了无限感激。

我们拥有的,都是别人错过的。

相反,我们错过的,都是别人得到的。

也许有很多爱情的结尾并不尽如人意,甚至闹得脸红脖子粗,可在它萌生的初期,总是美好的。

“你怎么了?”林佳佳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越来越紧,她清晰感受到自己被浓浓的怜惜爱意所包裹。

夏桉说:“忽然很烦这种醉醺醺的感觉。”

半醉半醒,思绪有一种抽离感,像要飘起来,他害怕梦醒一场空。

“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夏桉做到了这一点,当晚,罗老头儿从山上下来后就醒了酒,还要找夏桉喝,夏桉拒绝了,但陪着罗老头儿聊到很晚。

一个经历过死亡的年轻男人,和一个见惯生死的老头儿之间,进行了一场深刻的交谈。

从亲情、爱情,到世故、金钱,最终直面生死,夏桉觉得整个人都被一盘猪油渣和后丘肉净化了。

……

事情来的比较突然,罗老头儿当初承诺的为林奶奶吊命三个月没有达成。

三月二十三,春分刚过两天。

这天下午,夏桉开车带林佳佳去超市溜达时,接到了罗老头儿的电话。

电话里,罗老头儿让他们尽快回山上,老太太有回光返照的表现。

林佳佳在一旁听到后,当场就瘫坐在地。

夏桉抱起她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老头儿说奶奶还能挺几天。”

回到小院,老太太嘎嘎精神地坐在马扎上炒糖玉米。

脸上红光照人,全无病态。

林佳佳哭着扑过去,林奶奶哄她说:“哭什么哟,奶奶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再给你炒锅糖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林佳佳哭的不能自已。

夏桉走到一旁的罗老头儿身边问:“咋回事?”

罗老头儿小声叹气:“中午见到时就这个面色了,我立即给她把脉,干了。”

“干了?”

“最多三天。”

“怎么回事?”

夏桉皱眉问,这才刚过一个半月,咋整的?罗老头儿说:“见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老太太心宽了,这口气不压了。”

夏桉明白了,哭笑不得。

他们回来前,老太太已经拜托罗老头儿安排人下山买寿衣。

糖豆炒好时,林佳佳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

吃饭时,她哭着跟奶奶说:“以后我没亲人了呀。”

林奶奶笑着对她说:“小夏桉对你好着呢,你们好好相处。奶奶保佑你们。”

夏桉听着,一阵闹心。

这才是真正看穿生死的人物。

在这种场面下,他不能再无动于衷。

拿上车钥匙,夏桉急匆匆开车下山。

回来后,在屋里布置了红烛,身上换了西装,还给林佳佳买了一套顶好的婚纱,从婚纱店模特身上直接扒下来的。

看到这些东西,林佳佳感动了。

她在屋子里换上了婚纱。

见证人只有罗老头儿和张天成。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小两口跪地磕头。

夏桉说:“古时候结婚都是傍晚,这不算太冒昧。奶奶,我以后肯定照顾好佳佳,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

林佳佳哽咽着不说话。

林奶奶也不忌讳,直言:“当冲喜了。”

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方小手绢,打开后是一枚品质不算太好的玉镯,给孙女戴上,她说:“佳佳命苦,奶奶给你们糖吃。”

说着,真从怀里摸出两颗大白兔。

林佳佳和夏桉一起颤抖着接过。

重生至今,夏桉第一次当众哭了出来。

张天成也流出眼泪,一拍大腿,说还没剪喜字,就立即跑进屋里,用大剪子剪了几对歪歪斜斜的喜字,贴在门上,窗户上。

罗老头儿掌勺,做了一桌子好菜。

老太太破天荒喝了两盅药酒,对夏桉说:“委屈你了。”

夏桉知道她说的是林佳佳无法生育的事,当即表态道:“我把佳佳当孩子养。”

一晚过去,无事发生。

夏桉抱着林佳佳坐了一夜,婚纱都没脱。

天亮时,寿材上山。

老太太亲眼看着自己的灵棚被搭建起来。

林佳佳不哭了,似乎想开了,一分一秒不放过,始终握着奶奶的手,说着今后的安排,今后的日子要做什么。

晚饭后,奶奶站不起来了。

躺在炕上,她对林佳佳和夏桉说:“不要怕吵闹,不要怕穷苦,不要打架,要好好过日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喜字没摘,红烛未烬,小院挂白。

新闻联播结束后,夏康宁和魏晓芳来到山上时,林佳佳正沉默着为奶奶穿最后一套新衣裳。

翌日辰初,凤凰山拐向河湾村的山路上,被汽车堵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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