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时间与死亡（1 / 1）
一想到又要坐马车，卢卡恩就烦透了。
比赛终于落幕。
在拜恩城耽搁了远超预期的时日之后，卢卡恩一行人总算踏上了归途。
总算不用再跟阿瑞斯挤一个房间了，卢卡恩暗自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他又头疼起来。
一想到要坐着马车，在那漫长的归途上一路颠簸回伊埃斯，他甚至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靠我肩膀上吧，借你睡一会儿。”
伊芙笑着凑过来，语气里满是体贴。
卢卡恩礼貌地摇了摇头。
“你是想监视我有没有偷看书吧？”
“……才、才没有呢。”
伊芙立刻别开视线，不满地撅起了嘴。
看着她这副模样，卢卡恩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下来。
昨天那个挥舞着“宽恕铁拳”的女孩，此刻又变回了大家熟悉的样子，这让他感觉……还不错。
“同学们！都过来拿饮料和三明治！大家辛苦啦！”
上车前，院长笑容满面地为大家分发着食物。
就这么高兴吗？卢卡恩心想。
也难怪他这么开心。
在第二天的重头戏——魔力排球和压轴的大将战中，伊埃斯学院大获全胜，上演了一场惊天逆转。
他们不仅终结了十三连败的魔咒，更向所有人证明了学院的真正实力。
尤其是卢卡恩自己。
他假装右手骨折的计策被识破后，几乎以替补身份打满了所有项目。
据说，帕勒斯学院的院长看着他，只能苦笑着感叹，明年必须得限制替补选手的参赛名额了。
“哼哼。”
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悄无声息，像只猫。
她胸前挂着一枚闪亮的奖牌——魔力排球赛冠军的证明。
凛在比赛中作为王牌大放异彩。
当然，单凭她一人还不足以扭转乾坤。
战局的改变，是在奥莉薇雅作为替补上场之后。
听说她是为了卢卡恩才决定参赛的，这让她在民众间博得了“与民同乐的公主”这一美名，风评极佳。
至于最后的大将战嘛……自然是卢卡恩亲自下场，拿下了胜利。
“凛！你胸前的奖牌真好看！”伊芙由衷地赞美道。
“谢谢。”
凛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奇特的微笑。
“从昨天到现在，这话你听了多少遍了？”
塔娜指着两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卢卡恩假装没看见，别开了头。
这或许是凛第一次不是为了暗杀，而是为了纯粹的胜利而与人并肩作战，并品尝到了成功的喜悦，难怪她这么高兴。
听说她已经接受了魔力排球部长的邀请，决定正式入部。
“也好。”卢卡恩看着她，心中想道。
能从“清道夫”的阴影中走出来，试着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她的未来，或许能多一分光明。
“喂，小子，跟我换个位子。”
一个半带威胁的声音传来。
卢卡恩循声望去，发现梅娅正堵着一个E班男生。
那男生被她这副架势吓得手足无措。
卢卡恩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插到两人中间。
“……”
梅娅的表情瞬间僵住，活像个偷糖被抓个正着的小孩。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想吹口哨来掩饰尴尬，却忘了嘴里还含着棒棒糖，结果只发出一串含糊的噗噗声。
“你想干嘛？”卢卡恩问。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
“先说。”
“我想坐你们那辆马车。”
“回你自己的车上去。”
卢卡恩叹着气，朝A班的马车指了指。
梅娅不满地嘟囔了句“小气鬼”，朝他做了个鬼脸，悻悻地走开了。
真是片刻都不能省心。
“主人，主人。”
奥莉薇雅像只小动物似的凑了过来，悄悄递上自己的三明治。
“这个……给您吃。”
卢卡恩一愣：“给我？那你吃什么？”
这应该是今天的午餐，他没记错的话。要是给了他，她自己岂不是要饿到晚上？
“没关系的，您吃吧。”
或许是公主身份已经公开，她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很在意周围的目光。
面对这个诡异的提议，卢卡恩的视线越过她，投向了她身后的贝露蒂娅。
贝露蒂娅面无表情，只吐出了一句关键信息：“公主殿下连早餐都还没用。”
她不能当面“背叛”主人，但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你很饿吧？”
卢卡恩转回头问她。
谁知，奥莉薇雅的眼睛反而亮了起来，声音也陡然拔高：“这样才好！主人吃掉我的午餐，我越是饥饿，就越能感受到主人赐予我的痛苦！”
卢卡恩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贝露蒂娅，”他果断下令，“看住她，让她把三明治吃完。还有，把其他能吃的东西，也全都塞给她。”
“……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贝露蒂娅嘴上抱怨着，却还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总算阻止了奥莉薇雅的疯狂行径。
一般来说，解决完一件事，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成就感。但卢卡恩只感到一阵阵发自内心的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不对，刚刚确实经历了一场又一场闹剧。
他叹了口气。
“唉，还是在马车上睡死过去吧。”
