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生死面前,人人平等。(一)(1 / 1)
清冷的嗓音透过门板传出,像冰镇过的手术刀。
阳光房内的景象让李云鹏瞳孔微缩。
这哪里是办公室,分明是个尖端实验室。
墙角立着进口的神经电生理监测仪,操作台上摆满自制器械,
墙上贴满脑部解剖图,每张都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中央的无影灯下,一个穿洗手服的背影正在收拾器械,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拆卸着某种微型电极阵列。
“罗医生。“
王来好轻咳一声,
“这位是...“
“李云鹏院长。“
罗峰头也不回,酒精棉球擦拭着骨钻上的血迹,
“1958年生,军医大学首批神经外科硕士,曾经期间创下连续72小时手术记录。“
他转身,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您右肩胛骨里还有块弹片没取出来,阴雨天会疼。“
李云鹏的军姿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这个年轻人说话时眼神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让他有种被X光扫过的错觉。
更令他心惊的是,罗峰白大褂左胸口袋上别着枚褪色的卡通发卡。
这种违和感就像在坦克上看见蝴蝶结。
“看来王主任没少介绍我。“
李云鹏爽朗大笑,试图掩饰尴尬,
“罗医生这么年轻就有如此造诣...“
“您误会了。“
罗峰摘下橡胶手套,露出指尖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对您的了解,来自您发表在《中华神经外科杂志》1989年第3期的论文。“
他指向墙上某张解剖图,
“弹片位置是根据您描述的疼痛区域推断的。“
院长这才注意到,自己三十年前的论文正被钉在“脑干损伤修复“的专题栏里,旁边贴满彩色便签。
这种被后辈认真研读的感觉让他胸口微热,但随即又被罗峰下一句话浇凉。
“我不会加入贵院。“
空气凝固了。
李云鹏脸上的笑容像被冷冻的湖面。
王来好急忙打圆场:
“罗医生,院长特批了专家待遇,科研经费上不封顶,还有...“
“我不需要。“
罗峰从离心机里取出支蓝色安瓿瓶,对着光检查沉淀物,
“三天后我就离开江城。“
离心机嗡嗡的余音中,李云鹏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
作为享受军级待遇的专家,他已有二十年没被人当面拒绝过。
墙上“全国百佳院长“的奖状在阳光下刺得他眼睛发疼。
“为什么?“
老军医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
那里曾经别着手枪,现在只有串钥匙。
罗峰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个相框,轻轻放在操作台上。
她头上别着的发卡,与罗峰口袋上那枚一模一样。
“安琪。“
罗峰的手指拂过相框,声音突然柔软得不像话,
“还有三个月就是最后期限了。“
李云鹏凑近照片,职业敏感让他立刻注意到女孩颈侧的淤青。
那是长期注射留下的痕迹。
更触目惊心的是她枕部隐约可见的手术疤痕,形状像条蜈蚣。
作为资深神外专家,他一眼认出那是脑干肿瘤活检的入路切口。
“你女朋友?“
话一出口李云鹏就后悔了。
照片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2010年,那时罗峰最多刚上大学。
罗峰没有回答。
他打开冰箱,取出整排蓝色药剂,开始往专用运输箱里码放。
每支药剂标签上都手写着编号和日期,最早的一支标注着“NTF-3-试验批次-20190817“。
“髓母细胞瘤,四期。“
罗峰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病例,
“三年内复发四次,常规疗法无效。“
他扣上运输箱的锁扣,
“我花了七年研制的药剂,现在终于可以临床了。“
阳光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药剂瓶互相碰撞的轻响。
李云鹏的视线在照片与药剂间来回游移,突然明白过来:
“所以你救治那个农民工...“
“临床试验的一部分。“
罗峰拿起相框用袖子擦了擦,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雏鸟的羽毛,
“安琪等不起了。“
王来好突然插话:
“但我们的设备更先进!脑科实验室刚引进的术中核磁...“
“王主任。“
罗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手术刀,
“您知道为什么约翰霍普金斯会中止NTF项目吗?“
这个问题像记闷雷砸在两人心头。
李云鹏突然注意到罗峰白大褂袖口隐约透出的淤青。
那是长期静脉采血留下的痕迹。
“三个月。“
罗峰竖起三根手指,指尖的针眼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如果安琪的肿瘤标记物没有下降...“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一下,
“我会亲自终止治疗。“
这句话里的决绝让李云鹏脊椎发凉。
作为医生,他太清楚这种语气意味着什么。
那是站在悬崖边的人才有的觉悟。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罗峰望向声源处,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金边,却照不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院长!“
医务处长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省里那位领导的车到楼下了!病人已经脑疝!“
李云鹏条件反射地转身,又硬生生刹住脚步。
老军医的目光在照片与罗峰之间徘徊,突然深深鞠了一躬:
“请至少...救救这个病人。“
罗峰静静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军医。
许久,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手术帽,轻轻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带路吧。“
他将安琪的照片小心收进贴胸口袋,
“不过有言在先。“
帽檐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我只要三个月。“
..........
抢救室的自动门每一次开合,都像刀片划过贵妇人的神经。
林美芝第三次看腕表时,镶钻的百达翡丽表面已经沾满她掌心的汗渍。
六十七万的手表显示王来好迟到了十一分钟。
这是她丈夫任省委秘书长以来,第一次有人敢让她等这么久。
“护士!“
她抓住路过的一个实习护士,香奈儿No.5的香水味混着急诊室的消毒水味,
“王主任到底什么时候到?我们是专程从省立医院转过来的!“
实习护士被她镶着碎钻的指甲掐得生疼,却不敢挣脱:
“王主任刚下手术,应该快...“
“应该?“
林美芝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其他家属纷纷侧目。
她今天特意穿的MaxMara羊绒大衣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精心打理的卷发也乱了,
“我小叔子是省卫健委张副主任的亲姐夫!来之前就联系好的!“
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从抢救室传出。
林美芝浑身一抖,爱马仕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进口保健品撒了一地。
她突然想起丈夫的警告。
“老爷子最疼这个弟弟,要是有什么闪失...“
“姐!“
抢救室里冲出个穿阿玛尼西装的年轻人,领带歪到一边,
“医生说要马上开颅,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