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毕业季（1 / 1）
“再见！”
“下次见啦！”
“哇！放假喽！”
告别声和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把学院的屋顶都掀翻。
卢卡恩逆着鼎沸的人潮，艰难地朝校门口挤去。
每一次放假都是这般光景，但今天，这份喧嚣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几分。
学院入口处，早已人头攒动，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有满脸期盼前来迎接子女的父母，也有奢华的贵族马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等候着自家的少爷小姐。
当然，这样的排场与卢卡恩无缘。
他早已盘算好，提前买了一张半小时后出发的公共马车票。
“咦？”
就在这时，熙攘的人海中，一个身影蓦地攫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位黑发美人，美得仿佛自带光环，亭亭玉立于喧嚣之中。
直到前天夜里，卢卡恩的梦中还曾浮现过她的面容。
凯瑟琳身穿一袭素雅的白色连衣裙，正带着一抹优雅的微笑，朝他轻轻挥手。
看到她的一瞬间，卢卡恩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
就在刚才，他还在暗自琢磨，回家后该怎么招架凯瑟琳那山呼海啸般的关爱。
可当她盈盈笑意映入眼帘，当那双熟悉的眼眸与他对上视线，所有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心中只余下最纯粹的喜悦，甚至连那份想要逃避的负担感，也化作了主动上前一步的冲动。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没想到，你见到我会这么开心。”
凯瑟琳在他怀里轻笑着，双臂也随之环上了他的后背。
卢卡恩毫不在意周遭投来的目光，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短暂的相拥后，两人分开些许，四目相对。
凯瑟琳的眼眸里，那份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浓得化不开。
“你要来接我，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卢卡恩柔声问。
“那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她嘻嘻一笑，神情狡黠，一如当年那个生活在乡间的质朴姑娘。
卢卡恩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凯瑟琳似乎也正有此意，顺势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这么说，马车票要作废了？我们直接用传送阵回去？”卢卡恩提议道。
能见到凯瑟琳，他也不介意换种更快的方式回家。
但凯瑟琳却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片——竟然也是一张马车票，和他要去搭乘的，是同一班次。
“我可太了解你的性子了，”她得意地晃了晃票，“肯定想着一放假就马上出发，所以早就帮你买好啦。”
“……”
卢卡恩一时语塞。
被她看透心思的感觉有些奇妙，但更多的，却是心头涌上的一股暖流。
这个女人，总是这么聪明，这么贴心。
“坐马车约会，听起来也不错。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手牵着手。”
“会被同车的乘客一直盯着看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
凯瑟琳确实从不在乎旁人的看法，那份洒脱甚至带着几分肆无忌惮。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之间，又何须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好吧，那就听你的。”
“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在现实里见面了？所以卢卡恩你才对我这么温柔吗？”
凯瑟琳笑着挽住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那明媚的笑颜，清晰地映入卢卡恩的眼底。
凝望着她此刻的笑颜，卢卡恩才又一次真切地忆起，自己当初为何会爱上这个女孩，这个曾是自己初恋的乡村姑娘。
这笑容的背后，又曾埋藏了多少苦难与辛酸。
第零轮回，她是最初的觉醒者，却也因这份觉醒，亲眼见证了大陆的毁灭。
第一轮回，她苦苦支撑到最后，成为了开启下一轮的唯一幸存者。
第二轮回，为了拯救他，她含着泪，亲手将大陆上所有的生灵抹去，只为换来一次重置一切的机会。
直至终焉。
如今，看到她终于能发自内心地展露笑颜，卢卡恩心底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也终于悄然落地。
“时间还早，要不要先去吃点面包？”他提议道。
凯瑟琳的笑容愈发灿烂，欣然点头。
