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5k二合一)(1 / 1)
“分流滩要到了,加速,快加速!”
洪峰突然袭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没想到,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雷暴,竟然会变成洪水袭来。
“要到了,快一点,再快一点!”
船上的水师将士目眦欲裂,拿出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操控着船只朝近在咫尺的浅滩冲去。
此时,柴令武脑子已是一片空白。
唯有满心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
即便如此,他仍是下意识的将谢知书护在了怀中。
“夫君,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谢知书紧紧的搂着柴令武的腰,将头埋进柴令武怀中,娇躯轻颤,心中满是绝望。
柴令武嗓子干涩,没有说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死。
大自然的力量,强大到他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心。
两人身旁,鼻和眼满脸凝重之色,已经做好了若是船无法冲上浅滩,便带着柴令武和谢知书跳船的准备。
“要到了,浅滩就在前面,大家再加把劲儿!”
这时,甲板上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转头朝漓水下游看去,果然看见一处浅滩就在前方几十米的距离。
反观洪峰,虽然依旧远远的追在众人身后。
但无形中,也加快了河水的流速,让船只的速度越来越快。
柴令武见状,不由热泪盈眶。
不断呢喃出声:“没事了,没事了,咱们不会死了,马上就上岸了,马上就安全了。”
谢知书闻言,颤抖的身躯稍稍平复。
只是依旧死死的抱住柴令武的腰支不敢抬头。
“众将听令,立刻做好准备,咱们借助河水的冲力,一鼓作气冲到浅滩上去。”
为首的校尉脸色凝重,朝一众水师将士下达了命令。
下一刻,众将士顿时动弹起来,合力转舵,将船头对准浅滩,竟是要用船头直接撞过去。
这样的作法很危险,稍不注意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但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办法,侧停也好,抛锚也好,都已经来不及。
“护好公爷,一旦战船碎裂,就立即带着公爷跳船。”
眼满脸凝重之色,轻声嘱咐了鼻一句,手更是已经搭在了谢知书的肩膀上。
鼻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眼轻功好,但力气小,由他负责身轻体柔的谢知书的安危,最合适不过。
而他肉厚,关键时候,可以当作肉盾,用来保护公爷的安全。
同一时间,船队中的另外几艘战船,也调整好了方向,准备一齐开撞。
眼见浅滩就在跟前,为首的校尉立即单手抱住桅杆,另一只手挥动信旗,同时高声下令:“传令,准备......”
“砰~”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浪头突然打来。
一道巨大的声响过后,五艘战船的队形瞬间被打乱,开始互相碰撞起来。
“不好,稳住船体,快,想办法稳住船体。”
霎时间,船上的水师将士慌乱起来,无数的喊叫声,尖叫声,惨叫声交织起伏。
柴令武更是一个重心不稳,抱着谢知书滚到了甲板上。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鼻和眼都没反应过来。
等两人探出手准备去拉人时,柴令武和谢知书已经滚到了甲板边缘。
“公爷!”
鼻惊叫一声,忙顺势倒下,凭借体型的优势朝两人滚过去。
眼更是原地起飞,宛如一只大鸟。
两人同时行动,总算赶在柴令武和谢知书即将滚下船时,堪堪拉住两人。
“将军,航道,航道偏了!”
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四人才刚刚稳住身形,耳边便传来水师将士惊慌失措的声音。
众人回首看去,另外四艘船,都已经稳稳的撞在了浅滩之上,借助浅滩上柔软的河沙停了下来。
而他们所乘坐的船只,却是被刚才的巨浪打偏了方向,驶入了其中一条分流河道。
“公爷,师尊~”
身后,传来府中随从和裴行俭凄厉的惨叫声。
但柴令武已经没有心思去回应。
因为,滚滚而来的洪峰已经追到了船尾。
望着那足有丈高的滚滚巨浪,柴令武的心颤抖了一下,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紧接着,便是一阵失重感传来。
“吾命休矣!”
“夫君~”
“公爷~”
水浪的声音混杂着刺耳的尖叫声,成为了他耳边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被冰冷的河水包裹。
刺骨的寒冷,使得他脑中一片混沌,不多时,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
一阵洪峰过后,漓水的水势渐渐小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云开雾散,雨过天晴。
江心浅滩上的小岛之上,以裴行俭为首的一众国公府之人脸色阴沉地盯着漓水分流河道下游。
一众侍卫身后,数十名江南水师将士静默而立。
每个人,都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因为在洪峰袭来的刹那,他们亲眼看见,新兴县公乘坐的战船,被巨大的浪头打成了碎片。
更关键的是,这条分流河道的河水流向,正是僚人的地盘。
他们不认为,船上之人能在那么巨大的浪头之下活下来。
而且,就算能侥幸活下来,流落到僚人的地盘上,只怕也免不了被僚人煮熟分食的下场。
换句话说,新兴县公,死定了。
一位县公,死在了他们的护送途中。
他们不敢想,他们回去之后,将要面对怎样的处罚,更不知道陛下是否会大发慈悲,放过他们的家人?
