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事件的真相（1 / 1）
魔域森林越深，空气就越是粘稠沉重。
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从胸腔里逼出来。
夏昀刚从卢卡恩的背上下来时，还有力气小声抱怨几句。
可现在，她连那点力气都耗尽了。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死死闭着嘴，像个沉默的影子，机械地跟在卢卡恩身后。
卢卡恩脚步一顿，稍稍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夏昀的脸。
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个女孩随时都会倒下。
他沉声道：“不行，还是我来背你吧。”
说着，卢卡恩再次主动地弯下坚实的背脊，示意夏昀上来。
夏昀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如果一直让你背着，我永远也别想适应这里的环境。”
“等你适应，恐怕早就先倒下了。附近有个能歇脚的地方，我背你过去，很快。”卢卡恩的语气不容置喙。
“……对不起。”
夏昀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几乎是栽倒般地趴上了卢卡恩的后背。
她的身子轻得不可思议，隔着衣料，卢卡恩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双腿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奔。
周遭的诡异树影飞速倒退，化作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只要到了魔女们的村子，一切就好办了。
那座村庄就坐落在森林核心地带，对他而言，其实并不算遥远。
只要拿出全力，转瞬即至。
果不其然，在他高速接近的瞬间，一道道身影从林间的阴影中浮现，带着戒备与敌意，摆出了防御和拦截的架势。
然而，当她们看清来者的面容是卢卡恩时，那股紧绷到极点的紧张气氛瞬间冰消瓦解。
没过多久，一位气息渊深、不怒自威的女性便被恭敬地请了出来——大魔女。
“许久不见。”
大魔女的脸上没有半分欢迎的暖意，但她又不得不亲自出面迎接。
除非她已经做好了让整个村子化为焦土的准备。
卢卡恩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来歇歇脚，另外，给这孩子找个地方休息。”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这命令般的口吻，大魔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
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在前方引路。
卢卡恩心知肚明，这种堪称特权的待遇，是他当初为了剿灭“斗犬”余孽，孤身闯入森林时，用绝对的实力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敬畏。
“正好，有个孩子也正吵着要去寻你。”
大魔女忽然开口，似乎意有所指，语气里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卢卡恩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当他被领进一间弥漫着草药味的病房，看清那个斜靠在床头读书的少女时，所有的不解瞬间烟消云散。
“安德丽娜？”
“咦？卢卡恩？还有夏昀？”
正看书的少女猛地抬起头，碧色的眼眸里满是惊讶。
她说着便要起身。
卢卡恩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背上已经陷入昏迷、呼吸微弱的夏昀安置在旁边的空床上，这才转身面向安德丽娜。
“你不是和艾莉丝一起去了兽人之地吗？”他问道。
“……嗯，”安德丽娜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书轻轻合上，放在床头柜上，“其实我身体一恢复，就打算立刻去找你。现在倒好，省了我一番功夫。”
夏昀那边自有大魔女接手照看，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交谈。
“我们是为了追捕‘斗犬’最后的幸存者，虎兰，才动身前往兽人之地的。按理说，早就该抵达那里，将一切了结。”
“但是？”
“首先，虎兰的身份是个大麻烦。她竟然是虎族族长的长女。就因为这个身份，我们和虎族爆发了冲突，白白耽搁了大量时间。”
卢卡恩心念电转。
他想起来了，“斗犬”的首领在临死前曾说过，虎兰有她自己的归宿，所以才放她逃走。
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虎族，在所有兽人部族中，向来以好战和排外而闻名。
不过，看安德丽娜的样子，他们最终还是解决了虎族的麻烦。
毕竟，只要将队伍里那几个名字报出去，就算是虎族，也得好好掂量一下其中的分量。
安德丽娜继续说道：“总之，我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摆平虎族，找到了‘斗犬’的最后一个实验室。但在那里，我们碰上了一个……一个极度棘手的存在。”
“棘手的存在？”卢卡恩挑了挑眉。
安德丽娜仿佛连回忆那个名字都会感到刺骨的恐惧，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古代魔物之王，维克托……他就在那里。”