不理会外面依旧在说说笑笑的同学，他自顾自地爬上E班的马车，找了个角落坐下，把头靠向冰冷的车厢壁。
马车尚未开动，平稳得让人昏昏欲睡。很快，他的意识便沉了下去。
***
魔域森林，最深处。
死寂笼罩着一切。
端坐于黑暗王座之上的古代魔物——维克托，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眸中，流淌着月华般清冷的光，映出了一丝不属于这片森林的异样气息。
他才刚刚从狩猎中归来。
那支由精灵、矮人、兽人和魔女组成的杂牌军，已被他撕成碎片。此刻，他正静静地平复着体内久违沸腾的战意。
但看来，这份宁静很快就要被打破。
他锋利的爪牙，今夜注定要再次沐浴月光。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压过了风拂草叶的沙沙声，正从幽暗的林间传来，由远及近。
这里是魔域森林的最深处，是寻常生灵绝不敢踏足的禁地。
维克托有些好奇，是何等的存在，竟能无视森林中潜藏的无数杀机，来到他的面前。
无论来者是谁，他都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女人。
她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祭司袍，这与维克托记忆中她的形象截然不同。她曾佩戴的怀表、点缀在耳畔的时针与分针饰物，都已消失不见。
更诡异的是，她的右臂……空空如也。
仅凭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维克托便已断定，这是一个许久未遇的强者。能毫发无伤地独自走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森林宝库的守护者，维克托大人，我前来拜见。”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
维克托皱起眉头，冷冷地凝视着她：“你的嘴里，吐出了不该被提及的名字。”
面对他满是敌意的警告，时之神女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微笑。
“传达神明的智慧，本就是我的职责。”她轻声说，“即便那智慧，是此世最深邃的禁忌。”
“在我面前，谈论神明？”
维克托缓缓起身，庞大的身躯带来山岳般的压迫感。
他亮出利爪，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黑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刹那，利爪划破空气，时之神女的身影应声碎裂！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本该成为林中魔物的食粮。
然而，一股比森林最深处还要浓郁、还要不祥的黑暗，从她破碎的身体中喷涌而出。
那黑暗如拥有生命般蠕动、汇聚，将她四散的肢体重新拉扯、拼合。
转眼间，时之神女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额上，多出了一个诡异的印记。
维克托第一次真正地睁大了眼睛，足以撕裂钢铁的巨爪下意识地攥紧。
“死亡……女神？”
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对。
这股力量，虽然不祥，但若真是传说中那位‘最初的终焉’，未免也太过微弱。
“神明自有其选择。”
时之神女，或者说，死亡女神的代行者，开口了。
“我不知晓祂们的意图，但我遵循了时间女神的意愿，接受了死亡女神的选择。”
“时间女神的……意愿？”
维克托活过无尽岁月，自诩洞悉万物，却也无法理解眼前女子的话语。
女子只是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没有解释。
她缓缓抬起手，遥遥指向维克托。
“因身负伟力而自成一格的魔物帝王啊。”
“因诸神戏谑而被困于此，守护着无人知晓的宝库的孤独武者啊。”
“……”
“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是为拯救此世而来的救世主，是时间女神与死亡女神共同的代言人。”
两位女神，共存于一具凡人之躯？
维克托对此嗤之以鼻。
但不可否认，眼前的存在，确实知晓连他都未曾听闻的秘辛。
“参与这场讨伐‘最初的终焉’的圣战吧。”她宣告道，“灭世的灾厄，即将来临。”
“你知道‘最初的终焉’……在何处？”维克托低吼着追问。
女子却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反问道：“你可知，群虫之王阿比盖尔，已经死了？”
“知道。他为履行与某个魔女的盟约，离开了森林，然后被杀了。”
维克托的语气毫无波澜。
同为古代魔物，他们之间并无情谊可言。
森林里那些恶心的虫子能少一些，反倒是件好事。
“依照盟约，既然那魔女证明了力量，便有资格驾驭那份禁忌，我等自不会再干涉。”
盟约规定，若触犯禁忌的魔女能反杀前来处决她的古代魔物，便可获得驾驭禁忌的资格，不再受追杀。
维克托并不知道，不久前被他亲手碾碎的那个“安德丽娜”，正是触犯禁忌的魔女之一。
对面的女子却“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群虫之王阿比盖尔，并非死于魔女之手。”
“并非……死于魔女之手？”
顺着对方的话，一个可怕的推论浮现在维克托的脑海。他眼中精光一闪：“难道说，他的死……与‘最初的终焉’有关？”
女子的脸上，绽开一抹扭曲而狂热的笑容。
“帝王啊，”她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与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