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夏昀（1 / 1）
灾难的阴影，正无声地笼罩着整个王国。
而弗尼吉亚王室，就位于这片风暴的最中心。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中，却有一处地方仿佛被遗忘了。
王家训练场内，回荡着清脆的剑击声。
一名黑发少女正与几名骑士交手，汗水浸湿了她的发梢。
齐肩的短发随着她灵动的身法飒然飘动，夏昀手中的双剑化作两道银光，已将对面的骑士逼得节节败退。
那名骑士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他原本只是抱着陪女学员练剑的轻松念头，可一转眼，那凌厉的攻势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少女的剑法快得让他眼花缭乱，他只能狼狈地招架，连一丝反击的空隙都找不到。
“哈……哈……”骑士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丢下手中的训练剑，高高举起了双手，“我投降！我投降了！”
“呼……”夏昀收剑而立，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辛苦了。”
骑士心有余悸地想，如果自己没有轻敌，如果穿上了惯用的重甲，再带上那面厚实的盾牌，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他苦笑着否定了。
没用的。
这个叫夏昀的女孩，她的剑术已经触摸到了大师的门槛。
听说她不仅在与时之神女的战斗中表现抢眼，甚至能和力大无穷的矮人大战士正面拼剑。
卢卡恩站在训练场入口，看着场中那道飒爽的身影，心中满是欣慰。
他不知道夏昀自己是怎么想的，但他自认倾尽心力教导，如今总算看到了这颗明珠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年纪这么轻，剑术就如此惊人，真是了不起！”
落败的骑士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双眼放光地凑了上来。
“不，只是运气好罢了。”夏昀谦虚地摇了摇头。
“别谦虚了，我看得一清二楚。实力就不用说了，你的剑招本身，就像艺术品一样优美。”
骑士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也许是对她的剑，又或者……是对她本人。
“以后有空一起吃饭吗？我想和你多聊聊剑术。”
卢卡恩默默打量着那名骑士。
二十出头的年纪，能进入王室骑士团，想必实力不凡，背后应该也是个颇有前途的贵族家庭。
这小子，是冲着剑来的，还是冲着人来的？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那个……”
骑士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
“恕我冒昧，夏昀小姐，我对你……很感兴趣。”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的出身、你的家族，这些都不重要。吸引我的，是你这个人，是你挥剑时那副令人着迷的模样。”
“唔……”
夏昀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感到有些不悦。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训练场入口，看到了静静站在那里的卢卡恩。
她的眼睛蓦地一亮。
下一秒，夏昀伸出手指，径直指向卢卡恩的方向。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干脆利落地说。
“啊……”
骑士脸上的热情瞬间凝固，血色一点点褪去。
“谢谢你的心意，”夏昀微微低下头，语气诚恳地道歉，“但我必须郑重地拒绝你。”
那名骑士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在了卢卡恩身上。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头，准备默默地走回同伴身边。
可他刚走出两步，却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卢卡恩走来。
他站定在卢卡恩面前，握紧了拳头，眼神重新燃起战意。
“能和我比试一场吗？”
“我？”卢卡恩有些意外。
“是的，拜托了！”
骑士的语气无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
卢卡恩的视线越过他，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其他骑士。
那些人只知道他是奥莉薇雅公主的亲信，是个深藏不露的强者，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这边，脸上写满了“有好戏看”的表情。
不远处的夏昀无奈地用手拍了拍额头，似乎想阻止这场无妄之灾。
但卢卡恩已经开口了。
“好啊。”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答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骑士说要去穿戴装备，便转身匆匆离去。
夏昀则很自然地走到了卢卡恩身边。
“你真要和他打？”她问道。
“嗯，他都那么说了。”卢卡恩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对他来说，这确实算不上一件麻烦事。
但夏昀的脸上却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我明明是想和你比试的。”
“那就等我先解决他，再来陪你。”
“你时间就这么多吗？不用忙别的事？”
伊芙也曾用类似的语气问过他。
卢卡恩笑了笑，像回答伊芙那样回答她：“一点也不忙，别担心。”
夏昀没再说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站到了他身旁。
训练场上，那些还没离开的骑士们，目光时不时地朝他们这边偷瞄，像是在暗中估量着卢卡恩的实力。
寂静中，夏昀突然开口，直勾勾地盯着卢卡恩的眼睛。
“对了，我被人告白了，你觉得怎么样？”
“啊？”
卢卡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本以为她在开玩笑，但看到她那双无比认真的眸子，就知道不是。
他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那、那挺好的，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
“……你是认真的吗？”
夏昀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嗯，认真的。”
“……”
夏昀紧紧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猛地低下头，让垂下的发丝遮住了自己的脸。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沉重的沉默。
直到那位名叫尼尔森的骑士，穿戴着一身锃亮的铠甲，回来了。
“哇，看他那全副武装的架势！”
“为了在女人面前表现，也太拼了吧？”
“尼尔森这家伙，真是个猛男啊！”
同伴们的调侃声此起彼伏，但尼尔森充耳不闻。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站到了场地中央，金属甲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卢卡恩也拔出剑，走到了他的对面。
虽然头盔遮住了尼尔森的脸，但卢卡恩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纯粹而正直的气息。
这是一个将一生都奉献给剑的人。
他出身名门，怀揣着成为最强剑士的梦想，为此倾注了无数的汗水与热情。
正因如此，他才能如此坦荡地向自己发出挑战。
而且，长得也还不错。
棕色的头发，朴实中透着一股英气，虽然比不上阿瑞斯那种神赐的容貌，但也算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了。
“来了！”
比试开始的信号刚落下，尼尔森就发出一声怒吼，整个人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朝卢卡恩猛冲过来。
他没有带盾，这大概是他作为骑士最后的自尊。
只可惜……
