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一岁半的阴阳人（五）（1 / 1）
院长办公室在行政楼顶层。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罗峰反复摩挲着那枚祖传的银针——导师临终前说“大医精诚“，却没说当“诚“字撞上权力铁壁时该如何自处。
“罗主任！就等你了。“
院长钱振华的笑容在看到罗峰手中物证时僵了僵。
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转过身，张秘书长锃亮的皮鞋踩在手工波斯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小罗啊，坐。“
钱院长热络地招呼，眼角余光却瞥向张秘书长，
“听说你刚才在ICU又创造了奇迹？“
罗峰没接话。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包着水杯的手帕“啪“地摊开。
水珠溅在年度优秀医院奖牌上，顺着“优婴集团特约赞助“的字样缓缓滑落。
“东莨菪碱，0.3mg。“
罗峰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纱布，
“行政科林干事送来的。钱院长要看看检测报告吗？“
空气瞬间凝固。
张秘书长把玩打火机的手顿了顿，突然笑出声：
“罗医生不愧是青年才俊，连毒理学都这么精通。“
他踱步到窗前，背对着说：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监控偏偏在今天坏了？“
钱院长急忙打圆场：
“罗峰啊，你还年轻。周总那边答应，只要你签了这份声明...“
他推过一份文件，
“马上提拔你当科室主任，送你妹妹去约翰霍普金斯深造。“
文件标题刺痛罗峰的眼睛：《关于双性畸形病例与优婴产品无关的专家证明》。
他抬头，发现院长电脑屏幕上正开着妹妹的留学申请材料。
“钱老师。“
罗峰突然换了称呼，声音微微发颤，
“我研一时您教我们医学生誓言，说'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那是理想主义！“
钱院长突然拍桌，
“你知道周耀辉背后是谁吗？是分管卫生的刘副市长！他小舅子！“
钢笔从桌面震落，在罗峰脚边炸开墨花。
张秘书长转身，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虚空的空气：
“罗医生，令妹很漂亮啊。“
手机屏幕上，妹妹独自走在波士顿夜路的照片让罗峰血液结冰。
“听说那边最近治安不好...“
罗峰突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取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周耀辉在会议室撒钱的画面清晰可见，连“搞死那些小杂种“的录音都字字分明。
“这段视频已经设置好定时发送。“
罗峰的声音轻得像手术缝合线，
“如果我或者我妹妹出意外，它会自动出现在纪委官网。“
钱院长面如死灰。
张秘书长却突然鼓掌：
“精彩！但你以为这就够了？“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
“今早的医疗事故鉴定书，认定你违规使用中医针灸导致患儿病情恶化。签字的是你尊敬的陈教授。“
罗峰瞳孔骤缩。
那份盖着红印的文件上，赫然是他导师的签名笔迹。
“给你三天考虑。“
张秘书长将鉴定书撕成两半，纸屑雪花般落在罗峰脚边，
“是当英雄，还是当医生？“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死在办公桌的党旗上。
罗峰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将纸屑卷到空中。
他摔门的力度让整个行政楼都震了震，惊飞窗外一群麻雀。
走廊监控拍下的最后画面，是罗峰边走边摘下胸牌狠狠砸向墙壁。
金属撞击声中，隐约传来张秘书长的咆哮：
“......让你在医疗圈混不下去！“
但没人看见，罗峰在走出医院大门时，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方才所有的对话，包括那份被撕毁的鉴定书编号，都清晰记录在其中。
夜风吹起他的白大褂，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
...........
滨海市人民医院急诊科的玻璃门自动滑开时，罗峰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军区总医院的消毒水味。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医生'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刺破忙碌的急诊大厅，
“怎么，军区医院退货了？“
罗峰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更衣室。
身后陆即明的鳄鱼皮鞋踩出夸张的响声，像条闻见血腥的鲨鱼紧跟不舍。
“听说你得罪了大人物？“
陆即明拦在更衣室门前，精心打理的鬓角在LED灯下泛着蜡光，
“放着好好的军区专家不做，非要当什么正义使者...“
罗峰抬眼。
陆即明胸前的副主任工牌擦得锃亮，比他离开时更显眼了。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正是这位“老同学“在职称评审会上，把他关于中医急救的研究成果说成“巫医把戏“。
“让让。“
罗峰声音平静，
“有患者需要抢救。“
“抢救？“
陆即明夸张地摊手，
“你现在就是个普通住院医！知道谁才是急诊科副主任吗？“
他故意挺起胸膛，让工牌反射的光晃在罗峰脸上。
护士站的几个小姑娘忍不住了。
“陆医生！“
圆脸护士小赵摔下病历本，
“罗医生刚回来你就...“
“就是！“
短发护士小林插腰，
“上次集体食物中毒，是谁连续手术18小时救了47个孩子？“
陆即明脸色一沉：
“轮得到你们插嘴？“
他转向罗峰，压低声音：
“识相的就申请调去社区医院，别在这丢人现...“
“急诊科全体人员注意。“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从广播里炸响。
所有人同时抬头，只见二楼走廊上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栗色卷发束成干练的马尾，胸前的神经外科工牌下还别着枚院长办公室的徽章。
“安琪...“
陆即明瞬间变脸，堆起谄媚的笑，
“你怎么来急诊...“
“刚接到院党委决议。“
安琪压根没看他，目光直直落在罗峰身上，
“任命罗峰医生为急诊科主任，即日生效。“
整个急诊大厅瞬间安静。
输液区的老大爷忘了喊疼，分诊台的护士张着嘴，连监护仪的警报声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陆即明的表情像被雷劈了：
“什...什么？那他之前的处分...“
“撤销了。“
安琪一步步走下楼梯，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
“而且...“
她终于看向陆即明，眼神冷得像手术刀，
“你挪用科研经费的举报信，今早刚送到纪委。“
罗峰挑眉。
这事他三年前就提醒过院长，当时却被压下了。
安琪什么时候...
“不可能！“
陆即明面如死灰，
“安叔叔答应过...“
“我爸退休了。“
安琪已经走到罗峰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新院长今早上任。“
她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混着消毒水味，奇异地安抚着罗峰紧绷的神经。
护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小赵甚至红了眼眶——那个曾带着她们抗击台风天特大车祸的罗医生，真的回来了。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