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无望海(九)Implication暗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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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余白骨的祖神在大地上行走,髑髅穹窿间蕴藏巨大的恐怖。

目击祂真身的人大多陷入疯狂,只有一位先知从中读到罪恶的真相。

先知向族人传述他所知的事实,愤怒的人们指斥他是妖言惑众的邪祟。

十字架上的处决如期进行,人们说他天诛地灭、死不足惜——哪怕他至死都是人类的形貌。】

【身份牌人形邪祟】

身遭的场景一度度黑了下去,教堂、信徒和玩家们的影像缓缓淡去。

齐斯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无实体的空间中,猩红的眼睛在面前的黑暗中缓缓睁开。

神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将他笼罩,让他有一种沐浴在血色太阳下的不适感,没有秘密,无从遁形。

长久的寂静后,齐斯抬眼直视那双眼睛:“怎么哪都有你?就算牵涉到所谓的诸神赌局,你也未免对一场斗蛐蛐投入太多热情了。”

雾气在静默中奔涌,一道声音倏忽间自脑海底部响起:“我曾在悠久的历史和无限的空间中穿梭,并留下作为根须的纹痕,未来你还将在更多的地方看到我的残余。”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齐斯停顿片刻,用闲聊的语气随口问:“邪神阁下,我该怎么称呼伱?红衣主教?上帝?原始天尊?佛祖?或者——仅仅是我的押注者?”

“‘契约’的‘契’,这是我的名字。”神的声音带上笑意,音色和说话方式一瞬间变成了齐斯熟悉的式样,让他有一种在和自己对话的错觉。

“……如果你不习惯单字称呼,可以叫我‘司契’,这两个名称是相似的意思,不是么?”

齐斯听着自己的嗓音,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恶趣味。

他冷笑:“你千里迢迢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么几句废话的吧?”

目光现出实质,血色的丝线在黑暗中凭空迸射,一端隐没于浓郁的混沌,另一端缠绕住齐斯的尾指。

齐斯神情一凛,接着就看到翻滚的思潮在眼前汇聚成五字的谶言:

“小心傀儡师。”

……

“当——”

宏亮的钟声穿透梦境,黑暗被光明的底色取代,猩红的光越来越远,最终隐没在茫茫的雾气中。

数到第四声钟声后,齐斯睁开眼,看到棕黄色的木质天花板,上面爬满幽绿色的点点霉斑,如同油画颜料的点染。

他有气无力地仰躺着,目光落在右上角的【人形邪祟】牌上:“我可以把这张身份牌丢了吗?”

诡异游戏言简意赅:【不能。】

“那我可以关闭它的效果吗?”

【该效果为“被动效果”,无法主动关闭】

“……”

齐斯玩游戏的时候,一向讨厌被人在旁边看着,还时不时指手画脚一番,不管那人是谁……

他生无可恋地抬起手腕,看了眼命运怀表,然后就听旁边传来常胥冰冰凉凉的声音:“几点了?”

“早上八点。”齐斯收敛乱七八糟的情绪,拨动腕表的指针,笑着回答。

常胥不疑有他,从床上坐起,却感觉自己的右手似乎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他低头看去,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尊洁白的象牙雕像。

这大概是邪神的造像,躯干上部长着三只鱼头,躯干下则伸展着十几条触手,看上去邪恶而丑陋。

常胥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古怪的梦,还梦到了齐斯来着……

具体的内容全不记得了,他看向齐斯,不懂就问:“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齐斯一脸无辜,大喇喇地从常胥手中接过神像,把玩起来。

梦里的东西竟然能带出来,这个副本的机制比想象中的有趣。

只是不知是所有东西都能带,还是这尊神像本身有其特殊性。

“常哥,这尊神像看上去来路不凡,很可能与尤娜有关。”齐斯捏出审慎认真的表情,“我建议先将它藏我这儿,省得被尤娜注意到,引发麻烦。”

常胥挑眉:“你确定吗?如果我没猜错,这可能是npc仇恨值锚定物,你带着它,就相当于吸引了npc的仇恨。”

“首先,既然它出现在你身上,尤娜首先盯上的应该是你,放我这儿刚好出其不意;其次,我在新手池获得了一张【人形邪祟】身份牌,对邪神之类的亲和度比你高,和邪神像接触将更容易获得重要信息。”

齐斯顿了顿,笑容真诚:“最后,就当我为玫瑰庄园中不和你商量的事儿赔罪吧。如果我真遇到危险,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不是么?”