绝望,无比的绝望!让他们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前方,裴行俭站在滩石上矗立良久,终于收回目光。
见裴行俭终于有了动作,一群国公府的侍卫不由下意识看向他,等待他的命令。
如今,柴令武不在。
裴行俭作为柴令武唯一的关门弟子,便是国公府众人理所应当的领导者。
迎上众人的目光,裴行俭不由闭上眼睛。
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咬牙道:“柴大!”
“小郎!”
柴大满脸阴沉的应声。
裴行俭沉声道:“你立即返回长安,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报给师公知晓,请师公进宫面圣,求陛下调动江南水师南下岭南待命。”
柴大愣神片刻,咬牙道:“是!”
“王胜,你立即赶往广州与太子殿下汇合,请求太子殿下说服冯盎调兵支援桂州。”
“黄元,你立即赶去桂州面见桂州刺史与桂州守将,请他们派出人手帮助搜救!”
“江南水师的弟兄们,劳驾你们化整为零,沿着漓水东岸搜寻师尊和师娘的踪迹。”
“国公府其他人,随我搜寻漓水西岸。”
裴行俭阴沉着脸,朝众人下达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随着一道道命令传下去,众人也像是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行动起来。
最后,裴行俭转头看向薛礼。
薛礼抿了抿唇,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裴行俭深吸口气,道:“薛兄,我想让你走一趟江南,长安太远,广州道路太崎岖,救援的人手未必能第一时间赶到,至于桂州之人,我信不过。”
薛礼沉默了一下,问道:“去江南,寻谢氏吗?”
“对!”
裴行俭点点头:“谢氏的人手,应是能最快赶到岭南的,若谢氏不愿遣人来援,薛兄可持在下手令,去往萧氏或陆氏求援。”
“好!”
薛礼没有拒绝。
应了声好之后,转身便准备起程。
以如今的漓水水势,乘船肯定是不可能了。
因此,不管是要去哪一方的人手,都需要去到就近的城池去寻找战马或者车船。
而最近的城池,无疑是漓水上游的兴安县。
送走报信和求援的人手,裴行俭也没有继续耽搁时间。
带上江南水师的将士和国公府剩下的侍卫,便顺着分流河道的下游开始搜寻起来。
不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然他回去,没法和师公还有长安那些师娘交代。
很快,裴行俭就有了收获。
那是一个被挂在树枝上的倒霉蛋。
或者说,他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没有被大水冲走,而且救下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
裴行俭留下两人负责照料他,便带着其他人继续南下。
没走出多远,便在岸边遇到了船只的残骸,只见原本坚固的战船,此时只剩下了一根龙骨还算完好。
众人只在船舱里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便再无其他。
尸体众人没法带走,只能找个还算隐秘的地方藏着,避免被山中野兽啃食。
众人继续顺着河道寻找,又陆陆续续找到六具尸体。
但一直找到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也没再找到第二个活人。
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沮丧。
这生还率太低了,八个人就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而那艘战船上,加上柴令武和谢知书在内,总共也就只有二十六人。
“吃点东西,打着火把继续找!”
裴行俭停下脚步,招呼众人一声,便掏出从船上寻到的干粮吃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没有谁反驳。
今天下了雨,僚人不会来河边,但明日可就不一定了。
打着火把找,虽然危险,却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填饱了肚子,几名将士去寻了些松油,找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树皮与松油揉搓在一块,制成简易的火把,便继续顺着河道搜寻。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寻到那几具尸体将运气都用完了,还是晚间视线不好。
一夜搜寻,众人不仅没有寻到柴令武,甚至连水师将士的尸体都没有寻到。
众人更加沮丧,总觉得柴令武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清晨,裴行俭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望着沮丧的众人,他声音沙哑道:“天亮了,咱们就这么搜下去,很有可能遇到僚人的部队,我打算将人再次分成两拨,一波顺着河道搜寻,另一波人藏在暗处跟随,然后两拨人随时轮换,这样,若是遇到敌人,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轻轻点头,再次默认了裴行俭的安排。
进了僚人的地盘,小心无大错。
别公爷没找到,先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们可以死,但必须要死得有价值。
......
......
