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火中栗(1 / 1)
沉寂压抑的古殿之中。
龟裂的玉璧折射着微光,在古朴廊柱上投下扭曲暗影。
赵庆神情凝重至极,径直步向那处偏殿所在。
而身后剩余的四位长老齐齐注视,目光中隐现期待与疑惑,隐隐不解这七长老的突兀传音,是什么意思。
不过眼下。
赵庆显然是没机会跟他们解释了。
反正解释了也没人会听。
如今,古朴厚重的殿门近在眼前,步入其中,便是深渊,千钧一发!
是走!?
是留!?
草!
赵庆最后犹豫一瞬,眸光不由闪过几分凶厉……脚步更快了。
这会儿走了没用啊!
魏元特么的,他有自己的一套流程!
明明守护千年的重宝丢失,他竟然第一时间,是他妈的找个龟壳给自己套上,先躲在里面用所有长老祭炼自身!
这跟谁说理去?
自己是否逃离,根本不怎么影响魏元的行事。
除非……
按他的流程来。
动静之间。
巍峨的殿门开启一隅,浩瀚元神禁封之下,唯能感觉到其中威压与生机流转。
赵庆神情不改,眼底带着凝重与疑惑。
一步入内!
隆隆——
身后传来石门闭阖的巨响,震荡尘埃散落在这偏殿之中。
与此同时。
更有磅礴无尽的威压当头而下!
直接便将赵庆禁锢,使得他七窍流血神魂不稳。
只是光影交错之间。
便已是前所未有生死危机!
可赵庆双眸隐约变得猩红,溢出的血迹划过面颊。
却又似乎并未在意此刻的危局。
反而带着更多的凝重与意外,审视着这处偏殿的陈置……感受着偏殿中滔天的血气……以及那位负手而立的祸祖。
四长老冯印浩。
应是被搜魂毁躯了,这殿中的血气,便是刚刚那位四长老的。
魏元神情冰冷,望来的目光带着几分狠厉桀骜。
而他身后……
则是一座偌大的丹炉,仿若仙鼎巨器,纵横数十丈有余,磅礴的生机自炉身之上散发。
见此情景,赵庆不由暗自点头。
果然……需要炉子。
兵人不是妖兽,不可能生吞自炼。
此刻。
魏元负手立于丹炉之前,神情桀骜目光阴翳:“哼——七长老,不意外吗?”
赵庆闻言微微挑眉。
即便一身修为被元神镇压,也阴沉着脸色嗤笑道:“意外?”
“我当然意外。”
“我意外……宗主的胆量有些太小了。”
“七位长老而已,五个元婴两个金丹。”
“竟是还要分个先后,躲在这龟壳里一个一个祭炼?”
听闻此言。
魏元目光灼灼认真盯了赵庆少许。
竟是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觉得自己的杰作,难得有人洞察直言。
他随意摇了摇头笑道:“顾少主不懂丹道,本座不怪你。”
“药材……要一步一步入炉。”
“太急了反而不好。”
是吗?
难道不是你丹道不精?
难道不是害怕被反杀?
赵庆神情冰冷,沉默不语。
这下。
反倒魏元有些意外了,冷冷注视着这七窍流血的顾长歌,挑眉质疑道:“你不怕?”
对此。
赵庆不由唇角抽动,露出一抹阴冷笑意:“你敢杀我?”
“你想将我也当成药材?”
魏元听着眸中寒芒一闪,当即大手招摄!
直接便扣紧了赵庆的头颅!
“哼!”
“上次搜魂有人救你。”
“这次还有吗?”
“五处遗泽是你取的吧?”
“本座的草木珍丹,都让那尸傀送走了?”
“你说……来救你的人中,会不会出现那枚灵钥?”
“他们进的来吗?”
“他们眼下在哪里?”
“是哪处秘境中藏匿?”
“还是某处阵法遮掩?”