两人并肩走向附近的面包店，路上，凯瑟琳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面包啊……现在肚子还没显怀，应该是能吃的吧？”
“……嗯？”
卢卡恩的脚步顿住了，不解地看向她。
只见凯瑟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一只手轻轻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你，还没跟爸爸打招呼呢！”
她笑着，向他宣布了这个喜讯。
卢卡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动作僵硬地抬起手，冲着她的小腹轻轻挥了挥。
“……你、你好。”
***
“所以说，”维克托抱着双臂，哼了哼鼻子，眼神微妙地上下打量着卢卡恩，“你是……逃出来的？”
卢卡恩没想到自己会被他说得如此不堪，明明他是很认真的。
“喂，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逃出来？我这是过来休养。”
“跑到这被誉为‘大陆地狱’的魔域森林来休养？”
维克托伸手指了指四周。
明明是朗朗白日，森林里却昏暗阴沉，不祥的黑暗气息四下弥漫，空气里混杂着腐殖质的泥土味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然而，踏入这片土地，卢卡恩反而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某些人来说是地狱，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度假胜地。”
“哼。”维克托微微歪着头，俯视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这话从一个刚从老婆那里逃跑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
“呃……”
这话正中靶心，精准地戳在了卢卡恩的痛处。
“不是，我这可是有正当理由的！第一个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呢，她就念叨着要生第二个了。你看看我们家，都快成幼儿园了……”
“拿孩子当借口，其实就是你自己想偷懒歇歇吧？”
这狼崽子……敏锐得真叫人火大。
“才不是！你根本不懂我对妻子和孩子们那份深沉的爱！”卢卡恩嘴硬地辩解道。
维克托却咧开嘴，露出一副“我全都懂”的表情，摇了摇头。
“正好，魔域森林也来了位客人，你也认识。”
“客人？”
卢卡恩正纳闷，话音未落，一阵“咚、咚、咚”的沉重闷响由远及近，地面都随之微微震颤。
“沙卡利姆？”
即便是在这魔域森林茂密的树冠遮蔽下，那庞大而璀璨的金色身躯也无法完全掩藏。
龙神沙卡利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卢卡恩惊讶地看向维克托，后者一脸“你俩真是难兄难弟”的表情，无奈地耸了耸肩：“跟你处境差不多。你们俩，就在这儿好好相处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哼。”
卢卡恩无奈地转过头，却发现那庞大的身躯根本无处可躲。
龙神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庞大的龙头都耷拉了下去，声音里满是委屈。
“龙神女让我暂时离开一阵子……算是，把我给赶出来了。”
“薇薇安？”
卢卡恩倒是听说过，薇薇安正在努力打破龙人族对龙神过分崇拜的传统。
看来她的改革干劲十足，这本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但反过来看，堂堂龙神，竟然被自己的神女给扫地出门，实在是有点丢脸。
“你打算待多久？我们俩碰面，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回忆吧。”
听到龙神的话，卢卡恩耸了耸肩：“大概……一周？怎么说，离家太久的话，孩子们会生气的。”
“啊，对了，孩子们没带来吗？”
维克托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卢卡恩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魔域森林！大陆上的人都管这里叫地狱！”
“……你刚才不还说这里是度假胜地吗？”
“那只是对我而言。”
怎么可能把孩子们带到魔域森林这种鬼地方来。
等他们再大一些，若是想跟着自己学剑，或许可以带来磨练一番。
但除此之外，他希望孩子们这辈子都不要踏足此地。
“啊，不过，倒是有个家伙跟过来了。”
卢卡恩差点忘了，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屋。那是他当年还是向导时，艾莉丝亲手搭建的。小屋能完好地保留至今，全靠维克托的定期维护。
“卢卡恩！通、通讯！有通讯请求！”
小屋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她银色的长发几乎拖到地上，脸上还蹭着几块五颜六色的颜料，正是时间女神。
“什么？通讯？！”
卢卡恩立刻接过她抛来的通讯水晶球，清了清嗓子，做好了战斗准备。
“帮我个忙，待会儿随便配合一下。”
他压低声音对维克托说。