“什么？！”
卢卡恩的声音骤然拔高，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连一旁正为夏昀检查身体的大魔女，都惊讶地回望过来。
但他已经无暇顾及旁人的反应。
“维克托出现在兽人之地？你确定没有看错？”卢卡恩紧紧追问。
他自己就曾误以为维克托出现在涅尔瓦，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安德丽娜会不会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然而，少女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错，千真万确。他亲手摧毁了‘斗犬’的实验室，还……杀了虎兰。”
“……”
维克托现身于外界。
这个事实本身就意味着，某些不该从魔域森林中泄露出去的东西，终究还是被带了出去。
“斗犬”那群疯子，最喜欢从这片禁忌森林里捣鼓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仔细想想，维克托会因此被惊动，甚至亲自出手，倒也合情合理。
尤其是复制“阿里安娜之花”，并将其植入自己手中这种蠢到极点的行径，简直是在禁忌的边缘疯狂试探。
维克托要是能坐视不管，那才叫怪事。
毕竟，那家伙可是个能吞噬周遭一切魔力的终极掠食者。
等等。
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卢卡恩的心脏猛地一沉。
“难道……你们和他交手了？”
和维克托？开什么玩笑！
要知道，即便是现在的卢卡恩自己，正面对上维克托，胜算也绝不会超过五成。
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想不开去招惹那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灾厄”与“不祥”气息的古代魔物。
他们竟然真的动手了？
卢卡恩在心底疯狂祈祷，希望她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但安德丽娜接下来的话，像一柄冰冷的铁锤，无情地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是的……我们交手了。”
她的声音空洞得仿佛失去了灵魂。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卢卡恩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艾莉丝！艾莉丝她怎么样了？！”
就算艾莉丝是世界树的守护者，维克托也完全是规格之外的存在！
前世的艾莉丝，是在魔域森林中经历了无数次生死磨砺，实力才取得了飞跃性的成长。
可即便如此，维克托对她而言，依旧是难以抗衡的梦魇。
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几乎没离开过世界树庇护的艾莉丝，恐怕连在维克托手下撑过一招半式都无比艰难！
“她……虽然得到了维克托某种程度的认可，没有被杀死，但也……受了极重的伤。”
“……”
卢卡恩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有对艾莉丝受伤的滔天怒火，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竟然能在维克托那种等级的怪物手下活下来。
这本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迹。
是啊，能跟维克托交手而没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更何况，几乎从未踏出过阿努阿兰德的艾莉丝，居然能得到维克托的“认可”……卢卡恩简直无法想象，她究竟经历了怎样惨烈到极致的挣扎。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安德丽娜的肩膀。
“辛苦你了。”
安德丽娜作为魔女的代表，对“斗犬”引发的事件怀有强烈的责任感，所以才坚持同行。
但这绝不意味着，她有义务豁出性命去和维克托那样的怪物战斗。
可她还是去了。
单是这份勇气，就值得他由衷的感谢。
“……果然，就这么种马化还是有点可惜。”
安德丽娜忽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什么？”卢卡恩眉毛一挑。
“不，没什么。”
安德丽娜连忙干咳一声，迅速岔开话题。
“就这样，我们惨败。所有人都身受重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维克托摧毁了实验室，然后扬长而去。”
卢卡恩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能让他姐姐恢复原状的线索，很可能就此彻底断绝了。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
“然而，事情还没完。就在我们最虚弱的时候，同样在追捕虎兰的虎族人找上了门。误会就这么产生了。他们以为是我们杀了虎兰，根本不听任何解释，当场就把我们给扣下了。”
“……”
“幸好当时有兽王身边的重臣杰格尔在场从中周旋，我们才没有被当场处死。但现在，艾莉丝、霍特辛·贝洛克还有杰格尔，全都被关押在兽人之地。”
安德丽娜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手上戴着的一枚古朴的木质戒指。