“本座事后会一一寻觅。”
对于这些。
赵庆自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神情更加阴沉凄冷。
魏元紧扣他的头颅,桀骜自语的同时,以强横元神横冲直撞!
强行搜魂之际,与赵庆泥丸争搏间!
瞬息便倾压而过,将其泥丸都震的支离破碎。
命宫洞开之际,隐约有男子命魂闪烁一瞬,当场消弭无踪……
只是刹那!
赵庆阴沉狰狞的血瞳中,便散去了神蕴精气。
即刻命陨!
在强行抗争这化神搜魂之下,没有出现丝毫意外的……魂散了。
魏元见状不由神情更冷,嗤笑一声。
将手中提起头颅的尸体凑近。
仔仔细细的探查他魂散之际的忆海……
可!
所见所知却使得这位祸祖,当即面色巨变,满目惊疑脸色阴沉。
他竟然任何关乎古阙的线索,都没有寻觅到!
浩瀚元神所感之下。
唯有一副雨中山景!
云雾朦胧遍布着巍峨青山,黄昏微雨不疾不徐的自藤萝淌下。
可昏雨之间,却又是漫山遍野的熊熊烈火。
火光中更有神异女子,回眸望来。
那道身影有些扭曲而虚幻,白发女子的双眸宛若幽深寒潭,带着不尽的冷漠和平静……
见此情景。
魏元不由瞬间脊背发凉。
只觉眼前的尸体竟如此烫手!
即便他深藏这九玄的遗宫之中,都隐隐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可他细细又查。
却发现了这顾长歌的命宫,竟浩瀚无边无际,宛若一座神山巍峨。
仿若自身元神入内,当即便会魂飞魄散!
骤然间。
魏元手中一颤,将尸体丢在了地上!
他知道!
是那座山印!
是举世罕见的仙物异宝!
此刻。
这偏殿之中尤为沉寂,即便周遭并无一人。
可这化神祸祖,依旧是胆战心惊的握紧了手掌,面色阴沉不定,惊疑中又带着贪婪。
他想取出那座山印。
但那般异宝,根本不是他化神手段能够左右的。
幻而凝真,虚而不灭。
大道之器!
一念及此。
魏元狠厉的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贪婪。
比当年初入九玄遗泽,都更胜千百倍的贪婪!
此刻脸色阴沉不定。
终是不太放心,只觉这顾长歌无法搜魂,可能是命魂藏匿被仙宝遮掩了。
不免再次细细又查。
以一缕元神……仔仔细细的去感知那巍峨太阿!
然而。
刹那间!
那浩瀚无垠的命宫神山荡起天威。
直接便将他分出的元神,镇压堙灭!
更甚至!
似是某处藤萝上的小蝶轻盈振翅……
便已是极为恐怖凄厉的天地变幻,一股冷寂的死意像是延入他的灵魂深处!
尸山血海!
一具具森然白骨中,血肉渐生。
有妖艳女子半面骨相,空洞至极的望着……
“嗬嗬——”
不知不觉间,魏元便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若是这天地间真正的化神修士,想来不至于此。
但显然。
他不是。
正如赵庆隐约间所察。
他只是一个……被祭炼的兵人,即便挣脱束缚获得滔天的机缘,但面对一切未知,如何心安?
眼下惶恐混杂着贪婪。
近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便开启了偌大鼎炉。
要将这顾长歌,生生炼化!
即便这古殿中冷寂沉闷,周遭并无一人。
但魏元目光依旧凶狠非常。
直接便以磅礴修为,将尸身的经络寸寸摧毁绷断!