与此同时,漓水下游的山道上。
一群背着背篓,渔网,身着与汉人迥异的扎染簪花服饰,身上带着各种银饰的少男少女正顺着山路朝江边走去。
少男少女们年岁都不大,皮肤呈古铜色。
尽管身形相对汉人较为娇小,但走在陡峭的山道上,却是矫健得如履平地。
他们脚步轻快,一边在山道上跳跃,一边用一种外人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容。
不多时,十余名少男少女便下了山,来到江边开始忙碌。
俚语:“哎呀,你们快来看,好多螺,鳝鱼也多。”
俚语:“这段时间下了大雨,鱼都被冲到了河边浅水区,今天肯定会大丰收。”
俚语:“呵呵呵,都别说了,快干活吧,回去晚了又要被阿嬷骂,今天咱们一定要赢过阿爸他们。”
说说笑笑间。
少男们已经脱下身上的衣衫,只穿着裤子,牵起麻绳做成的渔网跃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少女们被少男们赤裸的身躯闹了个大红脸。
但还是取下背篓,顺着浅滩河道,开始拾捡洪水退去之后,留在浅水区的田螺,鳝鱼,螃蟹,和各种江鱼。
这些东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
一名身材娇小,五官俏丽,小脸红红,浑身散发着一种野性美的少女干活最快。
旁人还在浅水区摸鱼,她已经捡了半背篓螺和螃蟹,鳝鱼也不少。
俚语:“阿珠,你慢点,等等我们。”
被称作阿珠的少女闻言,不由回头白了一眼身后的小伙伴:“阿爸说了,今晚射野豚肉吃,不捡快点,回去可赶不上,你们抓紧。”
一听这话,原本还在嬉戏打闹的少女们也纷纷加快了动作。
山林里食物来之不易,野豚(野猪)肉更是来之不易。
要是回去晚了,寨子里那些还不能干活的小家伙们可不会给他们留。
阿朱说完,继续顺着河道朝上游而去,经过一块巨石后,便消失在众人眼里。
少女们各自有各自负责的一块区域,见状,也是赶忙加快了速度。
“啊~”
就在这时,巨石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刺耳尖叫。
尖叫声吓到了忙碌的少男少女们。
少女们赶忙放下背篓,朝巨石跑去,少男们也赶忙系好渔网奔了过来。
“咋了咋了,阿珠,没事吧?”
一名皮肤黝黑的精壮少年冲到阿珠身边,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焦急地询问道。
阿珠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不断抬手拍着胸脯。
然后满脸后怕的指着石缝里说道:“那里,那里好像有个人。”
“有个人?”
一众少男少女面面相觑。
那精壮少年大着胆子上前几步,朝石峰看去,看清石峰中人后,瞬间变了脸色:“是有人,还是个汉人。”
“汉人?”
一听这话,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俚语:“汉人不是都住在城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俚语:“我听阿爸说,咱们洞主正在和汉人的军队打仗,你们说他是不是汉人的军卒?”
一听这话,众人眼中顿时浮现恐惧之色。
汉人的军队,不断入侵他们的土地,还杀了他们很多族人。
对于汉人的军卒,他们可谓是深恶痛绝。
阿珠也是有些后怕,忙朝少年道:“黑子哥,你看看他还有气没?”
黑子闻言,小心翼翼的上前,捡了根树枝扒拉两下。
见那汉人不动,才上前探了探鼻息。
“有气,还有气,像是呛水了,不过他没穿汉人军队里的那种奇怪的铁衣裳,不像是汉人的军卒。”
黑子确认他还活着,忙转身朝同伴们汇报情况。
一听这话,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汉人的军卒就好。
他们可是听说,汉人的军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点都不像汉人里的商人那样和善有礼。
松完气后,众人便推推搡搡的上前。
准备看看这个汉人和其他汉人有什么不一样。
走到近前,那汉人的样貌终于映入众人眼帘。
只一瞬间,便看呆了众人。
一名少女突然惊呼道:“这个汉人,真好看,比黑子哥你还好看。”
这话一出,少年黝黑的脸庞顿时更黑,有些恼怒道:“你......你放屁。”
两人还在争吵时,另一名少女已经上前戳了戳那人裸露的胸膛。
然后红着小脸评头论足道:“这人,好看是好看,不过太瘦了,肯定打不了猎,嗯......也捕不了鱼。”
闻言,被称作黑子哥的少年顿时傲然的挺起胸膛。
顺便朝在场的少女绣了一下他那硕大肱二头肌和腱子肉。
还是阿珠最先回神,朝黑子哥询问道:“黑子哥,这个汉人还活着呢,咱们怎么办,要救他吗?”
“救他?”
“开什么玩笑!”
“汉人杀了咱们那么多族人,咱们不杀他就不错了。”
“就是就是,不如将他丢到漓水里去喂鱼。”
阿珠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众人的不满,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