“我们魔女有大魔女大人赐予的传送戒指，可以随时返回村子。所以，只有我在他们形成彻底包围之前，逃了出来。我本来想立刻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但是……”
“是我拦下了她。”
大魔女接过了话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当时安德丽娜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进行任何长途跋涉了。”
卢卡恩当然希望能更早得到消息。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安德丽娜身上那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的绷带上时，也不得不承认，大魔女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
安德丽娜低声道歉：“对不起，卢卡恩……如果我早知道会遇上维克托，当初就该更坚决地阻止艾莉丝的……”
卢卡恩摇了摇头。
“不，这不怪你。恐怕无论你怎么劝，艾莉丝都会选择战斗。为了那个变成了龙人的小精灵，也为了我的姐姐。”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安慰，轻轻摸了摸安德丽娜的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定很辛苦吧。”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当然想立刻动身前往兽人之地救出艾莉丝，但眼下，还有一个同样迫在眉睫的问题，必须先弄清楚。
卢卡恩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视大魔女。
“最近，森林深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常？”
“……你在说什么？”大魔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别装傻了。我已经知道了。”
卢卡恩的语气平静却充满了压迫力。
何止知道，他甚至亲身经历过。
那个凭空出现在魔域森林中的，另一个涅尔瓦城。
大魔女终于不再隐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
“是克劳狄乌斯。那是他创造出来的魔法都市。”
看来，她也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
大魔女补充道：“我亲自去找他谈过了。在所有的魔女之中，也只有我，有资格与克劳狄乌斯单独会面。”
卢卡恩暗自点头，以大魔女的实力，的确能得到克劳狄乌斯的正视。
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大魔女继续道：“他在调查一件事，调查的目标，正是那个把安德丽娜她们打成重伤的维克托。那个怪物从兽人之地回来后，似乎正和什么人一起行动。”
“一起？”卢卡恩有些惊讶。
那个向来独来独往的维克托？
他忽然想起，克劳狄乌斯之前似乎也对他提及过“维克托的从属”这样奇怪的字眼。
“克劳狄乌斯似乎也很好奇维克托究竟在盘算什么。毕竟，他们两个都算是支撑这片魔域森林的几大支柱。他担心维克托会有什么异动，所以，他绑架了与维克托同行的两个人中的一个。”
“哦？”
卢卡恩隐约感觉到，无数混乱的线索，似乎开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了。
而大魔女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正在读取那个被绑架者的经历和记忆。而你看到的那个都市幻象，就是这个读取过程向外界投射出的具现化产物。”
“啊！”
卢卡恩如遭雷击，瞬间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魔域森林里会出现一座涅尔瓦城。
为什么早已死去的夏昀父母会活生生地出现在那里，为什么那些被他解雇的杂兵会如潮水般涌现。
为什么那里会有一个冒牌的时之神女。
因为，那座都市，根本就是奥列格记忆中的景象！
所以，涅尔瓦才会以完全相同的形态重现，那些本不该存在的人，才会活灵活现地出现在那里！
解开谜团的成就感转瞬即逝，紧接着，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从他心底深处浮了上来。
可是，奥列格为什么会和维克托一起行动？
卢卡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而且，他们还一同进入了魔域森林的最深处？
那片区域，尤其是维克托盘踞的核心地带，可不是随便什么强者都能踏足的禁区。
除非……
像他这样，有向导引路，或者自身拥有丰富的经验……
除非……
有一个人符合所有的条件。
一个奥列格像狂信徒一样崇拜的人。
一个和他卢卡恩一样，拥有着魔域森林“记忆”的人。
一个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魔域森林精华，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夺走的人。
因为，她的记忆，曾经与他的记忆，发生过匪夷所思的交换。
一连串的推论在卢卡恩的脑海中炸开，让他浑身发冷。
他的喉咙变得异常干涩，挤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时之神女……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