咚——！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巨响。
比试才刚刚开始，冲锋的尼尔森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胸前的铠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凹陷。
“哈……咳咳！”
正面的冲击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
周围的骑士们先是震惊得鸦雀无声，随即才反应过来，急忙围了上去。
但有一个人，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来。
夏昀踩着“咔嗒、咔嗒”的清脆脚步，走到卢卡恩面前，一言不发，用拔剑的动作向他发起了挑战。
卢卡恩点了点头，接受了。
“嚓。”
剑刃出鞘的声音，清冽如冰。
夏昀从一开始就没有丝毫保留，使出了她的全力。
她的右腿向后拉开一个优美的弧度，身体重心下沉，双手在腰间交叉，握住了双剑的剑柄。
下一瞬，两道剑光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交织着刺向卢卡恩的要害。
那是她引以为傲的必杀技。
卢卡恩的视线，甚至落在了她手腕上那串色彩斑斓的手链上。
铛！
一声轻响，清脆得仿佛只是随意地敲了一下铃铛。
“……！”
夏昀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猛地瞪大，写满了不可思议。
后方的骑士们本就为她石破天惊的剑技而惊叹，此刻看到卢卡恩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将其化解，更是爆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挡住了。”
夏昀不甘地低语，但她眼中的战意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她重新握紧了剑柄，示意对决还远没有结束。
比试继续。
训练场上，剑光飞舞，金属碰撞的锐鸣声不绝于耳。
夏昀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疾风骤雨，优美而致命。
而卢卡恩，始终只是站在原地，用最简洁、最有效的动作，一一接下她所有的攻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那些本该结束训练的骑士们，全都看得入了迷，呆呆地注视着这场宛如舞蹈般的对决。
但场中的两人，早已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他们全神贯注，完全沉浸在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里。
剑锋碰撞的声音，激烈而刺耳。
但在卢卡恩听来，这叮当作响的旋律，却像是一段无声的告白。
他能听懂夏昀的剑语。
那里面，有不甘，有委屈，有质问，还有那份藏在剑锋之下，青涩而炽热的情感。
最终，一直采取守势的卢卡恩，挥出了整场比试的第一剑。
也是最后一剑。
“啊……”
夏昀手中的双剑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震开，她整个人向后连退数步，跌坐在地，有些失神地仰头望着卢卡恩。
卢卡恩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她抿着嘴唇，沉默地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
但夏昀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立刻收起双剑，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训练场。
在转身的瞬间，她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
训练场外的长椅上，夏昀静静地坐着。
那副模样，仿佛就是在催促卢卡恩快点跟过来。
他无奈地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
“走开。”
夏昀猛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只留给他一个气鼓鼓的侧脸。
“你不是让我来的吗？”
卢卡恩将胳膊搭在椅背上，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夏昀又猛地转过头来，瞪着他。
“我才没那么说！”
“是吗。”卢卡恩轻笑一声，“我不是常说，你的剑里，藏了太多东西。”
那是东方所谓的“心剑”的境界。
他相信，只要给夏昀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触及那个遥不可及的领域。
“……”
夏昀似乎无话可说，干脆抱起双臂，生着闷气。
但看她并没有从长椅上起身的意思，卢卡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笑什么？”
看到他的表情，夏昀气呼呼地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他没什么反应，她自己反倒先泄了气，长叹一声，目光低垂下去。
她的手指慢慢靠近，犹豫了片刻，最后轻轻地、试探性地抓住了卢卡恩的衣角。
“我再问一次，”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被人告白的时候，你到底是什么感觉？”
“……”
“快说。”夏昀催促道。
卢卡恩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如果现在坦诚相告，或许能让她一时开心，但在遥远的将来，这份坦诚会不会反而变成伤害她的利刃？
他偷偷瞥了夏昀一眼。
少女正用垂下的发丝，努力遮掩着自己泛红的脸颊。她本就拥有着画卷般精致的美貌，此刻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鬼使神差地，卢卡恩说出了心里话。
“不太舒服。”
“……”
“就这样。”
“……好吧。”
夏昀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角。
她再次将头转向另一边，轻轻地咳了两声，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等她再转回来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卢卡恩正想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夏昀却突然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那截纤细白皙的手腕。
手腕上，系着一个色彩斑斓的手链，虽然颜色多样，却搭配得恰到好处，并不显得华丽俗气。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据说，只要戴满一年不断裂，单恋就能修成正果。
卢卡恩记得，这正是当初夏昀为了他和艾莉丝的关系而戴上的，后来，也是她亲手剪断了它。
“你可能觉得这只是迷信，”夏昀看着那条手链，眼神无比坚定，“但这，是我的决心。”
“……”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会用尽我的全力，向你靠近。”
“真是……有点吓人啊。”卢卡恩苦笑道。
这番宣言，充满了不留退路的决绝。
尤其是从夏昀这样的女孩口中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既让人感到一丝压力，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动。
“只有一年。到时候，我也会像梅娅或者奥莉薇雅那样，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主动地走向你。”
“……”
“如果一年之后还是不行，我就会干脆地放弃。”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这一次，不再是衣角。
她的手，轻轻地、温暖地，覆在了卢卡恩的手背上。
“我有信心。”
透过手背上传来的温热，卢卡恩感受到了她那颗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心。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