维克托皱着眉，似乎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卢卡恩已经接通了通讯。
【卢卡恩？】
凯瑟琳略显尖锐的声音从水晶球里传来。
凭借多年的夫妻经验，卢卡恩立刻判断出，她的心情已经相当不悦了。
“啊，接通了。”
【房间里留了张字条，说是接到了维克托的紧急联络，要去魔域森林一趟？】
“对！没错！维克托说魔域森林出现了棘手的魔物，情况紧急，我必须过来帮忙。”
‘我？’
维克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无辜。
卢卡恩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疯狂示意他配合。
【连维克托都对付不了的魔物？】
“你不太了解，这里生态复杂，总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难缠家伙。”
【……】
凯瑟琳沉默了片刻。
毕竟，魔域森林的生态环境算是卢卡恩的专业领域，他说的话就是权威，她似乎也无法反驳。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个星期？”
卢卡恩试探性地报出这个数字，凯瑟琳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
【开什么玩笑？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还要一个星期？！】
“不是，是真的有很危险的魔物……”
一旁紧张旁听的时间女神立刻心领神会，捏着嗓子，卖力地配合起来。
“吼、吼！吼啊啊啊！”
完了。卢卡恩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那声音，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危险魔物’吧？】
那冰冷的语气，光听着就仿佛要将时间女神生吞活剥。
但就在这时，卢卡恩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救兵。
他朝正低头俯视着他们的龙神，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这家伙平时除了吃就是睡，被龙神女训斥一通后，似乎总算长了点眼力见。
龙神心领神会，当即昂起头颅，猛地张开血盆大口——
“吼嗷嗷嗷嗷嗷嗷——！”
一道惊天动地的龙吟骤然炸响，声波化作实质的冲击，震得整片魔域森林都簌簌发抖。
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但凯瑟琳的声音果然变得严肃起来。
【……真的是吗？】
“啊，对！那家伙好像就在附近！抱歉，我这边正忙着呢，先挂了！替我跟其他孩子们问好！我很快就回去！”
嘟。
通讯挂断，卢卡恩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维克托和沙卡利姆都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但他和时间女神却相视一笑，兴奋地击了个掌。
“搞定！”
“成功了！”
两人激动地抱在了一起，结果时间女神身上的颜料蹭到了卢卡恩的衣服上，他立刻嫌弃地将她推开。
“你的颜料！都蹭到我衣服上了！回头艾莉丝洗衣服的时候又要念叨我了。”
“……这点我深有体会。”
作为被艾莉丝“折磨”得最惨的人，时间女神不禁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不过，我们多争取到了一周的创作时间！一个星期不用换尿布啦！太棒了！”
时间女神欢呼一声，一溜烟跑回小屋，继续她的绘画大业去了。
除了身为王女的奥莉薇雅，最近家里收入最高的就是时间女神了，她的画作时常能在拍卖会上卖出天价。
顺便一提，收入第二名是伊芙。
她靠着过去作品的版税，如今就算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也是家庭的主要经济支柱之一。
而身为一家之主的卢卡恩，才刚从学院毕业，目前正处于待业状态。
“唉，这世道真是不容易啊。”
卢卡恩没来由地长叹一声。
维克托在一旁困惑地搭话：“你继续当向导不就好了？魔域森林这边，总会有委托的。”
这里虽然危险，但报酬也高得惊人。既有来碰运气的投机者，也有寻找珍贵药材的冒险家。
“她们不让啊。都生了好几个孩子了，怎么可能还放心让我干这么危险的活儿。”
“……你倒是娶了几位贤妻。”
“唉，好歹也该给我发点养老金之类的吧？辛辛苦苦拯救了世界，结果到头来，落到我手里的好处却没多少。”
身为一家之主，这种感觉真是分外凄凉。
想去当个骑士吧，又不能离家太远，随便加入哪个骑士团也不合适。
去应聘个城卫队的差事吧，那点微薄的薪水跟家里其他人的收入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养家糊口，真是不容易啊。”
卢卡恩叹着气，仰头望向天空。
如果能有几缕阳光穿透这森林茂密的枝叶洒下，或许还能生出些许诗意的感慨。
结果，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只看到一截高高的树杈上，挂着一坨不知是何种魔物留下的新鲜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