常胥深深地看了齐斯一眼,淡淡道:“如果真遇到危险,就把它交还给我,我在应对诡异方面比你有经验。”

“嗯哼,多谢常哥了。”

齐斯将神像藏在枕下,爬下床,向门口走去。

门边的地板不知何时被屋外漫溢的积水所侵染,洇湿了一大块,呈现深褐的色泽。就好像昨晚突然发了一场大水淹没房屋,又在今晨悄无声息地退去。

“出事了。”

常胥走到他身边,推开门,嗅着混杂在水气中的血腥味,做出判断。

门外走廊的地面上水迹凌乱,薄薄一层水膜传递给视觉凹凸不平的滑腻感,晦暗的光线中纹痕斑驳,如同蛇虫在沙面上留下的行踪。

齐斯掀起眼皮,看到斜对角门洞大开的房间。木门的边沿很是破败,大抵是被强行破开的。

里面的人想必凶多吉少。

齐斯径直走进那间房间,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撞了满怀。

眼前是一张血肉模糊的床,挂着肉条的粉白色骷髅平躺在床上,血水染红了床单,使其看不出原本的色泽。

齐斯走了过去,垂眼看床上的尸体。从凌乱散失的肉块可以看出,死者是被不明生物吃干净的,想来那场飨宴宽裕至极,以至于碎肉掉了一地,铺张浪费得紧。

常胥无声无息地凑上前,指了指尸体左肩一排整齐的牙印:“看齿痕是人,或者是某种类人的哺乳动物。”

“不,是鱼。”

齐斯向尸体伸出两根手指,从一堆血肉中拨弄出一片薄而亮的鳞片。

鳞片生得好看,花纹精巧,哪怕沾了血,依旧粼粼地闪着银色的光斑。

“应该是一种半人半鱼的怪物,看样子不是美人鱼,而是人头鱼身的鱼人。”

常胥没打算就凶手的物种展开更进一步的讨论。

他退开一步,观察四周:“死者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应该是在睡梦中死去的。”齐斯弯腰从一地的血泊中拾起一只缺了一角的瓷碗:“死者睡前没喝尤娜送的汤,在中途惊醒后察觉到异常,才急忙喝下汤剂,却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这家伙当时真的很慌,连碗都掉到地上摔坏了呢。也不知道需要赔多少,他剩下的遗产够不够。”

常胥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连带着眼睫也颤动了两下。

好在齐斯并未继续讲地狱笑话。

幸灾乐祸的目击者在几秒间收敛了全部笑容,将瓷碗放回地面,踏着一地血水走到床头柜和矮桌旁,翻找起来。

糟糕的是,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干净得像被贼光顾了一遍似的。

没有余下的货币,也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房间里除了一具死状充满艺术气息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

齐斯略有些失望地退到门外,就着地上的水迹蹭了两下鞋底,任血污如鲜花般绽开,连带着将血腥气也携了出来。

其他玩家陆续出门,在嗅到血腥气后,脸色都不好看。有几人向齐斯和常胥这边投来探询的目光,显然对他们出现在现场有所疑虑。

齐斯装作没看到,若无其事地拨开两侧的人群,沿楼梯下到一楼。

常胥虽不解其意,但还是默默对自己下了“自动跟随”指令,紧随齐斯身后,像影子一般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玫瑰庄园的事儿虽然结果是好的,但依旧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他生怕一个没盯紧齐斯,再被坑一次。

一楼的大厅中,早餐已经准备妥当,是和晚餐如出一辙的全鱼宴。

其他玩家不在,没必要客气,早到的两人如法炮制,将唯一的素菜席卷干净。

接下来两分钟,有八九个玩家牢记昨天晚餐的教训,紧赶慢赶地快步下楼。可他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嘴角抽搐地瞪着一桌明显不新鲜的鱼咬牙切齿。

又过了一刻钟,陆黎检查完了尸体,出现在楼梯口。

他走到大厅中央,沉声宣布结论:“高木生死了,死因是在夜间中途醒来;徐茂春失踪了,看痕迹是自行离开的,不排除被魇住的可能。”

