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苦酒（1 / 1）
前往天文台的路上，伍天然偶尔会遇到正在带领居民撤离的武装人员，没等伍天然让路，他们往往已经向她敬礼——用的还是她最熟悉的那种军礼姿势。
深知自己是冒牌货的她心虚地匆忙回礼，就埋头赶赴目的地。
显然，她在梦境里所拥有的身份非同寻常，没准是这处宇宙殖民地的精兵。
可她是个名不副实的花架子，枪不会用，泡泡糖盒也不在手边。
希望不会遇上什么战斗......
天文台距离她不算太远，然而抵达那里绝非易事。
为了方便观测，天文台所处的位置相当特殊——它被一根悬臂托着伸向圆环之外，孤悬在宇宙的怀抱中。
即使这根“悬臂”的宽度足以容纳十辆车并行，伍天然走在上面的时候仍是心率暴涨。
一旦踏上悬臂，她就离开了建筑物的包围，路面上更是没有任何可以触及的扶手或者障碍物，脚下的金属路面仿佛成了海盗船上处决俘虏的跳板，将她送向直达太空的不归路。
人工重力在此时显得尤为不可靠，假设圆环的重力系统稍稍出现问题，伍天然就会飘进深空，彻底消失在宇宙深处。
想到广播最后那句诡异的“不要观测太空”，她拼命制止自己去看路面之外的地方，不去在意从头顶、身侧运行而过的巨大天体还有飞行器，就这么小心翼翼拖着脚，硬着头皮埋头向前，最终一头撞在了天文台的外墙上。
伍天然从没觉得撞墙是这么令人感动的事情，她紧贴墙壁，横向一步步挪动到读卡器旁，以最快速度钻进打开的大门中。
直到进入建筑内部，她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来大口喘气，浑身都是虚汗。
一想到等会儿还得原路走回去，她就颇感绝望。
不是她不信任能造出太空圆环的文明的科技水平，实在是没有当太空人的经验，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已经到天文台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依稀记得之前闪过脑海的片段中有“带回数据”的指令。
广播说不要观测宇宙，可天文台的工作就是观测宇宙，难道天文台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需要士兵来善后？
明明都在太空里了，随处抬头都能看到星星，为什么还要特地造个天文台？
太奇怪了。
天文台内部很安静，穿过一道门便是宽敞的观测室。
伍天然透过模糊的玻璃仔细往里观察了一下，各种认不出功能的仪器挤在墙边，凌乱的走线让人难以下脚，头顶的玻璃穹顶实时标注着途径飞行器和远方星球的运行速度，相对距离等数字。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做好心理准备，伍天然推开门扇，抬起的脚还没踩下，就看到门后倒着一具染血的尸体。
再向前看，之前视野受限没能观察到的地方还有更多死人。
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们躺倒在各种设备面前，或是手持枪械自杀，或是背心中弹倒在逃窜途中，露在外部的电线几乎是泡在了血里。
一不留神，她就闯进了杀戮现场。
身后响起刷卡开门的声音，伍天然转头望去，同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小荷面面相觑。
“作为保险，我等会儿再叫个人和她一起进去。”女巫的话仿佛在空中回荡。
答案非常明显，除了自己的学徒之外，作为新晋主持人，手下就伍天然一个代行者可供使唤的女巫还能叫谁来呢？
女巫不知道两人已经在上一场游戏里闹翻，此刻她们在梦境里再度重聚，气氛一度变得异常尴尬。
羞愧万分的伍天然匆忙跃过门后的尸体，不顾踩出一串血脚印，埋头跑进了观测室。
她没有道歉的勇气，生怕话语一出口，又迎来一通指责。
她也根本没有道歉的资格，她本来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挽回自己的友谊，可以早早立定查清真相的心愿，甚至只需要改变一个念头就能改善一切......
但她偏偏没有那么做。
明知道某件事对自己有好处，但是出于各种原因就是没有付诸行动，酿成的苦酒就不得不自己饮下。
一路跑到观测室尽头，伍天然匆忙擦了擦发干的眼睛，试着掩盖自己的悲伤。
她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抬起头，和蹲在角落处的一道人影四目相对。
角落处的人身处三台机器的包围中，手里还拿着一枪，工作服上满是血迹。
那人看了伍天然一眼，嘴角夸张地向上翘起，他抬起双手，看似要开枪，结果却环住了自己的膝盖。
“来了也没用，你们来了也没用......”
“我们完了，全都完了，一切都完了，哈哈......”
他的身体一前一后摇晃起来，动作写尽病态。
“你是这里的员工？”发觉对方没有攻击的意图，伍天然将眼睛从瞄准镜后方挪开。
此刻她握枪的姿势相当标准，也踢翻了一台仪器作为掩体。
这些反应都是这具身体自动完成的，根本不受她控制，似乎身体原主人的意识还停留在体内，引导着伍天然做出本应该做的事。
“我是，我曾经是，我现在也是......”
“是你杀了他们？”伍天然问。
“每个人都在杀死每个人！馆长对自己的下巴开了枪，副馆长对每个会动的东西开枪！
“我，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他忽然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伍天然，脸上未干的泪痕反射着仪器上闪烁的灯光。
“没有用的，你们做什么都没有用的，我们全完了！”
伍天然蹲伏在掩体后方，评估着当前情况。
这位幸存者的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但尚能表述和交流。他的话不知道有几分可信，但从周围的情况看来，天文台的确发生了一场群体性的混乱。
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观测了太空？
可是她一路走来没少往太空看，并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就算不提伍天然，那些坐在太空飞船里的人难道也丝毫不往外看吗？
她习惯性地想要求助小荷，刚刚想要开口，又苦涩地闭上嘴，继续紧贴掩体和这个疯子对峙。