将顾长歌的琉璃金丹,粗暴提炼,死死握在手中贪婪汲取。
直至那宛若仙宝的琉璃水丸,再无任何一缕灵气荡出后,才将那颗色泽晦暗的金丹丢进了炉中。
继而——便是这顾长歌的储物戒。
魏元摘下储物戒,近乎目光都在颤抖,心知这戒中很可能……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但他还是想要,还是期待。
希冀有人帮他打开了古阙,带出了仙珍遗泽。
更希冀这万锡殿的少主,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但事实上,很可惜。
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尸身的戒子禁制不在,其中除却修行资财……
唯一值得留意的。
唯一不同寻常的。
仅仅只是一枚瓷玉瓶,其中似是封存着某位存在的血精。
浩瀚妖气尽数被封存其中,伴随着殷红的血液自玉璧淌动流转……
至此。
魏元终是不再抱有任何侥幸。
像是气急败坏一般,直接摧毁了尸身的泥丸,将其头颅果断斩下!
继而以元神一推,血淋淋的头颅伴随着尸身,追随那颗残损的金丹而去,一并入炉!
五道极品灵根,一道绝品灵根,犹胜完完整整的元婴底蕴,他自然也要!
轰隆!
浩荡的巨响回荡空幽古殿,数十丈的方鼎闭阖……
这偏殿之中,唯留下弥漫的血腥味,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不知是紧张还是贪婪。
平复许久过后,男人才撤去了元神禁封,轻松笑语回荡悠长:“二长老,来试试吧。”
……
……
九玄的遗宝丹鼎之中。
赤色的炉壁拢化穹顶,金红符秘在灼浪中明灭流转。
极致的灼热与纷乱的灵力呼啸,宛若世间炼狱。
翻涌的紫焰时而炸散,虚而似幻的火舌舔舐着鼎身。
一声声轰轰闷响回荡,宛若风雷,炼狱之中的暗红烟炁凝成实体,蛛网般的凝结化作了丹阵。
炎流像是自地窍喷涌,裹挟着碎骨般的赤晶砂。
正如赵庆所料。
这九玄的遗鼎之中,四长老的元婴正被封禁沉沦,元婴的磅礴修为与威压散去,生机都在缓缓流逝。
而他的躯体,已然是于这炼狱之中,混杂着各般丹草,化作一股股精纯的灵蕴消散了。
但——
这遗鼎之中。
却又不仅有四长老冯印浩的元婴。
更有一道让人意外至极的婴身,此刻被禁封着一切,升腾于青紫玄焰中挣扎坐化。
——大长老,穆敬修。
当他得见那颗琉璃金丹,坠入炉中玄火之底,不由狠厉眸光中满是贪恋不舍。
可没过太久。
他便凭着最后的感知,于炼狱之中得见此生难忘的一幕!
顾长歌那血淋淋的尸身与头颅,竟是诡异牵连生机流转,宛若复生重塑一般!
轰隆!
刹那间,他只觉自己灵魂都在炸响。
不只是他。
同样被祭炼与这遗鼎中的冯印浩,更是嘶鸣不止苦苦哀求。
魏元要祭炼他们,自当保留他们元婴入炉。
可顾长歌……
死了啊!
魂飞魄散!
金丹都没了!经络都寸断!丹田被毁!
——他怎么活过来了!?
紫青玄焰使得这鼎中宛若梦幻,所见所知的光影都极尽扭曲,炼狱之中的烟炁凝成丹阵,封禁着所有药材与生灵。
可那顾长歌。
竟像是修为尽数恢复!
犹比金丹断肢重生神异百倍!
只是……
其冷漠平静的侧颜之上,一抹诡异至极的莲纹铺开,像是扭曲的血络延入脖颈。
自毁炼于炼狱中的法衣而下,继续绵延着……背负刺青。
“呼——”
赵庆深深呼吸,打量起这遗鼎内部。
轰轰玄焰激荡之间宛若风雷,一缕缕丹毒化作的灰雾凝结成茧,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熔化的铅块。
他的确是死了一次。
也算是真真正正鬼门关走了一遭。
得到多年的太阿印,第一次保下了他的命魂。
这就足够了。
他此刻显然是个尸傀,一切都由骨女执掌,自身命魂只是暂居。
却也操控着属于自己的尸身,极为新奇而又意外的审视那两道元婴。
更甚至是笑出了声。
“呦——”
“大长老?”