齐斯记得,徐茂春就是那个试图砍价的背包客。

他看着胆子挺大的,竟然也没喝安神的汤剂么?一个玩家松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看来只要喝了尤娜送来的汤剂,就不会有事。”

陆黎的脸色依旧凝重,声音发涩:“我没在徐茂春的房间里找到瓷碗,尤娜很可能根本没给他送安神的汤剂。”

这话背后的意味糟糕透顶,玩家们都不是蠢人,立刻明白了原委。

背包客得罪了尤娜,尤娜便没给他安神汤。这事放在现实中合情合理,但在副本里则足以令人恐惧。

玩家的命运取决于一个npc的喜恶,而那个npc的行为有很大的自主性,甚至可以决定一些关键道具的发放……这很不寻常。

有几人不由喃喃地念叨起来。

“只要不得罪尤娜,应该就不会拿不到汤剂吧?”

“对,徐茂春一定是因为态度不好,得罪了尤娜……”

“是啊,换我听他那么砍价,也会光火!”

这些话说是复盘线索,倒像是寻求认同,试图说服自己。

陆黎低下头,自责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昨天想到这一点,多提醒一句,他应该就不会死了。”

安吉拉闻言,连忙宽慰:“陆黎大佬,这不能怪你,今天之前谁能想得到不喝汤就会死?”

陆黎摇了摇头,接下去道:“大家应该也看到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心怀恶意的npc和鬼怪。”

“阵营之间的龃龉不足为道,哪怕放弃选做任务,也不过损失一些积分。主线任务一旦失败,我们大部分人都会死。”

“所以,我们必须通力合作,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拖得越久,情况对我们就越不利。”

气氛凝滞起来,玩家们都知道这番话不是危言耸听。

阵营任务至今没有眉目,除了知道陆黎是“商人”外,其他人的身份都是未知数。

而主线任务却很明确,只要想办法离开岛屿就可以了。

“合作吧,不要管支线任务了。”

“对,合作,一起想办法逃离这座岛。”

在场的玩家都有了决断,在心里默念同一个答案。

作为群居动物,“合作”是写进基因里的东西,哪怕在诡异游戏充满恶意的设计下短暂地被搁置,也随时能很容易地捡起。

而且不知为何,一晚上过去后,所有人的心底都滋长起对这片海和这座岛的恐惧,就好像有祖先留下的群体记忆被唤醒,齐声向他们灌输一个消息:这里有邪神盘踞,快逃。

刘雨涵一直低着头,拿着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她忽然丢下笔,声音沙哑地吐出一个字:“船。”

“这个副本的关键是船,我们可以乘船离开这里。”女孩环视众人,刘海后的眼睛幽暗如鬼,“你们有谁会修补船只?”

这番话毫无预兆、莫名其妙,玩家们都是一愣,只有章宏峰笑呵呵道:“是木船的话,俺可以,各种木工活俺都会一点。”

陆黎转过头,注视刘雨涵的眼睛:“你是有什么发现吗?可以说得清楚一些,如果确实有道理,我们可以合力探索。”

“每个人都有秘密,恕我不能相信你。”刘雨涵轻轻摇头,“我只能说这是我的技能告诉我的线索。”

陆黎失笑:“那我恐怕也不能相信你。”

刘雨涵陡然抬眼,目光幽幽。

有几个玩家互相以目示意,游移不定起来。

一位是游戏论坛里风评极佳的攻略大佬,一位是通关了十九个副本的资深玩家,现在出现了分歧,到底该跟谁好?

寂静中,小个子男人哈哈一笑,打起了圆场:“先吃饭吧,有什么想法都得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于是,玩家们各自拿起自己那份碗筷,呲牙咧嘴地解决起桌上难以下咽的鱼肉。

没有人提昨晚的梦境,不知是都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什么发现,却不愿意说。

齐斯在静默中搁下筷子,望向柜台的方向。

穿蓝色长裙的美丽女人挺拔地站在柜台后,雕塑一般不动不声不响,维持着完美无瑕的笑容。

她与梦境中的那个安静无助的小女孩相比,要自信开朗许多,却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情绪,脸上始终戴着一张微笑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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