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剑中的会议（1 / 1）
“这话可别让帕特里克听见，”雷斯劳弗嗤笑了一声，“而且我本人也不赞同。善恶自有公论，比较只能让自己感到优越或者心安，但并不会改变事实。”
“不过我不会那么做：不和别人比这个才会让我感到优越和心安。”
“那你可真是坏透了。”
“随你怎么说，”雷斯劳弗向前走出一段路后停下了脚步，“今天这里至少有一个‘人’会赞同我的观点。”
穿过最后一片葳蕤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众人的呼吸再度停滞。曾经高耸入云的橡树如今只剩下扭曲的躯干，树皮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某种诅咒的印记。树冠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崩溃的藤蔓，它们如同垂死的蛇一般无力地耷拉着。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味，混合着烧焦的木头和血腥味。随着靴子们踩在地上，发出软趴趴的声响，每一步都能让众人幻想这里曾经的日子，德鲁伊们曾在这里赤足起舞，感受大地的脉动。
然而现在。
一扇破碎成七块的巨大木门散落在包裹着它的藤蔓之中，一名身着被鲜血浸染的翠绿长袍的女性人类和它们纠缠在一起。她的手中还紧握着一根橡木法杖，杖头的绿宝石碎成了两半。贝拉蹲下身，想要替她合上那双依然圆睁的眼睛，却在触碰的瞬间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
“安息吧，姐妹，”她悲伤地摇了摇头，“你为了家园而死，这片大地会记得你的牺牲，唾弃你的敌人。”
从此门而入，四下都散落着不同德鲁伊们的不同死状：一个老人和他的狼伙伴像是发了疯，在死前的一秒钟仍在相互撕咬，血液难分彼此；年轻的小姑娘蜷缩在角落里，鹿角头饰被蛮力折断，利爪刮伤的面目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
“这个尺寸，是那鬼婆，”雷斯劳弗比量了一下，“这个就有点过分了，一个小姑娘懂得什么呢？她又没有被驱使着发动攻击。”
“不过待会就会有了——当那个鬼婆临死时，我非常乐意再多来补上一刀。”
“桀桀桀，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一阵沙哑的怪笑声骤然从结社的更深处响起。随着冷风吹过，带起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玫瑰的藤蔓上长出了尖利的倒刺，花朵变成了惨白的颜色，花心处渗出黑色的汁液。曾经提供果实的苹果树如今结满了拳头大小的瘤状物，表面则爬布着血管般的纹路。
而在这副怪诞恶心的景色之中，一副瘦削佝偻的巨大骨架穿越了以太面，凭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丑陋肮脏到了极点的老太婆，灰绿色的面容充满病态，布满皱纹和疣子，盛装着一对深陷的红眼珠、扁平的大鼻子和一张满是尖牙的大嘴巴。
她鸟爪一样双脚毫无形象地撇在泥泞和污秽中，爪子里抓着一把与其说是法杖，毋宁说是闷棍的木棒，而那破破烂烂的袍子上更是不知廉耻地点缀着牙齿、骨头和尸体碎片等饰品，仿佛这能让她美貌动人似的。
不过或许在她自己看来的确如此，毕竟鬼婆以丑为美，而以美为丑。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整整五个丑八怪！”夜莺婆婆伸手在每一个女性的面前点过，每增加一个数字，她的语气就要更愤怒一分，“你们这些卑鄙的丑八怪来我这里干什么？婆婆我已经放了你们一马，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的是你，”安格丽塔眼神一冷，“你的邪恶到此为止了！”
“狗拿耗子……”鬼婆咒骂着，“婆婆我要做的本来已经足够了，但你们却搅乱了我的计划！你们抢了镇上人的灵魂，还偷了我的袋子，你们是强盗、贼！整个镇子上的人，甚至这个结社的德鲁伊们都因为你们而白死了！”
“更别说还有制造那个袋子所消耗的祭品——因为你们，婆婆我要再多杀多少人才行？更不要说是你们亲手杀了那些镇民，你们也一样是恶棍！”
“不好意思，这话我们刚刚讨论过了，可惜你没有在场，”玛格丽特见安格丽塔脸蛋微微有些发红，立刻开口道，“即便我们并非善类，但也至少除了个祸害。”
“那你们就依然是在作恶！”鬼婆桀桀怪笑了起来，她用手中木棍指着安格丽塔的长剑，“昨夜没有看仔细，那难道不是一位圣武士的剑吗？用它涂抹受害者的鲜血！多么讽刺！多么滑稽！它曾经的主人会怎么想？这把剑上的誓言又怎么想？”
“动动你的脑子，小丫头！你正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会变得和我是一类人！一类怪物！哈哈哈哈哈——”
安格丽塔举起守志长诗，上面的一道道誓言像是一双双眼睛，正在审视着她的内心并作出评判，恍惚间，少女似乎来到了一片幽密的林中空地之上，如同玉石般的湖面陈列于侧，而在她的面前，则出现了一张硕大的圆桌。
从未见过的，身材高挑的尖耳幻影们看不清面貌，却依次出现在安格丽塔下首的坐席上，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感情，只是静静地向少女投来探寻的目光。
“这里是哪里？”安格丽塔问，她的声音连她自己听来都是如此虚幻。
“誓约之境，汝为吾等第五任主君，”最近的两个身影之一发声道，“只此一次，破汝迷惘。”
安格丽塔能从为数不多能听懂的几个音节中辨认出，这是精灵真言的古文读法，她不由得看向自己手中的剑身，誓言正在等待着她。
“虽汝已唤吾等，但仍前路不明，是否？”另一个身影开口，“无妨，人类啊，吾等各有一问。”
“汝，为私欲所驱否？”
“我想，是的，”安格丽塔沉吟片刻，有些窘迫地点头道，“我不想死，所以我逃跑了；我也不想被人看不起，所以我才会丧失理智地借钱反抗那个老店主……”
“可，”出乎意料的，那身影居然点了点头，紧接着另一个身影发问道，“汝愿倚众击寡否？”
安格丽塔露出了纠结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汝与良善为敌否？”“汝行不仁之举否？”“汝见恶而任否？”
安格丽塔据实点头或者摇头，但遗憾的是，她发现除了那条与勇者为伍外，其余的自己恐怕都没能做到。
“但其实这是要看场合的吧？”自觉已经无地自容的少女试图为自己挽回些许颜面，“一切事物都不能一概而论，对吗？一定是有前提的，如果——”
“汝，并非圣者，”不待少女辩白结束，最靠近她的另一个身影便出声打断，“汝，亦非朝圣之人。”
“但或许，是一位合格国王。”安格丽塔瞪大了眼睛，因为这句话对方是用帝国语说的！
但对方已经不再给她更多时间了，周围的景象正在化作虚无：“汝已知前路为何，此议当终。再会，主君。”
但当安格丽塔的眼前重新出现那鬼婆因诡计得逞而嚣张的怪脸时，却另有一个不确定是否为幻听的声音在她耳边继续回荡着：
“赞美，安格丽塔……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