“您也在呢?”
说着。
他脚下隐约间阴煞流转,化作一抹化不开的玄冰,压制了紫青丹火,随意步向了那可怜巴巴的婴身。
赵庆随意抬手抹去脸颊上干裂的血痕。
施施然轻笑打量元婴小人儿的神情:“不向本行走介绍一下吗?”
“外面那位——”
“你的杰作?”
“他是你的兵人?还是你的药人?”
“断浪州,靖安云丹派,四代弟子……穆丹师?”
“嗯?”
见此诡异情景。
穆敬修哪能反应的过来!?
不由神情剧烈变化,自惊骇惶恐化作难明的疑惑,更甚至多了一抹求生的渴望。
至此千劫死境,也根本说不出任何旧事了。
只是拼尽全力挣脱禁封,递送出极为微弱的波动。
“你究竟是谁?”
“金丹不复,肉身尽毁……你还能离开?”
嗯……
赵庆感受着那孱弱至极的气机。
不由无奈摇了摇头。
“走什么?”
“不走了。”
“肉身毁了以后再说。”
“我留下。”
说着,他便御冰而行,与那奄奄一息的元婴错身,临近了赤红的鼎壁观望。
金丹不复,肉身尽毁。
这对于一个金丹来说,显然是致命的。
但……如果对一个元婴来说呢?
肉身尽毁算得了什么?
婴身啊!
修婴身!
鬼魄之气,先天为义,空于惧,属白帝之金气朝元。
此行剑走偏锋,抵劫境镇惧而行,为的便是定下鬼魄!
——在这九玄的遗鼎之中证婴!
赵庆借助着骨女命蝶的修为,以那全然不同于自身的莲蛊脉络,去尝试着撑起九曜封印。
可隐约恍惚间,这炼狱深处又传来了另一道波动。
是四长老。
“顾少主能救我们?”
“你为什么不被丹火融魂融躯?”
听闻此言。
赵庆不由神情微顿,继而摇了摇头:“两位走好,救不了。”
至于……他为什么能够在这炼狱中行径自如?
他是九寒体啊!
白玉楼主座下姿,玉瑶九寒仙体!
方才全然无能为力的境况,唯一的机会,也就是魏元的炉子了。
很不巧。
他可以进来洗澡。
甚至骨女的命蝶也全然不惧,俩人都是阴煞凝聚的九寒体。
不过很显然。
此刻的骨女,比他认真凝重了太多。
借着他的尸体自语担忧道:“时间来得及吗?四位长老即便生疑联手,魏元解决他们也很快便开炉。”
“在这之前……你能证婴?凭什么?”
时间?
不不不。
滔天紫烟化作的炼狱之中。
那自说自话的男子法衣缭乱,背负刺青,诡异轻笑着宛若世间邪魔。
他抬起了手指……
那带着冰霜寒煞的欣长手指,缓缓触碰摸索着赤红鼎壁,任由断指被寸寸灼尽,化作生机烟炁涌动无踪……
“师姐。”
“紫珠有位五师兄,很有趣。”
“他当年给杨霄那一代设下的丹塔。”
“是教会一个丹师识悟丹烬,炼化一座不属于自己的丹炉。”
“怎么样?”
“同渊药王法,同传丹宗鼎。”
“魏元在炉外,而我在炉内。”
“这是谁的丹炉?”
“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啊——
疼!
赵庆话音落下,当即便感受到仿佛钢针刺魂一样的痛楚,自血痂寸寸华灰的指尖传来,不由骤然神情极尽扭曲。
紧接着。
他竟又是自言自语,言辞冷漠平静至极,似又带着幽怨:“闭嘴,快些,否则不为你巫法镇痛。”
“你这样……太危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